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谅笑了笑,他前世里也算酒吧的常客,哪里不知这些漂亮的女孩不过是酒托而已,看着一幅快要喝醉容易上手的样子,其实再喝七八瓶都不算事,你要是起了色心,很容易掉入消费陷阱。
不过温谅没有拒绝,打了个响指,让酒保上了杯Triple Sec,女孩接过来一饮而尽,还恋恋不舍的伸出舌尖舔过红唇上的酒滴,然后眼神炽烈的望着酒柜,肩头和温谅轻轻一撞,小手按在了大腿上,嘴巴几乎要贴到耳边,道:“再来一杯好不好?”
“喝酒没问题,”温谅笑着将女孩放在大腿的手挪开,道:“如果你肯坐好的话!”
女孩诧异的看了看温谅,心中不屑,她见多了这种伪君子,真要有美女脱光了给他们玩,其实比谁都急色恶心,咯咯一笑,道:“原来是个雏啊……”身子却乖乖的坐直,没有再动手动脚,打定主意要好好的宰他一把。
温谅对酒保点了点头,酒保麻利的又递过来一杯,女孩凑到杯子边闻了闻,扬起脖子一口喝完,仿佛沙漠中渴极的旅人看到了甘泉,点点橙色的液体顺着白皙的脖颈流入胸口,这么近的距离看着,很是赏心悦目。如此反复点了十杯酒,连酒保看温谅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冤大头,温谅笑道:“好了,你今天的任务也完成的差不多了,再喝下去我要破产了,就这样打住,宾主尽欢,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女孩愣了愣,才明白原来对方不仅不是伪君子,还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看着他清亮的眼神,却怎么也装不下去,尴尬的道:“你既然……怎么还,还……”
“我反正坐着无聊,有美女陪着喝杯酒,何乐不为呢?”
温谅说的是实在话,他不是见到别人拉链没拉就觉得有辱国门的热血愤怒青年,更不是眼中揉不得一点沙子的所谓正义人士,还不至于对做这一行的女孩深恶痛绝。酒托不是什么好人,可存在即合理,但凡上当受骗的男人,要么贪婪美色,自以为走了桃花运,要么智商欠缺,打肿脸装胖子,对这样的人,受点教训是好事。
女孩喃喃的不知说什么好,温谅瞧着有趣,指了指不远处坐着的一个单身男子,道:“我是没钱了,不过那个人貌似暴发户,你要是觉得今晚赚的不够,不如去那边碰碰运气。”
女孩自觉没脸再坐下去,刚准备离开的时候,林菁从卡座那边走了过来,眼睛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道:“老板,他们怕你喝醉了,让我过来看看……”
温谅笑道:“我倒没喝多少,哈。”
女孩见林菁无论气质姿色仪态都远不是自己能比的,又听温谅语带调侃,更觉的丢脸,突然从外套的口袋掏出钱甩在温谅面前,道:“长这么丑,我才不做你的生意!”
说完后扬长而去,温谅看了看桌上的钱,跟他请这女孩喝的酒钱差不多,明白她是在变相的还钱,看来还有点羞耻心,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只是说的话造成的歧义太大,似乎两人在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林菁微微张开了嘴巴,却没有别的下属撞到老板糗事后的尴尬,反倒坐到旁边笑看着温谅,一言不发。
温谅将钱推给酒保,道:“给这位小姐来一杯百利……”
“不,我要血腥玛丽!”
温谅诧异的看着她,林菁歪着头笑道:“怎么,老板你能跟人家小姑娘谈生意,我就不能喝一杯血腥玛丽?”
温谅哈哈大笑,道:“好,请你喝一杯血腥玛丽,刚才的事帮我保密,怎么样?”
“成交!”
酒吧里的灯光突然黯淡下来,只余两排脚灯打在了舞台上,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长发女孩抱着吉他,独自坐在舞台中央,伴随着悠扬的旋律,天籁般的嗓音瞬间回荡在耳边。
人生何处不相逢,温谅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又碰到这个女孩!
第七百五十八章 喝下孟婆半碗
长发女孩就是温谅第一次进京时在火车上救下的那个人,后来在火车站的地下通道也遇到过一次,之后再没有了联系,没想到一年之后,却在这里的酒吧看到她登台演出。
不过90年代正是音乐市场爆发和璀璨的十年,无数怀揣着音乐梦的男男女女开始了北漂的艰难生涯,住地下室,吃着冷饭残羹,在路边,在天桥,在地铁,在任何可以给他们展示自己音乐才华的地方,无惧冷风彻骨,无惧雨露寒霜,承受着擦肩而过的人或怜惜或感动或嘲讽或摇头的脸,一往无前的追逐着属于自己的梦想和未来。
然后,或成功,或死去!
“欢迎大家来到月牙湾酒吧,希望今晚能玩的开心快乐,下面由我为大家演唱一首昨夜刚刚完成的作品《婆娑》,希望你们喜欢!”
酒吧的各处响起阵阵热烈的掌声,看来女孩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里演出,应该培养了不少的粉丝。温谅微笑着鼓起了掌,很是为她高兴,毕竟北漂一族有才华的人很多,可能到这家知名酒吧驻唱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有了这个舞台,就有了走向更大舞台的可能性,机会有时候比才华更重要!
“犹记得前世烟雨里你眼角的怜惜
我为你缝长褂布衣你为我挽发髻
乱世里那半生流离未能与你老去
如今奈何桥唱一曲我在此等你”
温谅本来只是安静的听歌,可听到后来却心神一颤,连旁边的林菁也感到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起来,一双妙目盯着他的脸颊,似乎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
“倒了孟婆汤拜菩提固守前世回忆
怀抱着这一方清虚我已无悲无喜
冥界一隅回望天际谁在轻声叹息
百年的光阴等花期可否再见你”
“我悄悄返人间从湖堤到山巅
找寻那张熟悉的脸只为看一眼
却见你在城垣伴那如花美眷
桃红柳绿的河岸边似你我当年”
伴随着空灵悠远的旋律,温谅完全沉浸在了歌曲描绘的意境里,脑海仿佛又浮现了前世里那个依偎在窗前的曼妙倩影,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触手可及,他就如歌中那个偷偷倒了孟婆汤的人,带着前世的记忆,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里。
曾经的誓言犹在耳边,曾经的欢愉仿若昨日,可温谅的手指紧紧的握了起来,几乎要把酒杯捏的粉碎。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哪怕日后再相见,却终归不再是当年!
这一世,他行走在黑白间,伫立在明暗处,杀伐,争斗,阴谋无所不在,算计如影随形,双眸再不复前世的清明,双手也沾满了肮脏的血污,就连那份矢志不渝的心意也分成了好几份,给了无法割舍的女孩们,却又如何再去面对她那没有一丝尘埃的明媚容颜?
“我回到了佛前讲述人间所见
佛说一切皆是痴念放下也是缘
你已是百年前过往一段云烟
我愿意用忘却成全来生再相见
来到奈何桥边端起孟婆半碗
一刹那前世的缠绵历历在眼前
隔世的灯火几阑珊谁在踏乐翩然
又是谁站在小河畔回首看不穿”
……
长发女孩反复吟唱着“隔世的灯火几阑珊,谁在踏乐翩然,又是谁站在小河畔,回首看不穿”,曲调悲怆中带着一点禅音梵唱。温谅微微的合上眼,身子斜靠在吧台上,下颌轻扬,脸上的表情虽然并无太大变化,可那种从肺腑深处散发出来的悲伤,连杯中的蓝色液体也为之低声的哀泣。
人生如白驹过隙,何处来,何处去。
难道,真的只能喝下孟婆半碗,用忘却来成全这份痴念?
林菁呆呆的看着温谅,她从没想过,那个无论城府、智慧和手段都厉害的可怕的大老板竟然会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酒吧歌手唱的歌而如此的痛彻肝肠。
她的视线,不知为何,开始莫名的变得温柔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除过这一回,长发女孩的歌声还两次打动过温谅,他自认两世为人,早已心如铁石,可听到那些直指人心的旋律响起,才明白原来心中的柔软并没有迷失在这一世的权欲之中,而是藏在了不愿探寻的所在。
这让他清醒,也让他珍惜!
所以从来置身事外的温大叔会在第二次相遇的时候将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长发女孩,让她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打电话求助。
这是许多跟温谅已经很亲近的人,都无法得到的待遇!
一曲终了,温谅睁开眼睛,深邃的眸子里不见了彷徨和哀痛,他终究是劈荆斩棘的凌厉之人,不是歌中的女子,短暂的软弱之后,便再一次将真实的自己包裹在了厚厚的面具之下,不容人觊觎,也不容人窥视!
而他的心,也同样变得坚若磐石。
不管这一世繁华如何锦绣,没有她,不过只是一场寂寥的虚无!
既然回首看不穿,那便无须去看。
佛说放下是缘,可要放不下,也就无须放下!
酒吧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温谅回头对酒保打了个响指,道:“给这位美女再来一杯血腥玛丽!”
林菁惊醒过来,慌忙收回目光,知道这是温谅又一次的封口费,她何等的聪明伶俐,自不会多嘴问些什么,笑道:“老板,这可是最后一杯了,再喝我就醉了!”
温谅端起酒杯,和林菁碰了一下,道:“这也是我的最后一杯酒了……”
说完一口喝下,然后起身笑道:“你们继续玩吧,我先走了,记得等下告诉尹总和孟总……”
话音未落,突然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温谅转身看去,几个威士忌的酒瓶划过空中砸到了小小的舞台上,长发女孩躲避不及,被炸裂开来的玻璃碎片割伤了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不远处的座位上传来一个声音嘶哑带着醉态的男声骂道:“大爷来听歌是寻开心的,你他妈的唱的什么玩意,哭哭啼啼的,家里死人了啊?”
酒吧里灯光大亮,人群分散开来,却也并不慌乱,想必见惯了酒吧里的这种场面,反正看热闹不怕事大,京城里的人又多是牛逼哄哄的谁也不怕谁,顿时有人起哄,有人反骂,京腔京骂层出不穷,嘈杂的跟天桥卖艺似的!
从温谅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闹事的那处卡座上坐着七八个人,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光头男人,穿着锃亮的皮衣,脖子上的金链子粗的能拴住一头牛,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这会应该喝大了,身子摇摇晃晃的,可气势倒是不弱。他身边一个一米九多的壮汉,腰粗膀圆,满脸横肉,手臂跟别人小腿似的,腾的站了起来,就像一座小山,目露凶光扫视周围,拉开上衣外套,砰的拍了拍腰间,明显能看到带有刀具,恶狠狠道:“东直龙哥在这,我看谁胆肥敢磨嘴?”
不知是东直龙哥名头够响,还是壮汉的恶相吓人,酒吧里顿时安静下来,人人噤若寒蝉,都乖乖的闭上了嘴。
看热闹不嫌事大,可搭上命就不值当了!
温谅皱起了眉头,三里屯刚开始发展,乱一点可以理解,就是到了后世该乱的地方也乱的不成样子。可这家月牙湾能做到现在的名气,老板应该不是一般人,这个叫什么龙哥的家伙难道就没有一点忌讳?
他初来乍到,不了解内情,眼睛往四周一看,发现刚才那个酒托正踮着脚看着舞台上不知所措的长发女孩,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心的神色。温谅心中一动,对林菁道:“去,悄悄的把她叫过来。”
林菁虽然好奇温谅要做什么,却并没有问,走过去跟女孩说了两句话,就见到女孩不情不愿的走过来,撅着嘴道:“干吗?”
温谅指了指龙哥,低声道:“这是谁?怎么别人都很害怕的样子?”
女孩急忙将温谅的手按了下来,道:“你要死了?那些人不要命的,看到你指他们说不定都能把你的手给砍下来。”
“这么厉害?酒吧老板呢,也不管管?”
女孩忍不住担心,又看向舞台,不耐烦的道:“老板也怕他们,不过平时都相安无事,今天不知怎么的发这么大火?”
这时候酒吧的经理迎了过去,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由于隔得远,温谅听不到两人说什么,估计是道歉兼吹捧的场面话。没一会经理如释重负的转过身,对捂着手臂的长发女孩招招手,她犹豫了下,却不敢不听,慢慢的走到龙哥面前。
温谅怎么看龙哥不像大度的人,为防万一,掏出手机拨给了雷方,开门见山的道:“东直龙哥认不认识?”
雷方讶道:“怎么了,那家伙是大少的人,手黑的很。”
温谅想起第一次进京时在亦庄的赛车场曾见过的那位大少,没想到龙哥会是他的人,三言两语说了下情况,雷方郑重的道:“兄弟,既然是陌生人,这事还是别管的好。大少跟夕姐不对付,我现在也算是跟着夕姐混的人,那边说不上话了,况且这么点小事,大晚上开这个口没得让别人笑话……”
雷方说的其实不错,京城不比别处,各种人物势力盘根错节,复杂的程度超出外人想象之外,他现在又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夹着尾巴做人还来不及,实在没辙,也实在不愿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酒吧小歌手去看大少的脸色。
温谅表示明白,不过这事他非管不可,略一沉吟,道:“有上官晨露的手机号吗?”
“小叶,快来给龙哥赔个罪……”
长发女孩咬着牙,强压下心头的战栗和恐惧,低着头道:“对不起!”
龙哥嘿的一笑,满嘴的酒气,两只脚放在桌子上,示意手下提了两瓶威士忌道:“我不难为你,喝了这两瓶酒,今天的事就算了了!”
长发女孩脸刷的白了,威士忌不太烈,可后劲很大,就是海量一口气喝两瓶也要醉死过去,她一来要保护嗓子,二来对酒精过敏,平时根本一滴酒不沾,要是真的喝了这两瓶,这辈子估计也唱不了歌了。
经理固然想息事宁人,哪怕长发女孩被打一顿也无所谓,可酒这玩意搞不好会出人命,额头满是大汗,道:“龙哥,她不会喝酒,要不这样,让她喝三杯意思意思,然后我做主以后凡是龙哥的消费都打五折……”
啪!
巨人般的壮汉一巴掌甩到经理脸上,打的他嘴角鲜血直流,道:“龙哥差你这点钱啊?”从包里拿了一万块甩到长发女孩身上,道:“别说欺负你,喝了这三瓶酒,一万块就是你的了!”
崭新的老头票洒落了一地,本来还对长发女孩有点同情的部分人立刻红了眼,更有些竟暗暗的嫉妒起来,想象着换做自己的话,一定毫不犹豫的喝酒拿钱,不就是两斤洋酒吗,大不了喝完送医院,洗个胃灌点药就能赚一万块,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这,就是属于金钱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