石慧站在门外,笑着说:“你要问啥,先问清楚,免得你明天还要往我家跑。是不是鸡鹅和菜园的事?”
是这个事,陶椿去灶房问:“大嫂,你不跟我们进山对吧?挖土、捏泥坯不是久蹲就是久坐,对你身子不好。”
“大嫂子咋了?”石慧问。
“怀上了,估计才一个月。”陶椿说。
石慧道声恭喜,她“唉”一声,“我天天在陵里跑,打听这个怀没怀那个怀没怀,倒是把自家人忘记了,我回去做个登记,以后我要多来叨扰大嫂子。”
“不叨扰,你这是关心。”姜红玉走出来,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山谷里,待在家里冷冷清清没意思,我去帮忙做饭。”
闻言,陶椿把鸡鹅和菜园托付给石慧打理,今年她跟翠柳还是都留在家里,两个男人进山制陶。
今天邬常顺也回来了,打包粮食的事由他们兄弟俩动手,陶椿是陵长,不出口粮,姜红玉有孕,小核桃年幼,她们母女俩合起来只出四十斤粮食,邬家兄弟俩是制陶的主力,二人合起来要掏八十斤粮。
六十斤粉条称出来,装粉条的缸见底了,邬常安提着麻袋出来说:“粉条估计吃不完,六十斤粉条泡水后能有三百斤,我们一家五口吃两个月也吃不完啊。”
“吃不完的到时候再归还。”陶椿说。
六十斤粉条、十五斤肉、十五斤苞谷面、三十斤米面,这些粮食清点出来,粮缸里余下的粮食就不多了。
姜红玉心想从去年冬天忙到今年春末,怎么粮食还跟去年一样,到了秋天粮缸就空了。
陵里的其他人也有这个想法,次日集合的时候,大家议论纷纷,都在询问彼此家里还有多少余粮。
陶椿听见了,不过她当做没听见,她安排杜星、陈青榆走在前面带路,胡家全和邬常安留在后面殿后。
辰时正,队伍出发。
未时中,一百四十七人的队伍抵达断头峰下的山谷。
油坊和老陶匠的地上墓穴背靠断头峰,处于山谷正中,新建的两个院落在山谷的尾端,处于断头峰跟野猴岭交界的谷口,没占公主陵的地盘。
“杜管事、胡管事、陈管事还有邬管事,你们四个负责收粮食,一一称重,做好登记,粮食收起来先放油坊里。”陶椿安排。
陈青榆闻言,他吹响木哨,安排交粮的人排队,排成两队。
队伍排列好,陶椿趁着说话声小了点,她高声说:“这一路我听到了大家的疑惑,汇成一句话就是忙活大半年,粮食还是没有剩余的。我听在耳里,虽说不心虚,但心里难免有些不踏实,毕竟不管是盖房、做粉条还是榨油都是因我而起。为免落埋怨,我还是解释两句。在去年秋末时,我们陵除了有一堆出不了手的陶器,什么都没有。这大半年的忙活总归来说就是打地基,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故而获利不丰。你们的忙碌多半源于做粉条,不过在这事上出了力,你们也得到报酬了,如果没有粉条添补,仅靠地里出产的粮食和陶器换来的粮食,早在今天之前,大家家里的粮缸就空了。”
山谷里的人群反应过来,他们陆陆续续地点头。
“至于作坊、油坊、山谷里新盖的院落、陵里的客房,这些就像陶窑一样,盖好就是公主陵的,谁也搬不走,就是换不了粮食也卖不出。但这些东西带来的利好也不是没有,花生油大家都吃了,房子马上也要住进去,好处大家都享了,没有白出力。”陶椿沉着脸说,“至于接下来的制陶,这个能为我们换来粮食和财物,望大家能像洗番薯剁番薯时一样有干劲。这好比种庄稼,如今正值春种,种子已播下,请耐心等待秋收。”
人群彻底安静下来,有些人心思浅,面上浮现愧疚之色。
“今年跟去年比,我们没有挨饿。明年的这时候我们再在这儿见面,大伙儿到时候再跟今年比一比,看粮缸里的粮是不是吃不完。”陶椿叉腰,郁气发出来,她又有精神了,她拍拍手说:“好了,散了,大伙儿去看房吧,二十间房,你们自己分。”
第173章 开动 安顿下来
陶椿这么一通说,似斥非斥,似怨非怨,但能勾起人的愧疚心,山谷里聚在一团的人臊得站不住了。她一说散了,人群迅速散开,除了排队交粮的人,余下的人逃似的,提着行囊牵着孩子去看房子。
一百四十七个人,壮年男人仅有四十七个,十七岁往下的小伙子有三十个,他们分到一个院落,十间房分着睡,床榻不够就打地铺。余下的七十个人,是四十八个壮年妇人带着十八个小姑娘和四个年纪稍长的老婶子。四个老婶子里其中就有邬小婶,她张罗着给女人们分房,也接手看管这个院落和大厨房的事。
一个时辰左右,太阳还没落山,一百四十七个人安顿好,没人为选房争吵,也没人抱怨拥挤或是还要睡地铺,顺利得出乎意料。粮油肉也都收集起来了,近三千斤粮油肉存进油坊的空房间里。
杜星脱开身,他领着陶椿进油坊转一圈,木机横放在最宽敞的主屋,没有挨着地面,摞在石头的凹陷处,再怎么砸都不会移动。
“这间屋原本只有一个窗,光线不好,我整修屋顶的时候又凿出两个。”杜星讲解,“这悬挂的石头我寻了好些日子才寻到个合适的形状,前宽后窄,推的时候趁手。”
陶椿转一圈,没找到毛病,她满意点头,“看来这事交给你我不用操心了。”
“我只能管小事,大的方面还要你来操心。”杜星觑着她的表情说话,来的路上,他没少听脑子糊涂的人瞎嘀咕,有些话听在耳里,他心里都不舒坦。
“今儿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陶椿抬手示意他不必说,“我当这个陵长不是图好名声,只求我能做我想做的事,能掌有话语权和做决定的权力,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杜星咽下嘴里的话,说:“我再领你去另外几个屋看看……灶房还留着,两间仓房收拾出来准备存放油缸,余下的两间卧房腾出来存放花生和油饼,柴房还用来装柴。”
转了一圈,陶椿去看大棚,大棚也修整过,去年大雪压塌了棚顶,李渠安排人换了新棚顶,里面还有烧火做饭的痕迹。
陶椿又上山一趟,炭窑外面散乱地摆着一地剥掉树皮的木头,这是晾晒的湿木。她见缝插针地落脚,靠近炭窑感知到一股热意,她伸手摸一下,炭窑还是热的。
“这一窑炭昨天早上才停火,火停了我们才回去。”杜星说。
“烧几窑炭了?”陶椿问。
“这是第三窑,陶坯入窑之前,还能再烧出两窑炭。”杜星推开存放木炭的土屋,里面黑漆漆的,只能看见摆在门口的炭条。
陶椿走
进去摸两根炭条出来,炭窑陶窑的事她不懂,但她晓得炭的好赖,手上的这两根木炭黑得发亮,木纹清晰可见,两者相击,声音清亮。再摔断来看,里面没木芯,木头烧透了,的确是好炭。
陶椿捡起摔断的炭块儿,黄昏了,林子里光线转暗,她不敢再待下去,说:“下山吧。”
走到半路,还没走到山脚先遇到邬常安找来,天要黑了,他不放心陶椿独自跟旁人在山里。女人在力量上比男人弱,她虽当过女鬼,却偏偏是个没本事傍身的,真要是有人包藏祸心害她,她还真打不过。
“饭要好了,他们安排我来喊一声。”邬常安解释一句。
杜星走在前面,问:“晚饭做了啥好吃的?我晌午都没吃饭,要饿死了。”
“粉条汤,汤是鸡汤,还有肉片、鸡蛋、野葱、木耳、婆婆丁……咦!”邬常安看见花斑狗从山上下来。
陶椿惊喜地“哇”一声,“它长胖了。”
花斑狗认出救它狗命的恩人,它一改警惕,垂下耳朵迅速跑来,尾巴摇得可热情了,跟住在邬家时判若两狗。
“看得出来,有救命之恩的就是不一样,我们之前在这里伐木盖房,它见我们一次咬一次,喂饭都贿赂不了,看着是条养不熟的狗。”杜星抱怨。
邬常安伸手想摸一下狗头,花斑狗一扭身躲开,不肯让人碰。他“嘁”一声,收手说:“我还不稀罕摸你,我家的狗也来了。”
陶椿捶他一下,“它还不够可怜的,说它做什么。走了,回去吃饭。”
花斑狗颠颠送他们到谷口,刚靠近就被跟来的狗群撵走了,它跑回自己家门口,狗头朝西汪汪大叫。
两个院落东西并列,共用一堵墙,大厨房盖在女院的门前,厨房不小,里面有三个灶口。但锅非铁锅,一个是齐膝高的陶缸,不足水缸大,之前是装米面用的,眼下用来煮汤蒸饭;另外两个是陶釜,主要用来炒菜。
一百四五十张嘴,做饭的厨子煮了一缸两釜粉条汤还不够吃,陶椿和邬常安到的时候,姜红玉、邬小婶和杜瘸子在做第二波饭。
陶椿找到陈青榆,问:“还有几天轮到虎狼队巡山?”
“三天。”
陶椿“噢”一声,“我记得咱们陵里跑来一群野鹿?在哪座山?”
“双峰山东边的山谷里,那片山谷地方不大,跟牺牲所所在的山谷差不多。山的走势高,地势也高,树矮草深,鹿群在那个地方一直没走。”陈青榆说,“春天的时候有八只鹿,现在有十三只了,要不要捉来一只开开荤?”
“打草惊蛇,鹿群跑了亏大了,入冬了再说。我就是想问问鹿群在的地方有没有野山羊活动,我想猎野山羊。”陶椿吐露目的。
陈青榆摇头,“冬天的时候野山羊才会来树多的林子里,眼下快入夏了,它们在只有草没有树的山顶。这东西警惕的很,听见点动静就跑,还能在山壁上行走,可难逮了。”
陶椿吁口气,心想改天去野猴岭看看,野猴岭猴子多,野山羊要是在这座山里活动,或许没那么容易惊动。要是实在找不到也就算了,再等几个月,等山里养的羊长大吧。
“后天你带上虎狼队,我们一起去野猴岭探一探,打些猎物回来吃。”陶椿跟他说。
陈青榆“哎”一声,“行,我明儿让人准备准备,听说野猴岭的猴子凶的很。”
“陵长大人,饭好了,快来吃。”邬常安喊,“你还不饿啊?晌午都没吃饭。”
陶椿跑过去,接过姜红玉递来的大陶碗,热气腾腾的粉条汤上铺着一层鲜嫩的婆婆丁,她搅了搅粉条,看见粉条下埋的鸡肉和黄灿灿的鸡蛋。
“陵长大人,来这儿坐,你脚不沾地忙了一天,累了吧?”邬小婶从灶前走开,让陶椿坐木墩子上歇歇。
陶椿不客气,她过去坐下,看灶房里人来人往,她喊姜红玉也坐下。
“小婶,你盯着我大嫂,别让她逞强干重活儿,她肚子里还住着一个小的,受不得累。”陶椿嘱托。
“我晓得,你二堂嫂回去跟我说了,我这趟跟过来就是为了盯着她。”
陶椿咀嚼的动作一顿,姜红玉也僵了一下,妯娌俩都有些不可置信。
“这哪是婶婆啊,这是我们第二个亲婆婆。”陶椿感动,“小婶,你可太好了。”
姜红玉连连点头。
“这可比亲婆婆还好。”盛饭的人搭话。
“她没亲婆婆,只能我多照顾点。”邬小婶没当回事,要不是有陶椿劝和,她二儿子不是入赘就是当太监了,石慧有今天这个样儿也多亏了陶椿指路。她报答不了陶椿,好在她们妯娌俩关系好,她多照顾红玉,陶椿也能多省心。
今晚没干活儿,大伙儿各洗各的碗,邬小婶把一缸两釜刷洗干净,接着用白面和苞谷面发半缸面,另外烧两釜水让儿子侄子拎回屋洗漱。
陶椿也用自己带来的水桶拎大半桶热水回屋,她和姜红玉还有小核桃、小鹰睡一间屋,两大两小,一张榻还没睡满。
累了一天,陶椿倒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小核桃和小鹰见状不再说话,两个小姑娘头并头盖上被子闭上眼,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院子里的走动声、说话声又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彻底消失。
院子里安静下来,夜却算不上静,山谷四面环山,兽语虫鸣随夜风飘来,在山谷里鼓噪了一夜。
天明,吵闹的鸟鸣和远处猴子的叫声将人唤醒,早饭还没好,醒来的陵户们挑着担子拿着锄头上山刨土。
山谷里雾气深重,走到高处,雾气还稀薄一些,朝霞未出,天际大白,云和雾似乎交缠在一起,罩向霭霭青山。
“吼——”有孩子学猴子吼叫。
带着笑的回音在山谷回荡,一声声“吼吼——”声接连响起,响彻山间,压下正宗的猴叫,惊得山中鸟雀高飞。
第174章 井井有条 前往野猴岭
一抹黄影从土坑里蹿出,看见的人惊慌大叫,不知情的人纷纷躲避,繁杂的问询声打破清早的祥和。
“是黄鼠狼,别慌。”有人闻到味了。
黄鼠狼在人群里乱蹿,屡屡跑进草丛又舍不得离开,土黄色的臭气一股接一股,陵户们被熏得丢下担子扔下筐,一再后退。
终于,黄鼠狼跑进坑洞,往返三次把黄鼠狼崽子都叼走了,臭气才渐渐转淡。
陈青榆唾两口,他绷着脸大骂:“一只黄鼠狼把你们吓成这熊样儿,嚷什么嚷,刚刚谁在大声嚷嚷?”
没人接话,妇人们也不受他管辖,她们捡起锄头自顾自去挖陶土。
之前兴致勃勃学猴叫的孩子们也消停了,他们脸上的兴奋之色散去,在陈青榆的盯视下,各找各的小锄头、小铲子去挖土。
陶椿从山下上来,她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有过问,她在坡上转一圈,这才发现还有个隐患。一年接一年地挖陶土,山坡上坑洞遍地都是,山坡走势呈现凹形,山腰陷进去了。此处大山位置偏向西北,春夏少暴雨,山体滑坡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冬季连绵几个月的大雪,化雪时会造成水土流失,进而导致山体滑坡。这要是滑坡了,山谷里新建的房子八成要被埋。
“啊!洞里有蛇!”一个小子吓得大喊。
“是乌梢蛇,没毒。”石青离得近,两步过去抓起蛇尾抡圈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