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椿摸一下猪耳朵,比邬常安身上的皮还光溜,毛茬都拔下来了。
“这倒是个好法子,我以前咋就没想到?还是你脑袋瓜子灵光。”姜红玉不得不佩服。
“我也是今天才想到。”陶椿说,她把钵底剩下的骨胶都涂猪头上,再把撕下来的干巴骨胶掰碎丢钵里再加热。
姜红玉用猪板油熬出一大罐油,又接着熬猪肥油,她坐灶前烧着火,看陶椿抱着猪头剥骨胶。
猪头上的毛茬弄干净了,陶椿拿刀在猪头上划出一道道口子,再用昨晚炒的椒盐拌上水抹上去。
“猪舌要切下来,这东西容易坏,不能熏。”姜红玉说。
陶椿照做,说:“明天就炒吃了,还有猪内脏,赶在你跟我大哥走之前,我们都给炖吃了。”
“你跟老三在家慢慢吃,我跟你哥少吃两顿不会吃亏,我们自家人还分啥吃亏沾光。”姜红玉不计较这个。
陶椿应一声,但没改变主意。
第二锅猪油熬好,第一锅猪油已经凝固了,今年的猪肥,熬出来的油白花花的,比往年的都要细腻。
陶椿把猪头也腌好了,她提出去递给邬常安,见他们兄弟俩也弄得差不多了,就准备烧洗澡水。
邬常安和邬常顺身上又脏又臭,明天还要去杀猪宰羊,兄弟俩不急着洗澡换衣裳,但不洗澡上不了床,他俩只能在邬常安之前睡觉的屋里睡一夜。
隔天吃了早饭,邬家兄弟俩又冒雪出门了,陶椿和姜红玉在家煮雪水把昨儿换下来的衣裳都洗干净挂出去,余下的时间就在外面猎鸟练箭。
这天,邬家兄弟俩又忙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挑回来一筐猪肉、两筐牛油、三十七斤牛肉和一张黑羊皮。
“今年只宰了两头牛,每家分了三四十斤肉。”邬常安说,“这筐肉有九十几斤,其中七十斤猪肉是陵里分给你的,一是我们做出了转盘,当时年婶子承诺给我们二十斤肉,二是你从定远侯陵带回来一万多斤番薯,年婶子许诺给你五十斤肉。剩下的二十几斤就是一挂羊肠和两节牛肠子,你爱吃这东西,我跟陵长讨的。”
邬常顺站在檐下不晓得该说什么,他记得陶椿是中秋节后进门的,这还不到四个月,她不停地往家里拿粮拿肉,家里的粮缸装的都要漫出来了。
“老三啊,你娶了个好媳妇,连带我们两口子都跟着沾光。”邬常顺忍不住感叹。
“我们都吃弟妹的软饭。”姜红玉说。
“可别这么说,家里没有闲人,都有出力。”陶椿摆手,她发表一下感言:“今年是个忙碌的丰收年,我们明年再接再厉,让家里谷仓满满,年年有余粮,再也不为口粮忧心。”
说罢,陶椿伸出手跟邬常安击一下,她看向姜红玉,姜红玉意会,立马伸手跟她一击。她也不晓得这是哪门子的礼节,巴掌互击的声响的确让人身上有力量。
轮到邬常顺,他犹豫了一下,这是弟妹不是妹妹,不过他还是伸出手轻碰一下,没有扫兴。
流程走完,陶椿安排臭烘烘的兄弟俩继续腌猪肉,她提走羊肠子、牛肠子和猪肠子,装了两盆才装下,她跟姜红玉把灶洞里草灰都铲出来,又是搓又是洗,洗了五遍才洗干净。
邬家兄弟俩把肉腌的腌埋的埋,都收拾妥当了,赶忙脱下脏臭的衣裳先舀水洗澡。
妯娌俩这才开始做晚饭,羊肉切片煮半锅粉条汤,吃的时候再舀一勺醋拌汤里,羊肉汤又酸又鲜,爽口又暖身。
睡之前,陶椿把羊肠丢锅里添上水,猪肠和牛肠塞罐子里,灶洞和火炉同时开火,干柴加木炭,炖上一夜,早上醒来就能吃了。
“这种日子真是舒坦,要不是小核桃还在我娘家,我真不想出远门。”姜红玉坐在床边,说:“难怪年婶子和陵长看重弟妹,太能干了,我要是陵长,我也愿意事事以她为先。你们老邬家真是王八翻身,娶了个金蟾进门。”
邬常顺:……
什么王八翻身,实在难听。
“我明天嘱咐老三,叫他好好待他媳妇,别惹她生气。”他心想总不能陶椿在陵里受尊敬,在邬家受委屈,他跟他媳妇是不会去惹陶椿,陶椿要是不高兴那指定是老三没伺候好。
第91章 野狼夜袭 羊肠汤
夜半风雪停了,山林间的鸟鸣兽吼都消失了,雪夜沉寂,一道道消瘦的身影从陵殿所在的山峦上蹿了下来,悄无声息地绕过陵殿,一路径直奔向演武场。
突然,狗吠声响起,如一道惊雷劈裂了安静的夜晚。
邬常安听见黑狼和黑豹的声音,他赶忙穿衣出门,门打开,狗吠声朝东南边去了,其他地方的狗也涌了过去。
“出啥事了?”陶椿穿上衣裳下床,她拿火折子点燃油盏。
“估计是有野兽下山。”邬常安神色凝重,看他大哥出来,他正准备说话,听见东南方向传来三声急促的锣响。
“是野兽下山了。”邬常顺回屋拿上弓,说:“红玉,你去老三屋里跟弟妹睡,我跟老三出去一趟。”
姜红玉心里慌张,她害怕男人出事,但又说不出阻拦的话,只能胡乱穿两件衣裳跟着往外走。
演武场,狼群舔舐着带血的冰碴和碎雪,冰冷的狼眼盯着不远处汪汪大叫的狗。
胡家全和胡家文小心翼翼开门出来,天上无月,借着雪光他们勉强看清演武场上的情况,是野狼,具体有多少头看不真切。
“啥情况?”陵长隔着门问。
“是野狼,在演武场上舔血,估计是这两天宰猪杀羊,血气和肉腥味把它们引来了。”胡家全说,“爹,地上雪厚,人跑不过狼,不如不让其他陵户过来,都关紧门先熬过这一夜。”
“人不出去,狼把牺牲所养的三畜咬吃了,今年祭祀的祭品哪儿来?”胡家文不赞成,“也不知道山上的猪牛羊咋样了,都是揣崽子的,它们出事了,明年的年景就惨淡了。”
“人比畜牲重要,这要是打起来,指定有人丧命。”胡家全不高兴他这时候还惦记畜牲。
“陵户的职责不就是保卫皇家陵墓的……”
“什么时候了还吵嘴!”年婶子打断胡家文的话,她走出门估量一下情况,天色阴沉,积雪厚重,天象不利于人。她夺过铜锣重重连敲四下,继而吩咐两个儿子烧两个火把,指引其他陵户绕路往牺牲所和养牲畜的地方去,今夜只守不攻,等候天亮。
最先赶来的是附近胡家的人,年婶子安排他们随她儿子一起先去牺牲所,要保住祭祀的三畜。
陵里的狗都赶过来了,狗群壮大,气势上压过狼群,群狗跃跃欲试,狼群失了镇定,有了后退的苗头。
年婶子跟陵长站在石碾子旁边一眼不眨地盯着,陵里的狗都是跟着陵户在山里闯荡的,都是不缺野性又通人性的好狗,老两口舍不得让狗有损失,此时不敢做出多余的举动,就怕误导了狗,让狗折损。
另一边,邬家兄弟俩遇上他们的堂兄弟,四个人一起挎着弓箭在雪地跋涉,脸上都带着警惕之色。
半路遇见陈青云,之后又被陈氏的族人追上,靠近陵殿时,遇上从西边过来的李氏族人。
人到的差不多了,狼群受到威胁,狼嚎四起,狗吠声毫不逊色,上百只狗呈包拢之势一步步逼近狼群。
狼群退了,乍然,一只狗扑上去撕咬,余下的狗一拥而
上,狗和狼撕咬在一起。
快要跑到牺牲所的陵户们立马折返,此时不敢用弓箭,狼狗混战,分不清是狼是狗,也不敢贸然用刀砍杀,只能追着撕咬的狼和狗跑,受伤的狗抬走,受伤的狼割喉。
有狼冲着人来,不知谁被咬了一口,附近的人立马扑上去把狼砍杀了。
邬常安没带砍刀,他爬上一棵树,居高临下地盯着混战的狼和狗,他来回扫两圈,盯上雪堆上一只威风凛凛的黑狼,它只发号施令,并不参加混战,是头狼。他拉弓射箭,一箭射出去,箭头直奔狼头。
黑狼发现了,它矮身一跃,箭头插在狼胯上。
头狼受伤,转身就逃,邬常安紧跟着连发三箭都没能拿下它,好在狼群在头狼的带领下开始逃命。
早已跟胡家人汇合的杜氏一族见状,杜月的堂叔一挥手,带着十来个人绕路跑向另一座山。为防跟狼群撞上,他们往山上跑,赶在狼群赶来之前爬上树蹲守。
狗追着狼群进山了,人也追了上去,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在山里此起彼伏。
夜越来越深,林中光线愈发暗淡,听见山外传来微弱的铜锣声,追击的人停了下来,不再往山深处追。
“黑狼、黑豹,不追了,回来。”邬常安喊一声。
其他人纷纷吹口哨,想要把狗唤回来。
“追风——追云——回来……”
“大脑袋——”
狗群热血上头了,野性完全刺激出来了,这会儿哪还听指令,就是有犹豫的,转瞬又被嚎叫的同伴招走了。
狼群被狗群追得狼狈逃命,中箭的头狼拖着受伤的后胯在雪地上淌出一条血路,它仓惶逃窜,不防一支箭从高处射下来,这次它无力再躲,惨嚎一声倒在了地上。
头狼一死,剩下的残兵败卒如一团散沙散开了,十几头狼一哄而散,狗群也分散开追了上去。
树上藏的人又补上几箭,等狼和狗都跑光了,他们从树上下来,拖着五头死狼下山。
起风了,天上聚集的阴云被风吹散,一轮圆月露了出来,山里山外都亮堂许多。
“腊月半了,再有半个月就过年了。”陶椿透过门缝看圆月,“天也快亮了。”
“月亮出来了?看样子明天不会下雪了。”姜红玉说。
“可能吧。”陶椿侧着耳朵细听,狼嚎和狗吠听不见了,她拉开门,还真没声了。她走出去,说:“大嫂,狼群好像被撵走了,你在屋里待着,我去灶房看看火。”
姜红玉也赶忙出门,她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屋里一股子让人脸红心跳的味道。过来时没想太多,邬常顺说让她过来睡,她还真就打算过来躺床上睡觉,衣裳都没多穿。进门之后,她一闻到熟悉的味道连床都没坐,在椅子上坐了一个多时辰,可冻死她了。
姜红玉回屋赶忙脱下衣裳钻进被窝里,她琢磨着年轻就是好,邬常顺杀了两天的猪,回来倒头就睡,狗叫那会儿还是她把他推醒的,可见睡多死。老三同样杀了两天的猪,夜里回来了还有兴致伺候媳妇。
她叹了一声,有点羡慕。
“大嫂,锅里的羊肠炖熟了,你要不要吃一碗?”陶椿问。
“不吃,我再睡一会儿,你也赶紧回屋躺着。”姜红玉不想再起床,她缩在被窝里嘱咐:“你可千万别出门乱走,小心逃跑的野狼再拐回来。”
陶椿应一声,她关上灶房的门,从门后的布兜里抓一把干辣椒,她坐在灶前扒一撮带火星的灰出来,把干辣椒一个个埋进去。
灶里小火煨着,锅里的羊汤咕噜噜响,陶椿揭开锅盖先舀一碗羊汤小口小口地抿。一碗汤下肚小半碗,灰堆里火星灭了,她把辣椒扒出来拍掉灰,碾碎装碗里。
烤熟的辣椒香味浓厚辣味轻,用醋和盐拌一拌,再淋半勺滚烫的羊汤,简单的蘸料就做成了。
陶椿拿刀切两段羊肠,她嘶着气咬一口,再沾一沾辣椒水,跟着再咬一口,滋味丰富多了。
羊肠没有油膘,嚼着挺有韧劲,咬断的时候能拽出肉丝,一口二口韧,三口四口弹,最后两口吃羊小肠,又是粉粉的口感。
陶椿忘乎所以地吃掉两根羊肠,又切一节牛肠和一节猪肠沾蘸水吃,炉火小,牛肠和猪肠还没炖到火候,刀能切断,牙齿却嚼不烂,她把腮帮子嚼酸了才给咽下去。
从灶房出来,天上的圆月暗淡许多,天边泛起微微亮光,天要亮了。
陶椿瞥一眼敞着的房门,估摸着屋里的味散了,她叹着气去关上门。之后她也没睡了,换上长靴,她拿锹铲院子里的雪。
另一边,邬常安他们在山里挖个坑把被狼咬死的五只狗埋了,下山的时候遇见杜氏一族的人,得知狗追着狼群进山了,他们不免忧心。
“狼死了多少头?”杜月问。
“有二十七头。”邬常安说,“你们去圈里看猪牛羊了吗?它们没被狼咬死吧?”
“没有,这群狼估计是才过来的,不了解情况,没找到那儿去。”杜月说,“我们白天巡逻的时候没有发现狼脚印,这些天也没听见狼嚎,应该就是今夜才从旁处过来。”
“还好演武场上血腥味大,直接把狼引过来了,没让牲畜受损。”陈青云说,“就是可惜了死的狗。”
人群里一静。
回到演武场,陵长已经回屋歇着了,年婶子身子康健,还顶得住,她让这些人趁着狼尸还有热乎气把狼皮剥了,狼肉斩块儿,各家各户分一分。
一共三十二头狼,要狼皮的人少分十斤肉,邬常顺想给小核桃做件狼皮袄,于是挑一张狼皮再分四十斤狼肉和一副狼内脏。
忙完这些天也亮了,年婶子嘱咐说:“这两天都在家躲一躲,没事别出门,出门也不要单独一个人,防着逃跑的狼再下山。今天忙了一夜,我晓得大伙儿都累,但巡逻不能放松,这两天负责巡逻的人打起精神,别让野狼下山偷袭我们的孩子。”
其他人应是。
“散了,趁狗还没回来,你们回家歇歇。”年婶子一挥手,她满脸疲惫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