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椿闷笑,她站在灶房外把鸟蛋剥了,蛋壳扔泔水桶里,自己吃了两个,剩下的拿进屋背着人塞进小核桃和姜红玉嘴里。
“我咋闻到了蛋香味?”有那鼻子灵的闻到味了。
“伙夫的媳妇偷吃
了?”雪娘笑。
陶椿见瞒不过去只能老实承认,随之又接受一波调侃。
一间屋睡八九个人,床是轮流睡,姜红玉带的有孩子,其他人让她们带着孩子先睡床。
陶椿倒了水拴上门,摸黑贴着墙爬上床。
“我想起来一个事,之前不是有录事官来了,我在路上碰上他,他跟我打听陶椿的事。”地上睡的人说。
“你不说我都忘了,是有这事,还问我陶椿有没有寻死觅活,奇怪的很。”雪娘接话,“椿妹子,这是咋回事?”
“山外的一点事,有人告我寻死觅活地不想回山。”陶椿简单解释一句,“陵长和年婶子给我作证这是诬告,山陵使就把他们带走了。”
她把陵长和年婶子扯出来,其他人下意识信了她的话,纷纷骂起山外的人狡诈,骂着骂着,话题歪了,她们谈起在山外求学的事。
“不说话了,早点睡,明天要干的活儿不轻松。”花大嫂子在外面拍门,“再让我逮到你们不睡觉说话,明天安排你们一直挑担子。”
“这就睡了。”陶椿应一声。
小核桃躺在她娘怀里悄悄说:“娘,我喜欢进山,好热闹。”
姜红玉也喜欢,她还是怀孩子之前来过一次,那一年没人约束她们睡不睡觉,她们聊到大半夜才睡。
陵里的人家住得散,男人们巡山还能常聚在一起,女人们一年中只有烧窑制陶的时候才能很多人聚在一起说话吃饭睡觉。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雪娘小声问:“你们睡着了吗?”
“没有。”睡在门口的人小声答,“我们小声说话,我留意外面的动静,有脚步声过来我们就装睡。”
“行,那你多留意。”
越是这样,其他人越兴奋。
陶椿感觉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不过她们聊的话题一点也不适合学生听,最开始还是聊喂奶,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不知谁开了黄腔,屋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笑。
“有人来了。”门口睡的人小声喊。
笑声压下去了,陶椿闷在被子里竖起耳朵听,脚步声来了又走了,笑声如水面上的涟漪又扩散开。
陶椿竖起耳朵继续偷听,可惜之前的话被脚步声打断就没再续起来,她只能惋惜地抱着好奇心闭眼睡觉。
*
次日早饭后,老陶匠带着一帮女人去挖陶土,陶土取自山谷西边的半山腰,半山腰遍布深浅不一的洞和坑。
陶椿拔掉一片草,她清理开浮土和碎土,拿起短柄锄头刨一下,只刨了一小块儿下来。
“陶土难挖,你要多用点劲。”姜红玉说。
陶椿站起身,她调整一下姿势,两腿分开,腿绷直,抡锄头的时候,她俯身不塌腰,两臂用力,一锄头下去刨了一个坑。她再刨两下,土块刨松了,她放下锄头把土块搬起来装筐里。
“大嫂,你看我,不要塌腰,主要用胳膊使劲,这样挖土还能练胳膊上的肉。”陶椿说。
“行,我试试。”姜红玉站起身,不跪坐在地上了。
妯娌俩抡锄头的姿势都像要刨死谁,其他人不敢靠近,纷纷离她们远点。
陶椿和姜红玉抡得起劲,二人合力把这一片的陶土都刨松,胳膊累没劲了,她俩蹲下把土块撬起来,借机歇一会儿,又举着土块往筐里放。
不到一个时辰,陶椿和姜红玉就累得气喘吁吁的,而其他人完全像没事人一样,噢,不对,还有一个人除外,李大娘靠在凸出来的土方上眯眼看其他人做事,她腿边的土坑还不及一个巴掌深。
陶椿跟她对上眼,她飞快地移开目光。
陶椿不多管闲事,她拿扁担穿过筐把,跟姜红玉一前一后地挑着装土的竹筐下山。
陶土抬回去倒在陶棚外面,陶椿拿起筐跟姜红玉继续上山挖土。
一个上午,两人合挖五筐土,晌午吃饭的时候,陶椿捏筷子挟菜手都是抖的。
邬常安上午带着小核桃跟砍树的人一起上山,他掏了两个兔子洞,晌午的菜就是炒兔肉,男女两边是一样的菜。
他打完饭端着碗过来找陶椿,看她抖着手扒饭,笑着说:“这么可怜啊?你下午留下做饭,我去挖土。”
陶椿摇头,“挖土能练胳膊,抬土下山能练腿,我不跟你换,不过你待会儿给我捏捏胳膊。”
“行。”邬常安接过她的碗,“我给你端着,你扒饭。”
说罢他又小声说:“别太实诚,累了就偷懒。”
“你不是个好人。”陶椿把昨晚的话还给他。
“能把自己累得拿不起筷子的是傻子。”
陶椿不跟他贫嘴,她专心吃饭。
邬常安等她吃完了自己才吃,碗筷一丢下,他立马伸手说:“胳膊递给我,我给你捏。”
陶椿被他捏过,知道其中的酸爽,她都咬着牙了,捏到筋的时候她还是没绷住,缩着胳膊嗷嗷叫,“疼死了疼死了!”
其他人笑着看热闹。
唯有李大爷哼一声:“不成体统。”
第58章 打架 齐家上阵
陶椿嗷嗷叫了一阵,两只胳膊被邬常安这孙子捏得酸软无力,她瘫坐在石头上垂着两只胳膊瞪他。
邬常安挨了瞪也满心欢喜,他收走两个碗,说:“不是你让我给你捏的?”
“谁叫你这么大力气了?肉都给我捏红了。”陶椿不好意思说她差点被他捏哭了。
“力气小了还不如不捏,你看你的手还抖不抖。”邬常安说。
“邬老三,来接一下碗筷,我们要上山砍树了。”有人喊。
“来了。”邬常安应一声,他转头说:“这趟进山忘带蛇酒了,我晚上煮两个鸡蛋给你滚一滚。”
陶椿点头,见其他人挑起筐准备去挖土了,她也站起来准备走,还真别说,没白挨捏,缓过那股劲,胳膊又能抬起来了,手也能握紧了。
“小核桃,你去哪儿?走,跟我去河边洗碗。”邬常安喊,“洗完碗我带你上山掏鸟蛋找野鸡窝。”
小核桃本来想跟她娘去挖土的,闻言,她犹豫了。
“去跟你小叔一起。”姜红玉推她一下。
小核桃顺势拐了回去。
一帮女人挑着担往山上走,雪娘慢了几步等陶椿,说:“你家邬老三挺不错,没架子,还能哄孩子,这要换成我男人,除非是我手断了他才能给我端碗。”
“他不能动的时候,我没少给他端碗,只是你们没看见。”陶椿说,“我也不错,你夸夸我。”
“对对对,你也好。”雪娘笑,“你们夫妻俩还比上了。”
“不是比,只是这是他应该做的。”陶椿梗着脖子说,“我能照顾他,他不能照顾我,那我要他有何用?”
雪娘愣了一下,她想说男人没有女人心细,想不到那么多,好比她男人就是个马虎的……但想到这儿,她心头浮现的异样感突然消失了,随之,她没了反驳陶椿的欲望,笑着摇了摇头又去说旁的事。
下午还是挖土、抬土,从日中挖到太阳落山,山里的寒气升起来了,干活的女人们拿起地上的棉袄穿上,相继扛起锄头抬起装土的筐下山。
李大娘走在最前面,她回去了手也不洗,进屋就伸手端饭,准确无误地在三四十碗蛋花疙瘩汤里挑中一碗白面饺子。
“哎,端错了,这是邬老三给他媳妇和他嫂子单独做的。”做饭的吴婶子拿勺子敲李大娘的手,她鄙夷地说:“你交的什么粮你心里没数?”
李大娘不恼也不羞,还笑着说:“我还想着我老了,一把年纪还来挖土,你们想做点好的慰劳我。”
“一天没挖到一筐土,你又没受累,慰劳什么?”后面进来的人不屑地说,“少嚼舌头,想让人孝敬回去找你儿子孙子去。让开点,别挡路,我们累了半天饿得要死。”
“疙瘩汤有多的,吃完了能再盛。”吴婶子说,“门外的盆里有韭菜炒鸡蛋,鸡蛋是男人们砍树的时候找的,邬老三背回来的。”
说罢看见陶椿跟姜红玉进来,吴婶子说:“邬家两个媳妇,这两碗白面饺
子是你们的,邬老三煮好了端过来的。”
“邬老三拿公中的粮给他媳妇开小灶不好吧?”李大娘挑事。
“我们家来的人多,带的粮也多,这应该是我们自己家出的粮。”陶椿接话。
“对,邬老三拿米跟我换的面。”吴婶子说。
陶椿喝口面汤润润嗓子,她看向李大娘,说:“都是来挖土制陶的,我跟我嫂子一天挖了九筐土,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你却在山上躺了一天,这不好吧?你不能只看人吃不看人干活吧?”
“我年纪大了,做不动了。”李大娘丝毫不羞愧,她笑着说:“你们年轻就该多出力,我年轻的时候可没少出力,老了该我享福了。”
“得了得了,你年轻的时候可没进过山,不是孩子病了就是孩子哭了,年年缩家里躲懒。”吴婶子呲她,“你走远点,你有嘴说我都没脸听。”
“你说这个我可就有印象了,前两年她跟我们进山,才上山她哭咧咧地说想孙子,半路又跑回去了。”一个婶子插话,她路过伸手揪一下李大娘的老脸,“老姐姐,一把年纪了,别在小媳妇们面前丢人。都懒得跟你计较,你还没事找事。”
陶椿嗤笑一声,她端着碗出去了。
李大娘脸上的笑落下来,看路过的人个个都看她,她黑着脸一个个瞪回去。
花大嫂子把灶房的事说给她大娘听,年婶子当时没说什么,等大伙儿吃完饭出去砸土筛土的时候,她去屋里揪出躺在床上的老婆子,“出去筛土。”
李大娘懒得动,她借口说:“山谷里夜风大,外面也没个遮挡的,我出去吹半夜冷风能要我半条老命。”
“你在院子里筛土,我让人抬两筐土进来。”年婶子冷着脸说,“你不用啰嗦,你跟你老头今年不干活,之后再分粮没你家的。”
李大娘一噎,只能不情不愿地跟出去。
年婶子让人扒四筐砸碎的陶土进来,再把李大爷也叫过来,说:“今晚这四筐土不筛完,你俩不准回去睡觉。”
“我筛不了土,胳膊疼,我砍树都砍不了。”李大爷为难地说,“我今晚筛这一堆土,明天就起不来床了。”
“我腰疼,生了我家二小子之后腰就疼,好些年了,大妹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李大娘叫苦。
“我不管你们是腰疼还是屁股痒,能进山就表示你们能干活,不能干活你们这趟过来做什么?”年婶子憋足了劲要治这两个老不要脸的,免得一颗耗子屎坏一锅好汤,再把其他人带坏了,“从今晚起,我盯着你们,不干活就不分粮不分肉。”
“行行行,我们累死了我儿子孙子你们养。”李大爷气得手抖,他铲两锹土倒竹筛上,扔锹的时候砸到自己的脚,他骂一声娘,抡起木锹砸出去,如此还不解气,他破口大骂:“你又不是陵长,你一个外来的媳妇,我们陵里的事轮得到你管?你是什么玩意儿?手爪子伸的长,陵长都不管我,轮得到你管我?”
“你看我能不能管你,你有本事就别听我的,看你入冬能不能分到肉和粮。”年婶子冷笑,“我外来的媳妇?你倒是本地的男人,有屁用。我巡山打狼猎熊的时候,你个鳖孙躲在人后面吓得尿裤子。这山里的事轮不轮得到我管可不由你一张嘴说,你是什么玩意儿?窝窝囊囊过一辈子,拉不开弓抡不起刀,畏畏缩缩地活到一把年纪还舞到我面前了,真是给脸不要脸。干活,从明天起,你给我去挖土,累死了我给埋了,累不死就给我干。”
“哇——好霸气!”陶椿在一旁听得激动死了,她啪啪鼓掌。
其他人有样学样,也跟着鼓掌。
“就该这样,我们累死累活,凭啥他们能偷懒,还跟我们分一样多的肉和粮。”人群里有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