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那赵三,身体好转后,是到街头再找活干,而不是回码头,便可见一斑……
码头似乎不会接受有病症的人做脚夫,发现一个便辞退一个。
可是既然赵三知道码头会辞退,为何他之前不隐瞒,反而大张旗鼓的找其他人借钱。
难道辞退这个惯例,便是从赵三起始?
亦或是和他同时期的某个其他人开始……
言淡直觉这码头隐藏着什么,可能会牵扯出其他事情。
第135章 来源.投毒案
次日,言淡叫上了和自己还算相熟的几个捕快,和他们说明了码头的古怪,众人一齐再次来到了运港处。
今日过来不是询问,她直接带走了监工以及所有管事回到奉公门,并用令牌调取了近几个月的货品清单。
因为码头人数众多,监工还有些许随从。
怕他们不配合,所以才叫上了同僚。
人多显得更有阵势一些,才能压制这些监工管事以及他们的随从。
赵三发病就是三月前,得的是臌症。
而赵易、孙尔、潘丰、潘年和潘庆五人,也是因臌症去的药铺。
再加上管事曾经说,这几个月的确接连有脚夫得了病。
这臌症绝不是巧合。
被轮番审问后,其中两个管事招供出来。
原来从几个月前,脚夫中便出现有人得臌症的情况,但他们都是些年纪本就略大的老人,老人病本就多,所以最初监工和管事都满不在乎,任他们带病做事,没力气了再辞退。
谁知后边陆续有几个年轻脚夫也开始出现臌症,监工管事才觉出不对,但他们害怕是传染所得,所以便紧急辞退了这些人,其中便包括赵三。
此后得病的人逐渐增加,好在京城来的外地人不少,他们辞退一批又来一批,完全不用担心。
监工下令,必须把这事瞒起来,以免影响招工。毕竟耽误了人家的生意,他可赔不起……
至于患病的人数目为何,他们早已没有数过……
被隐瞒的脚夫和纤户,怀着满满的期望在京城落地扎根,花费全身力气去挣着微薄薪水,却渐渐失去健康乃至生命……
……
证言记录下来,言淡差点被这些利欲熏心自私自利的人气炸。
她从审讯室走出,勉强冷静下来,这才能理智仔细思考‘臌症’的来源。
言淡觉得病因应是和环境相关,她观察了近几个月的货物运送清单,发现恰好从六个多月前开始,有一个商队因天气原因,把肉猪肉羊等活物,由陆运转为了水运。
动物关在笼子里,粪便积累。
在运送路上,或是码头上搬运时,皆会扫入水中。
而码头的脚夫一向是直接取用河水,河水混入粪便,那些粪便极有可能含有虫卵,顺着水被人喝进肚子里……
不能随意喝河水喝生水,轻则闹肚子,重则病亡,这在现代属于常识。
对于如今的人,却是正常的事。
谁没在赶路的时候喝过河水?更别提就靠在岸边的脚夫,每日便是靠取河水解渴。
和言淡一起去捉拿监工的捕快听说了‘传染’,觉得和疫病有关,便提议要上报。
即使有可能只是这些人的猜测,发生起事来也是可大可小。
毕竟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必要慎重。
言淡立刻上报,刚把此事告知了袁承继,不出一会衙门就有了反应,运港整个被围了起来,负责管控疫情的太常寺也派了医者前往……
那边的事已有其他人操心,不用奉公门参与,监工和管事也被移交出去。
把心思重新放回案件上,动机意图言淡已知晓,要证实这几人的确是自杀,还需弄清他们手中乌头的来源。
查遍了码头附近,以及他们住处附近的所有药铺,皆没有见过这几人前来购买过乌头。
且每个药铺都表示,由于乌头是剧毒之物,所以绝对不会单独出售给其他人。
既然不能购置,难道他们是采摘。
那……范围便大了。
乌头,生长于草坡或灌丛中。
乌头虽并非处处可见,但京郊多是都是草坡灌丛,言淡也不知去何处能找到乌头,更加不能确认五人是在哪采摘的乌头……
她放弃从生长地分析,干脆聚焦于这五人的活动范围。
言淡询问了他们的街坊四邻,发现这五人行迹都十分简单,除了码头上工,便是在家陪家人。
除了还未娶妻的潘庆会经常找另外两个兄弟去铺子喝酒,他们基本上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
第136章 酒铺(上).投毒案
喝酒。
‘潘丰、潘年和潘庆这三兄弟脾气都暴躁,他们三个人不大合群,除了搬货便是和自家兄弟在附近钱婆子那儿打几两酒,都是些不值钱的劣酒……’
这是码头管事说过的话。
潘家兄弟的四邻也曾表示,三兄弟除了出去喝酒,晚间一身酒气回来,便没见着他们有其他去处。
言淡在码头和他们住处的附近稍微打听了下,便找到了这个由一个老婆子看顾的酒铺子。
如今的朝代正处于盛世,只要店家通过审核,便能拥有酿酒贩卖的资格。除此之外,其他针对于酒业的限制不多,因此京城各种价位的酒楼酒铺不少。京城中人无论男女,闲暇时皆会小酌两杯。
有闲情雅致的在家中酿酒自取自饮,有钱财的则去大型酒楼,像潘家兄弟这种脚夫也可选择便宜的酒铺子。
铺子很干净,桌椅板凳擦得铮亮,门口挂着几个小小的木牌,把酒的品类标注的清清楚楚。
因为还是白日,大多人都在上工,因此酒铺子只坐了几桌,还有空位。
身形圆润的老婆子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双目微阖,似乎是在小憩,却又在言淡靠近门口时立刻睁开了眼睛。
“客官……原来是位捕快大人。”钱婆子站起身,囫囵行了个半礼,“不知大人想喝什么酒?”
这礼行得极为随意,言淡佯装没有注意到这失礼之处,毕竟钱婆子年岁不小,而她确实也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看了看牌子上的酒名,有个自己没见过的品类。
本只打算问话的言淡也有些好奇了,“劳烦帮我拿一壶春酒,我要带走。”
“大人好眼光,这可是婆子的独家秘方。”
趁着钱婆子去打酒,言淡扫视着铺子内部。
里边的人已喝得醺意缥缈,有的双颊晕红还在小酌,有的则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有的聚成一桌把酒言欢,倒是互不干扰各有秩序……
不一会儿,婆子拿了酒壶出来,“大人,这酒只要二十文,如若要把壶拿走得再加十文。”她顿了顿,“但如果大人明日把壶完好无损的还来,这十文便退给您。”
二十文,在京城是极为便宜的价格。
但是,太便宜了。
她打量了一下壶的大小,对里边的容量大约心中有数。
随即点了点头,从荷包中数出三十文递给了钱婆子。
“谢过大人。”钱婆子眉开眼笑接了铜钱,把壶用草编的小网兜装好,这才交给言淡。
买了东西说话果然更有底气,言淡出示了令牌,“我还有一事要问您。”
“是。”钱婆子打量了下店内,指了指角落空置的桌凳,“店门口不大方便,能否去那处聊。”
言淡见那片地方离其他客人尚有些距离,且靠近临街的窗户,便颔首同意。
两人来到角落处,钱婆子自觉坐在下首,率先开口问,“不知大人想问什么?”
“你可认识潘家三兄弟?”
虽然言淡未说出名字,姓潘的三个兄弟还是十分少见的,钱婆子立刻便联想到了,“你说潘庆和他的两个兄长吧,他们经常过来。”
三兄弟中,钱婆子毫不犹豫的说出的是潘庆的名字,对于另两人也停留在‘潘庆兄长’的印象……
言淡略微沉思,“潘庆是否经常单独出来饮酒?”
第137章 酒铺(下).投毒案
“是啊,他大多时候会叫上两个兄长,但那两人似乎成家了,也不能整日跟兄弟在外边,潘庆有事便会买了酒单独回去……”
“那您可知晓,他们在这边是否谈到过些什么?”
钱婆子直接摇摇头,“喝酒当然会聊许多……但这每日来得人不少,婆子我的记性也不大好,因此对他们的话也记不大清了……”
言淡看这钱婆子想都没想就说自己记不住,回忆自己进门前她那耳听八方的灵活反应,便知道她在藏拙,所以故意不告诉自己。
因此她叹出一口气,干脆把腰间的刀往桌上一放,“劳烦仔细想想,不拘什么,想到了都可以说……我时间很多,便在这儿等您。”
“哎哟,大人,你这不是在为难婆子我么?”
钱婆子假意求饶,又抹了抹脸上不存在的眼泪。
“婆子年龄不小了,每日守着这店也不容易,大人您穿着官服往这一坐,哪还有人敢进来?”
言淡看穿了婆子的小心思,并不吃这一套,她摇了摇头,指着这一圈或坐或卧的客人,“怎会有影响,你看现在店里的客人不都喝得好好的么?”
她顿了顿,“我的到来似乎对店内并没有影响……还是说,因为他们都不是普通人?”
是啊,平常人见着捕快哪有不在意的。
反观钱婆子铺子内喝酒的,个个仿佛专心致志,对言淡视而不见,佯装成一个普通酒客,却不知这反而暴露了自己。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那桌子正在讲话的客人瞬间停了筷子,而睡觉的也不自主睁开了眼睛……
言淡感受到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杀气,用目光测量了一番自己到窗户的距离。
心中计划着如何逃跑,从酒铺到最近衙门的路线,面上却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又道:“我不管你这是个什么店,又是帮谁做事,但我是为了我的案子过来……并不想管你们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