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录事“哎”两声,“话一定带到。陶陵长,还有一个喜事,陛下赏您十年俸禄,绸缎十匹,玉如意一对,赏赐还在那边,我去给您拿,您跟山陵使说事。”
陶椿琢磨一下,她跪地谢恩,等万录事离开,她扶膝起身,十年俸禄?二百四十两银子。
咦!十年俸禄,听着挺多的……
这赏赐中看不中用啊,山里哪有人穿绸缎,穿出门一遭,挂得稀烂。还有玉如意,也是压箱底的。陶椿在心里嫌弃一遭,随即安慰自己这是白得的,如此一想,啥都不嫌弃了。
“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给你翻案了,名声挽回来了,粉条的事我也会传达给各个陵的陵长。”山陵使开口。
陶椿回神,她落座说:“趁万录事不在,我说句心里话,我最感谢的是您,我只是拿出来一个方子,其他的都是您在操心。”
陶桃端水过来,山陵使接过来抿一口。
“大人,您有没有得赏赐啊?”陶椿问。
山陵使瞥她一眼,没做声。
陶椿讪笑两声,解释说:“我不是眼红您得赏赐,我是担心您立功后会出山做官,万一来个新的山陵使,那我可要后悔了。救济灾民与我无关,换个山陵使可是关乎我自己啊。”
“这是为何?”
“您当山陵使我安心呀,您虽然霸道了些,但陵户有难您是实打实地帮我们,您是个为陵户着想的好官。”陶椿觑他一眼,见他嘴角微勾,她大胆地说:“献方的时候我就担心我一下子把您送出山走上庙堂了。”
山陵使笑一声,他靠坐在椅背上放松下来,说:“我记得我头一次来你家的时候,你跟那个年芙蕖可是恨不得放狗咬我。”
“不不不,立场不同,站在您的立场上,我都能理解。”陶椿说。
“不会
入朝为官。”山陵使给出答复。
春仙看看陶椿又看看山陵使,陶椿这拍马屁的功夫厉害啊。
院外响起狗吠,邬常安起身出去,不一会儿带来万录事等送赏赐的人。
陶椿起身迎上去接赏赐,一家人齐上阵,来回两趟才把二百四十两银子、两柄玉如意和十匹绸缎搬回屋里。
“万录事,您不急着去旁的陵送菜籽吧?明天再在我们这儿住一天?”陶椿问。
万录事看向山陵使,山陵使接话说:“我过来就是为这个事,我跟万录事商量好了,他出山后会禀报给寺卿,往后每逢送俸禄都是在三、六、九月的月中。同时这三个月的月中,惠陵除帝陵外,余下的十八个陵在月中汇集在你们公主陵,由各陵的陵户领走俸禄。”
陶椿缓缓点头,“此法甚好,领俸禄的当天,各个陵的陵户汇集在一起,大家可以互换东西,加深我们之间的交流。再一个也能给录事官们减轻负担,他们牵骡牵牛驮着许多银钱和盐糖在山里跋涉,困难重重。”
“录事官到底是生活在山外,不如陵户在山间行走利索。”山陵使说,“再一个,若是有灾民进山当匪,他们人手甚少,几乎没逃生的余地。”
陶椿恍然,原来还有这一方面的考虑。
“多谢山陵使为我等着想。”万录事说。
山陵使头也不抬地接话:“谢就不必了,我给你们行方便,你们也给我们行方便,额外送进山的货不能再漫天要价,你们的小动作我心里都有数。往后我们陵户在此赶集,你们也在此卖货,价钱定下就不能再更改。”
万录事迟疑一瞬,在瞥到山陵使不耐的目光时,他立即说:“我回去就把山陵使的意思传达下去。”
山里的皇陵是山陵使的地盘,他只能听山陵使的,否则就会跟崔亭和徐涛一样,白白丢一门肥差。崔亭和徐涛就是贪心太重,在山陵使的地盘上撒野,大概贪心蒙住了脑子,竟然敢背着山陵使插手陵户之间的事,把人惹怒了,一本状告的折子递上去,两人轻飘飘地沦落成看门的小卒。
山陵使收回目光,他继续说:“这批菜籽也暂放在公主陵,我会让开路队传令下去,半个月后的中秋节,定为惠陵头一个大集。”
陶椿高兴地“哎”一声,邬常安也笑了,陶桃和小核桃最兴奋,整个惠陵的陵户聚在一起啊!好热闹呀!
“你别高兴太早,集市定在你们陵,吃喝住要用的东西你要操心,夏天可以睡外面,初春和深秋如何安置?这你考虑过吗?”山陵使问,“还有既然要开集,集市开在哪里?还是人来后随便寻个地方摆摊?”
陶椿想了想,问:“我先问个重要的事,您能确保外陵不会盖作坊生产粉条是吧?这关系到我们陵今年做粉条还要不要防外陵的人。”
“对,我能保证,但管不住他们关上门自己一家人在家里做的。”山陵使说。
陶椿点头,“如此便好,真要十八个陵的番薯都送来,我们陵的人也忙不过来,只要不在另一个地方形成卖粉条的集市便可。”
“我管事期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山陵使指一下李西峰,说:“路开出来还要维护,不常走动,路上会再长草长藤。他们往后会代我在各个陵行走,有他们在,不会有第二个粉条作坊。”
陶椿道声辛苦,接着说:“那除了最后一步,洗粉晒粉什么的我就不避人了,摆摊的地方我会安排人规整好。至于吃喝好解决,我寻个地方多砌些灶,做饭烧水在一个临水的地方,再安排两个人巡守,避免山间起火就行。难的是住宿,一个陵就是只来十个人,十八个陵也是一百八十人,而赶集图的就是热闹,大老远来一趟肯定不止这点人,偏偏陵里不能大兴土木,我只能搭几个大棚,勉强用竹编的篾席遮风挡雨。外陵的人过来带上被褥,夜间在大棚里席地而睡可行?”
“是个法子,但人都聚一起睡觉,容易出乱子。”山陵使说。
“您有什么法子?”
山陵使摊手,他没法子。
陶椿看向在座的其他人,李西峰回避她的目光,春仙摇头,邬常安埋头思索,陶桃和小核桃蹲在檐下夹着眉头苦思冥想。
“我让陵里的陵户每户各盖一个木棚,四十七户陵户就是四十七个木棚,每个木棚里只住一个陵的男人或是女人,如此一来,隔得远了,总不能再生乱子。”陶椿进一步提议。
“这个可以。”山陵使点头。
“不过住宿要收费,给钱给粮给山货都行,只要我们陵的陵户同意就能入住。”陶椿说,“为了能让大伙儿在这事上费心,只能许以利益,不然哪怕我发话他们照做了,这个木棚也会各有各的问题。许以利益,让外陵的陵户可以选择环境好的木棚,我们陵的陵户或许会在木棚里隔出单间、安置木床、放一张窄桌、摆一个插花的花瓶。”
“行,就按你说的。”山陵使痛快答应,“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把这个集市给我搞规整点,别弄得像难民扎堆,邋遢又散乱。”
“这点您放心,外陵的人来来去去,我们是要在这儿长住的,恶心谁不能恶心我们自己。”陶椿说。
山陵使松口气,他的抉择没错,陶椿有拼劲,不像定远侯陵的杜陵长等人,一嘴的屁话,答应得不爽快,办事更是拖拉。
“只剩半个月了,你们陵的陵户要辛苦了。”山陵使说句客气话。
“在我们陵开集市,最方便的是我们自己,最得利的也是我们,辛苦是应该的。”陶椿说。
山陵使大乐,“陶陵长是个通透的人。”
邬常安见这儿没他的事了,他起身说:“大人,您晚上留这儿吃饭,我去灶房帮我兄嫂做饭,一会儿就好了。”
山陵使看看天色,点头答应了。
万录事和李西峰以及春仙当晚都在邬家吃饭。
*
次日山陵使去年婶子家里看望老陵长,陶椿去找万录事谈笔生意,因着往后录事官也在公主陵摆摊,就在陶椿眼皮子底下走动,再有陶椿献方的名声在前,万录事没怎么犹豫,就接下了拿银子替陶椿在山外制衣的活儿。
离开前,陶椿跟万录事打听:“我的案子翻案后,侯府账房可有事?”
万录事琢磨着陶椿的话,他盯她一眼,问:“他若无事你可愤怒?”
“今生不复相见的故人,何来愤怒。”
“他无事,挨了两板子就放他走了。”
陶椿松口气,出门看见春仙,她冲他招招手,问:“又要走了?”
“对啊,离中秋不远了,我们得抓紧时间把开集的日子通知下去。”春仙说。
陶椿引着他往远处走,她低声问:“你打算一直跟着开路队在山里奔走?”
春仙迟疑一瞬,说:“肯定是想像你一样啊。”
“我觉得山陵使十分看好我……”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春仙笑。
“你不如在他面前自荐,我觉得他近一段时间会很看好有主见的人,而他恰好又厌烦杜陵长,你可以试着取而代之。”陶椿看他一眼,问:“昨天我们陵的陵户投票分房,你有没有什么感悟?我觉得山陵使是不厌恶这个法子的。”
春仙一点就通,他高兴道:“谢谢你呀椿妹子。”
“再给你说个赚钱的法儿,你们陵种的松树多,松树的汁液可以卖钱,或许能代替骨胶。”陶椿说,“给你增加一点拉选票的筹码。”
第209章 盖土屋 全陵齐上阵
锣鼓声又响,树木掩映的木屋里,大人小孩鱼贯而出。
“爹,你今天不过去了?”胡长生的儿子问。
老头摆手,他粗声粗气说:“估计是为了分菜籽,我懒得去。”
陵里的其他陵户不少都是这么想的,恰逢日头越来越毒辣,不少人不想出门,故而出门集合的陵户大多是男人和孩子,比昨天傍晚开会的人数少了许多。
邬常安拿着户籍册点名,确定每户都有人过来,他跳下木台,换陶椿上去。
“今儿来的人少啊,是不是嫌头顶的日头
晒?本该像昨天一样,把集会的时辰定在傍晚,不过事情紧急,我早点通知下去,诸位也早点着手忙活。”陶椿先寒暄几句,见底下的人闻声打起精神,她也提一口气,调动脸上的表情,喜庆又亢奋地说:“接下来我要宣布的是一件喜事,开集市的日子定下了,就是本月的月中,中秋节当天,以我们为中心,余下的十八个陵都会赶来。”
不等陶椿说完,底下的人就吆喝开了,大笑声、欢呼声如涨潮的潮水,一波高过一波。
黑狼黑豹惊得一个翻身爬起来,对着人群汪汪几声,鹅群也嘎嘎大叫。
刚回来的菜花蛇闻声嗖的一下爬上一棵苹果树。
陶椿耐心地等说笑声平息下去。
“陶陵长,我们要准备啥?要不要把山谷里没卖完的陶器挑出来?”花大嫂问。
陶椿摆手,“不用挑出来,到时候要是有想买陶器的,你跟陈平带人进山,让他们自己动手挑。我们现在有个紧急的事,十八个陵的陵户赶在一起过来,我们要解决他们的吃喝住问题。我跟山陵使商量了,我们陵里四十七户陵户,每户在自家的屋后盖一个大棚供外客借宿,不过这不是白给他们住,可以收费……”
“收费?也就是说我盖个大棚就能赚钱?这不就是长安城里的客栈嘛!”
“别打岔,听陶陵长说。”
“说得对,就是一个客栈。”陶椿接话,“借宿的陵户可以给钱也可以给物,他们给的东西是你想要的,他们就能住进去。”
下面又一阵议论声。
邬常安敲一下铜锣压下说话声。
“让我先说完。”陶椿强调,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高声说:“四十七户陵户就有四十七个大棚,这好比四十七个客栈,你们和外客是相互选择的。所以大伙儿动工的时候把住宿的房子修葺好,比如屋里的光线要好、挡风不漏雨、通透不憋闷、有床有窗、是大通铺或是单间、有没有桌椅碗筷等等,你把房子修葺好才能引来回头客。关于我说的这些,回去后你们自家人商量商量,我只一个要求,一个大棚里最少要能住十个人。”
“要盖这么大的屋子,还每家每户都要盖一个,家里人手少的没有帮手,半个月估计只够砍树的。”石青提出意见。
陶椿早就想到这个问题,她笑着说:“想来你们在山外没见过土夯的房子,四面墙是黄土夯成的,只有屋顶是木头做梁。接下来要盖的屋子就盖成这种,黄土和干草和泥,堆起来夯结实,一墩一墩连起来形成墙。除了夯土是个力气活,挖土和泥跟我们制陶一样,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能上手,全家齐上阵,进程就拉快了。”
她说完后,底下的人有人点头,有人欲言又止。
陶椿看向一个不算眼熟的小子,应该是今年才从山外回来的小陵户,她指一下他,说:“那个脖子上戴银项圈的小子,你有什么疑问?”
“我在山外看过一本书,是讲前朝修土长城的,其中提到过夯土盖房要挖地基,你说的这种房子也是要挖地基吧?不知陶陵长清不清楚这个事,不挖地基的话,土墙容易倒,挖地基的话,房屋的界限在哪里?会不会破坏风水?”这个小子话里带了点质问。
想到这个问题的纷纷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陶椿问。
“我叫李岁安,是李荣的儿子。”
“好,我记下了,看来你在学堂里勤奋念书了。”陶椿夸一句,换言问:“李渠,你们在山里巡逻烧火做饭的时候挖不挖火坑?”
“挖。”李渠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他激动地说:“烧完火我们会用土把火坑填埋了,挖地基也是,干土挖起来填埋湿泥,这会影响风水吗?肯定不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