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来扭转这种局面?这个问题一直盘绕在尹国钊的心中。
昌江的问题症结究竟在哪里?现在省委该怎么做,需要用哪些策略手段来应对,才能让昌江的社会经济事业发展重上正轨?
这个问题他和闻一舟探讨过,也和秦宝华交换过意见,闻一舟和秦宝华也都提出过一些意见和建议,但是都尹国钊都觉得不够得力,没有触及到问题核心,或者说,根据他们的建议意见,尹国钊认为难以实现自己的预期目标。
秦宝华和闻一舟也都不约而同的提及到了陆为民。
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人,宋州经济现在的巨大经济体量,丰州现在的产业优势基础,都丢不开这个人。
虽然陆为民没有在昌江其他地市工作过,但是以他在宋州和丰州乃至在蓝岛的表现,他的思路观点和想法,应该是很有价值的。
闻一舟也曾经建议尹国钊可以找个机会和陆为民好好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尹国钊碍于多方面因素,却一直没有和陆为民来这么一次“历史性”的会晤交谈。
所以当陆为民打来电话,询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想要好好就当前工作谈一谈时,尹国钊很欣然的答应了下来,而且还专门吩咐秘书把日程安排好,准备花一个上午来和陆为民认认真真交换意见一番。
为此尹国钊也很认真的做了一番准备,他也相信陆为民此次来找自己交换意见,肯定也是经过精心准备的,应该说,这一次的会谈,关系重大,尹国钊相信陆为民此次来也会给自己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甚至有些下意识的忽略了陆为民的身份,要知道陆为民只是自己的副手,省委副书记,而杜崇山现在还是省长,还是自己的搭档,但是尹国钊觉得杜崇山和自己在很多方面都有分歧,这也是导致当前工作陷入僵局或者说停滞的一个重要因素。
尹国钊也听到了一些消息,杜崇山可能会在年后要走,而陆为民应该是一个接任的候选人,只是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中央不在昌江两会之前来明确这个事情,这样一来,可以在人代会上乘势完成选举,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一种传言,只是尹国钊也清楚,目前的人事格局中央是肯定不满意的,但要怎么调整,什么时候调整,就不确定了。
陆为民能否胜任省长一职,尹国钊也有些矛盾,如果单论陆为民往日在经济工作上的造诣表现,自然是没的说,但是光是经济工作能力出色不代表他就能升任省长一职,固然省长的一项重要工作是抓经济发展,但是也并非说你擅长经济工作就能做得好一省之长了,不过陆为民在宋州,尤其是计划单列市的蓝岛担任过市委书记,而且干得极为出色,到不能说这家伙这方面就逊色了。
想到这里,尹国钊也有些心思复杂,如果真是此人要担任省长,利弊得失倒是都相当明显,而后如果杜崇山真要走人,中央怕是也要就这个继任省长人选征求自己的意见的,到需要考虑一下怎么来应对。
……
陆为民的确是做了一些准备的。
他不相信尹国钊会没有听到那些传言。
尹国钊现在心态如何,陆为民大略清楚,但对于尹国钊会如何应对一旦省长出缺之后继任人选问题,陆为民却无法确定。
陆为民判断,尹国钊现在的心态应该是比较复杂的,一方面,昌江经济发展的不力已经影响到了中央对他的观感,杜崇山在和荣道声搭档时,昌江表现良好,而现在杜崇山和尹国钊搭档时,昌江经济就下行了,当然这可以以全球经济形势都在下行为理由,但是这个理由还是比较牵强,因为昌江经济下滑速度比其他省市更快,这也是最让尹国钊糟心的。
另一方面,尹国钊对于自己出任省长大概也是心存疑虑的,心存疑虑当然不是针对经济工作,而是针对自己的工作风格。
想必尹国钊也是了解过自己在丰州和宋州的工作风格的,相比于杜崇山,自己恐怕个人风格更突出,和杜崇山不对卯,那么也许就是冷战,而和自己如果发生冲突,尹国钊就要担心变成热战了,这当然是尹国钊无法接受的。
这就使一个权衡利弊的问题了,如果尹国钊希望一个平庸软弱的角色来做搭档,那么他就不得不考虑也许昌江的局面会没有太大起色,而如果他选择了自己,那么他就需要考虑怎么来处理好和自己的关系,怎么来求同存异,最大限度地形成合力,共谋发展。
分歧是避免不了的,矛盾也是回避不了的,但是要看这种分歧矛盾是什么性质的,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必须要弄到不可收拾,或者说影响到全局工作的境地,这就是尹国钊需要考虑评判的了。
但陆为民相信尹国钊应该会有一个理性清醒的判断,利弊得失,孰大孰小,孰轻孰重,孰急孰缓,作为掌舵全局的一把手,他应该看得准。
陆为民也就是抱着这份心思来到尹国钊办公室的。
茶盏中水雾缭绕,唇齿留香。
不过对于房间里的两人来说,再好的茶也不过是引子,谈论的话题才是关乎今后全省大势的正题。
尹国钊开门见山,先谈了他自己对于当前昌江局面的一些看法想法,然后这才挑明话题,问陆为民对当前昌江工作有什么好的建议。
对于尹国钊的直白,陆为民也有心理准备,现在不是云遮雾罩的耍花枪的时候了,对于两人来说,大家不能说是知根知底,但是起码也算是比较了解了,各自的底细也大致清楚,目的也能说个一二三,尹国钊也清楚陆为民此次主动找自己的目的,而陆为民也清楚尹国钊现时的心态,所以话题跳开,很多东西反而更好说了。
“国钊书记,昌江的情况其实和其他省市大同小异,大家都处于一种环境下,全球经济下行带来的压力传导到了所有人身上,没有谁能避免得了,只不过看起来我们昌江似乎受到的影响要大一些,但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太过担心,我甚至认为我们昌江所处的环境和定位,其实要比很多省市都要好。”
陆为民一开头就给了尹国钊一个截然不同的开局,让尹国钊也略感吃惊,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意要来宽自己的心,说些不着调的话,可这是自己想要听的东西么?形势好不好,情况怎么样,难道说自己不知晓,看不出来?
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多少不悦的神色来,只是略微扬了一下眉毛,眼角的皱纹也颤动了一下,点点头:“为民,你信心很足啊。”
陆为民也能听出尹国钊话语中的不信,他也不在意,径直道:“可能国钊书记不太认同我这个观点,咱们昌江这几年发展增速下滑是事实,这毋庸置疑,但我自认为这里边有很多值得探究的东西,杜省长和我谈起过,这两年他一直要求各地市要挤水分,要落实统计数据的真实性,我也一直认为各地的经济数据是有很大水分的,在统计数据时,统计人员很多都是要求企业自己报,甚至是硬性要求企业每年按一定比例递增,这里边水分太大了,我觉得杜省长的这个要求非常有必要,这可能也是这两年我们增速下滑速度较大的一个因素。”
尹国钊微微点头,他也知道这个情况,但是你要说这就是昌江经济下滑的唯一因素,也不客观,省内多个地市的表现糟糕这是事实,而这才是主要原因。
“当然,除开这个因素,我们省的经济发展的确也遇到了一些问题,传统产业持续下滑,新兴产业没有培育起来,第三产业发展起伏不定,创业环境氛围没有营造起来,这些都是制约我省经济发展的瓶颈。”陆为民也知道尹国钊不认可这是唯一因素。
第一百八十四节 简单而朴素
“但是我们要看到,这其实是一个共性问题,我们遭遇的问题,其他省市也一样遭遇,甚至可能比我们面临的局面更严峻。”陆为民不动声色介绍道:“国钊书记,您可以关注一下浙省和粤省这两个经济大省,也是民营经济大省,再关注一下辽省和晋省这一类资源型和国有经济占比例较大的省份发展状况,它们的情况其实比我们还要糟糕。”
“哦?”尹国钊来了兴趣,“为民,你具体说一说。”
“嗯,其实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就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已经演变成了全球性的经济危机,按照我们那个时代学的政治经济学,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社会特有产物,但是随着经济全球化,我们国家的经济实际上也已经融入到了全球经济中去,经济危机一样会在我们国内生成。全球性的经济危机带来了两大负面效果,一是外需萎缩,包括贸易和关税壁垒的形成,这都严重挤压了我国外需型经济的发展空间,所以我认为今后一段时间里,传统的外需产业会出现萎缩,如果不寻找新出路,情况可能会变得非常糟糕;二是外需萎缩传导进来,加上我国城市化进程泡沫放大,传统的重化产业过剩会提前到来,房地产发展放缓,直接影响到包括钢铁、水泥、电解铝、玻璃、工程机械、化工等产业骤然失速,这又会传导到诸如煤炭、石化、发电等产业需求萎缩,可以说,经济危机就是一场需求全面过剩的直观显现,而国内因为体制和传统原因,消费市场这一块,像养老、教育、医疗这几块没有真正做到让人民群众放下包袱,所以广大老百姓不得不通过储蓄来为自己和家人今后需求寻求保障,使得消费市场上需求无法真正得到释放,这也就直接导致了从生产到消费的全面萎靡。”
陆为民的话音未落,尹国钊皱起眉头,“为民,你认为这就是一场经济危机,而且是我们国家无法逃脱的经济危机?”
“嗯,我是这么判断的,没有谁可以逃掉,中国也不例外,但是就经济危机也是一个循环过程,每一次经济危机都会淘汰掉很多东西,然后又在复苏中生成一些新的东西,周而复始,这很正常,关键在于谁能够率先复苏,谁能够引领复苏,并成为其中的龙头。”陆为民点头,“如果中央不下大决心通过全面改革来解决问题,那么这场经济危机我们国家恐怕会遭遇很大的麻烦,甚至经济陷入滞涨阶段,陷入所谓的中等国家陷阱可能性很大,这是我国在经历这个阶段所必然要遭遇的难题,所以这就需要一个有魄力有担当的中央政府来扛起这个重担。98年的全面深化国企改革,带给我们国家了十年黄金期,相信如果能够经历这一次波折,我们国家的发展前景会更加可期。”
“全面改革?需要通过全面改革才能解决这个问题”这个词儿又让尹国钊忍不住皱眉。
“嗯,全面改革才能更快更好的解决这个问题,也才能为日后我们的发展提供更坚实的基础,国钊书记,当然这不是我们省一级党委政府能拍板的,这是中央的责任,但是我们要看到我们所面临的巨大危机。”陆为民点头道。
陆为民的话在尹国钊心中搅起了惊涛骇浪,这已经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在颠覆尹国钊的思维理念了。
如果说这是从中央某位领导嘴里说出来的话,也许尹国钊也就信了,但是这却是从自己这个下属嘴里冒出来的,就真的有点儿让尹国钊一时间消化不了了。
经济危机需要通过全面改革来解决,这个话题委实太大了一点儿,大得连他这个一方诸侯都有些承受不起,但是尹国钊不是无脑之人,陆为民的这番观点也不是凭空杜撰,而是有理有据,目前国际国内的环境都相当严峻,昌江的局面看起来更糟糕,但是陆为民却显得很有信心,点了浙粤和辽晋四个两类不同的大省,认为昌江形势比这几个省还要好。
“我们昌江的情况算是一个中不溜儿,辽晋这样的资源和国企大省,面临重化产业过剩的形势,短期内很难摆脱不佳局面,要扭转局面,不但要改革,而且还需要等到全球经济复苏才行,而浙粤两省是以民营经济作为主打,受到对外出口萎缩的影响更大,但是这两省经济活跃度更高,创新和调头都更容易,估计两三年后,这两省只要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径就能尽快摆脱不利局面,我们昌江呢?”陆为民自问自答:“昌江的情况介乎于两者之间,资源有,铜、钨、煤、磷、稀土,都有,但是却不像内蒙古和山西那样富集度那么高,可以全靠卖煤发电来支撑;国企也有,但是要薄弱得多;我们的民营经济在这黄金十年发展很快,也形成了一些产业门类较为齐全和具有竞争力的区域;我们的劳动力资源较为丰富,相较于浙粤这些沿海地区,我们劳动力价格也相对具有优势。所以相比之下,我们比辽晋这些资源大省更具有优势,相比于浙粤这些沿海省份,有部分优势,也有劣势,但是与苏、沪、鲁这些省份相比,甚至像川渝这些经济较强的内陆省市相比我们都还有很大不如,这就要求我们在下一步的工作中要有针对性的来进行政策调整,来弥补自身短板,发挥自身优势,……”
陆为民讲得很细,尹国钊也听得很认真,陆为民也开始从比较宽泛的话题转移到昌江具体的思路:“昌江的情况比较复杂,各个地方情况都不一样,有的地方发展尚好,比如丰州、黎阳、昌州,但仍然需要进一步巩固;有的地方遭遇了暂时性的下滑,需要进行调整,比如宋州;有的地方是底子较薄,发展需要进一步提速,比如昌西州;有的地方是积弊太久,亟待振兴,比如曲阳、宜山;还有的地方则是处于一种迷茫状态,寻找不到该怎么来实现突破,只能随波逐流,起起伏伏,比如桂平、普明、洛门、西梁、青溪、昆湖,这一类城市是最具典型意义的,它们曾经辉煌过,但是却无法保持发展势头,稍有意外,就跌落下来,这些城市就是没有找准自己定位,没有真正打造出具有自身优势和竞争力的主导产业,或者说这些产业优势在发展过程中被别的地方所取代,进而沉沦下来,……”
陆为民的话赢得了尹国钊的点头认同。
陆为民所说的最后一类城市是最典型的,这几座城市都应该算是昌江的中坚力量,属于中等,也都曾经引领过,但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这些城市的发展或起或落,但是最终都渐渐落后下来,像丰州这种后发城市反而超越了这些城市,成为新贵,这些城市面临的一个最具体的难题就是他们自身的产业优势似乎已经走到了极致,传统的招商引资似乎也很难在对这些城市经济发展产生有效的刺激效应,这一点无论是陆为民还是尹国钊都觉察到了。
“为民,你说了这么多,我也基本认同你的意见,我们昌江现在是有优势,也有劣势,但是在总体经济形势下行的情况下,我们怎么来实现自我突破,这道题,不好做啊。”尹国钊叹了一口气,面带忧色,“你觉得我们昌江经济要振兴,症结在哪里,关键在于什么?”
这个问题有些大,陆为民一时间也不好回答。
思考了好一阵,陆为民才慢慢回答道:“国钊书记,这个问题恐怕问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答案,畏怯各地情况也不尽一致,所以要一概而论也有失偏颇,但是我认为您提到的关键和症结问题,我个人倒是有一个看法,那就是要解决发展的症结也好,关键也好,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一个竞争力的问题,你要说全球全国范围内,没有优秀的项目,没有丰厚的资本,当然不可能,关键在于你能不能吸引到别人来你这里,你竞争力强了,人家觉得你这里条件适合,自然愿意来,如果觉得你不如别的地方,人家自然就选择别的地方,这本来就是一个很简单很朴素的道理,简单而朴素,但是却并不容易做到,现在不是靠你基础设施好,政策优惠,或者说土地能源廉价,甚至也不是劳动力充裕便宜就能随便吸引到别人的了,尤其是现在的一些新兴产业和科技含量较高的项目,他们更看重整体环境,什么是整体环境?整体环境的核心是什么,尤其是在高端产业的竞争上,既包括刚才我说到的那些最基本的东西,但核心还是一个透明、规范的市场竞争环境,简而言之,就是公开公正公平的健康法治环境,这才是高端产业和高端人士最看重的。”
第一百八十五节 沟通
尹国钊是听到过陆为民这方面的观点的,陆为民一直强调一个地区的综合发展环境,从最初的政策优惠到基础设施建设完备性,然后再到各类附属条件的齐备,到最后整体金融和市场环境,这有一个不断提升层次的过程,尹国钊也比较赞同。
陆为民在宋州和在蓝岛的提法要求就有变化了,在宋州,提出了全面推进企业信用征信体系建设,营造一个良好的企业生存发展环境;在蓝岛,第一步提出了“三创”概念,创新、创意、创业,卷起了一股风潮,吸引了无数人才蜂拥而至,后来陆为民又提出了“法治蓝岛”,大概也就是他刚才提到的要全面建设一个公平、公开、公正、透明的市场环境,鼓励产业通过完全市场化的手段来实现竞争发展,陆为民认为这才是地方党委政府在经济工作中最终要一项工作,甚至已经超过了陆为民在宋州期间所力推的产业培育。
当然陆为民也不是不提倡产业培育了,但是很显然陆为民认为这种市场公平公正环境的培育更为重要,认为产业培育可以在一个良好的社会发展环境中演变成产业引导,一句话,减少政府对市场的干预,即便是要干预,也应该是采取一些间接性的方式来进行,通过一些政策引导、法律规范来进行,而非直接性的微观管理。
“为民,你的意思是,应该用你在蓝岛采取的一些方式来推进工作?”尹国钊也没有太多的耐心来多琢磨了,径直问道:“你觉得可以在我们昌江复制么?”
陆为民见尹国钊问得这么直接,估计也是尹国钊是真有些急躁了,所以也就不再多加解释:“国钊书记,复制这个词语不妥,只能说借鉴,我们昌江全省各地市和蓝岛的情况大不相同,就算是宋州、昌州和蓝岛的情况也相差甚远,任何政策构想规划都需要结合本土实际来进行,所以我只能说宋州最初推进的企业金融征信体系建设是最基本的,市场信用体系建设是一个地方经济发展的基础,可以极大的压缩企业信贷成本,提高企业运营效率,改善一个地区的市场环境,其次就是要营造一个创业环境的问题了,创业环境的营造涉及到诸多方面,但关键还是吸引创业人才来的环境氛围,这也比较复杂,就目前来说,恐怕昌江顶多也就只能说是宋州和昌州基本上具备了条件,倒不是说其他城市没这个条件,但是在真正想要形成创业产业化这上边,就不容易了;再次就是您也说到的打造一个公开透明公平公正的社会市场环境了,这算是一个比较高级的阶段,按我的观点,现在国内都还没有哪个城市能够达到合格的境地,只能说某些城市相对较好一些,比如蓝岛、深圳。所以这三个层面,在我们全省各地市,都需要根据各自的实际情况来推进工作。当然,这也正是我的一家之言。”
陆为民把自己的观点提了出来,这只是在经济工作中的观点,覆盖全省各地市,尹国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声道:“为民,你说的这三个层次,我都理解,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见效的,你在宋州,在蓝岛,本身条件都相对比较好了,都一样花了几年才开始见效,昌江其他地市的情况更不乐观,要真正推进这三个层面的工作,也需要时日,而且推进工作关键还在于执行者的执行力,这才是关键啊。”
尹国钊一语中的,构想再好,也需要人去执行实施,执行实施者有力,哪怕就是规划构想与现实略微有些出入,也可以根据情况来适时调整,而执行实施者不力,方案再好,也是白搭。
关键还是在选择这个执行实施者,也就是一个地市的班子人选构成上,如何达到团结一心,和谐统一,令行禁止。
“国钊书记,这也正是省委需要尽早敲定的,宝华他们组织部门也一直在酝酿方案,宝华也和我商量研究过了几次,因为这一轮乃至后续的两到三轮调整规模比较大,而且涉及到个地市州主要领导调整的也比较多,所以我和宝华都认为需要慎重。”陆为民也不隐晦自己这一次来的另外一个目的,显得很坦然:“尤其是几个情况不太好的地市州,我个人看法在调整班子的时候可能要考虑该地区现实发展问题,呃,如果一次性调整幅度太大,我担心会影响到下一步工作的开展。”
“哦?”尹国钊还是非常重视陆为民的意见的,在他看来,陆为民主动找他汇报这方面的意见,谈自己的观点,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具体说一说。”
“宝华和我讨论过宜山的情况,宜山情况非常糟糕,这和前后几任班子主要领导以及班子成员,尤其是分管经济工作的班子成员的思路有很大关系,这一次组织部门准备对宜山进行大规模的换血式调整,我是赞同的,但是我有一个担心,担心这样一二三四号班子成员全体易人,对宜山震荡太过巨大,要重新确立一个班子核心,重新凝聚其班子心气,重新塑造起班子战斗力,恐怕没有两三年时间不行,而这两三年却可能是下一步最关键的两三年,一旦耽搁,宜山恐怕就再没有追赶上其他地市的可能性了。”陆为民的语气里充满了忧虑。
尹国钊陷入了沉思,宜山和曲阳是本轮调整的重点,曲阳是调整除了市长之外的其他几个市委班子主要成员,而宜山则是几个重要成员全数换人,陆为民肯定也是觉得宜山这样做会影响下一步工作。
“为民,我想宜山的情况你也是看到了,不换血肯定不行,但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那你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来解决这个问题?”尹国钊觉得还是要听一听陆为民的意见,先前陆为民和他探讨经济形势还是给他了一些触动,时不我待,一个省耽搁不起,一个地市一样耽搁不起。
“我对宜山还是做过一番了解的,现任市长于跃海我曾经接触过,当年我在阜头担任县委书记时,他在临溪担任县长,我觉得此人思路还是比较开阔的,风格上也比较宽容大气,所以当宝华和我谈到于跃海的时候,我问了组织部门考虑于跃海调整到省里来的主要因素是什么,她说主要基于两个因素,一是于跃海年龄偏大,如果担任市委书记的话,一届都无法干满,二是考虑到班子全部调整,有利于重新组合,于跃海留任市长不适合,当然宝华可能还有一些原因没说出来,比如于跃海是临溪干部,‘临溪帮’干部在宜山势力比较大,再比如于跃海和两任市委书记搭班子都表现一般。”
既然打定了主意,陆为民也就准备好好谈一谈自己的观点。
“我觉得这几个理由,都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年龄问题,我觉得如果于跃海真的因为工作需要适合担任市委书记,那么就不是问题,干不满一届,就那就干三年也行,或者说到时候适当延长一两年也没啥关系,主要有利于工作;留任市长肯定不适合,但是接任书记我觉得具不是问题了;至于说‘临溪帮’的问题,这个问题要一分为二来看,因为临溪因为经济和历史人文原因,出干部,这是客观现实,如果是拉帮结派争权夺利搞山头主义谋取私利,那是绝对不允许的,但是如果说因为他们都来自临溪,临溪出来的干部比较多,大家观念比较一致,来往相对密切,就要限制或者压制,那我觉得不合适,如果真的需要,可以通过组织调整来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打压来解决。”
陆为民自认为自己分析还是比较客观的,他和于跃海也没有什么私交,顶多也就是多年前有过一面之交而已,他是考虑宜山如果用秦宝华的那个方案来解决的话,恐怕是真的三五年都别想挣扎翻身了,等你班子调整顺当了,时机也过了,宜山怕也就真的只能沦落到和昌西州去争夺倒数一二名的份儿上去了。
“于跃海和两任市委书记搭班子,表现一般,但是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于跃海这个人还是比较善于团结同志,并没有和前两任外来市委书记有什么大的冲突,据我了解,前两任书记对于跃海的评价都还是不错的,而于跃海本人在宜山的威望也比较高,如果可以考虑让于跃海同志为班长来搭班子的话,我觉得这有利于尽快让班子凝聚起来,形成战斗力。”
陆为民的建议有些出乎尹国钊的意外,让于跃海来担纲组建新班子?
尹国钊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于跃海,但是于跃海的年龄是一个因素,另外表现相对平庸,或者说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特色,所以才将他排除在外,但现在陆为民这样一提,尹国钊倒是觉得之前自己考虑有些欠妥了。
第一百八十六节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宜山积弱已久,亟待振兴,但如果贸然采取换血式调整,宜山市委市府的稳定性就受到了极大影响,正如陆为民所担心的那样,要重新形成一个核心和具有稳定战斗力的班子,只怕没有两年时间做不到,宜山还能拖得起两年么?也许拖得起,但是损失就太大了,重新启动再来赶上,时机也许就丧失了,而且新班子未必就能达到预期目的。
尹国钊本来是一个比较决断的性格,但是面对这种情况,他不得不多考虑一些,陆为民的建议并非没有道理,像于跃海这种年龄偏大且威望较高的干部,作为一个过渡,应该是比较合适的,可以帮助新班子尽快适应和熟悉环境,但这却需要于跃海有较为理性的思维和判断能力。
“为民,你的意思是……?”尹国钊微微颌首。
“我的意见是可以考虑让于跃海担任市委书记,在其他几个关键人选上,由省里选拔优秀干部去担任,尤其是市长人选上,可以考虑一个年龄较为年轻,思维理念较为开放和具有创新意识的干部,这样可以一边适应,一边迅速摸索寻找适合宜山发展的路径,这样既能让宜山班子迅速成型,也能确保宜山的路径不至于偏离预设轨道。”陆为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尹国钊仰起头,思考了一下,“这个意见可以考虑,我们拖不起,宜山也等不起,边干边适应,一边适应一边建设,更有利于班子战斗力的形成,也可以节约时间,不过,为民,于跃海那里,……”
陆为民明白尹国钊的意思,点点头:“我相信于跃海同志应该能够理解省委的苦衷和意图,他年龄摆在那里了,也应该明白如果省委让他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意图,宜山这么些年来低迷萎靡,我想作为土生土长的宜山干部,他心里恐怕也不好受,省委做出这样的决策也是从宜山大局出发,他会坚决支持。”
“唔,那曲阳呢?”尹国钊突然问道。
“曲阳?曲阳情况和宜山不一样,尤连邦本来也不是曲阳成长起来的,宝华他们的方案,我觉得还是比较合适的。”陆为民没有插言曲阳的调整方案,样样都插手,样样都有不同意见,那就着真的有些不识趣了。
“为民,我们昌江现在的经济架构还是有些畸形啊,这个畸形也可以说你有‘责任’,现在宋州的经济总量几乎占到我们全省一半,宋州经济打个喷嚏,昌江经济就要感冒,而这两年宋州的经济都不尽如人意,低于全省发展速度,你刚才也谈到了宋州是遭遇了暂时性的问题,但这个暂时我们省里也有些吃不消啊,如果宋州能保持一个全省匀速,我们省里压力就要小很多,如果还能起到引领作用,我们就能游刃有余的来考虑其他地市的发展,所以我觉得宋州的发展还是我们全省的关键,你觉得呢?”
尹国钊单刀直入,让本来也在找话题来切入到宋州上的陆为民有点儿猝不及防,但他很快也就反应过来了,尹国钊也是有意要和自己在宋州问题上作意见交换了。
“国钊书记,您是认为宋州班子需要调整么?”陆为民没有回避,直视对方。
“老祁风格趋于保守,我认为他现在很难胜任扛起宋州负重前行,带动全省经济发展的重任。”尹国钊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给出了答案:“我也知道做出这个决定有些艰难,但是我认为省委必须要对全省,对宋州的发展负责任,宋州经济总量占全省半壁江山,不容有失,我认为现在宋州的增速固然有各种因素,但是老祁在应对策略上缺乏有力的举措,这是不争的事实,宋州也耽搁不起了。”
陆为民看见尹国钊脸上露出的决然之色,就知道尹国钊这也是下了决心了。
宋州不比其他地市,其GDP几乎相当于省内其他包括昌州在内的12个地市州总和,全国还没有哪个省有像昌江这样特殊的情形,一个非省会非计划单列市的普通地级市经济总量能达到这样的地步。
即便是苏州在苏省所占比例也只有28%不到,蓝岛在齐鲁所占比例也只有21%不到,而内陆地区中武汉在湖北全省所占比例算是最高的了,达到了43%,成都在四川所占比例也接近40%,但这两个地方都和宋州截然不同,这两座城市不但是这两省的省会,也是副省级城市,更为重要的是这两座城市分别是华中和西南地区的中心城市,可宋州却什么也不是,就是昌江的一座普通地级市,顶多也就是宋州在昌鄂皖结合部地位显得较为突出罢了。
宋州这两年的经济增速都低于全省平均增速两个百分点以上,这让尹国钊无法忍受,无论其中有没有其他客观因素,尹国钊都无法在拖下去,他需要用一些动作来扭转这个局面,否则他自己都无法向中央交差了。
“国钊书记,那您觉得谁能够接替老祁来扛起宋州这副担子呢?”陆为民沉吟了一下,“您知道宋州的经济体量太大,要想多提升一个百分点的增速,都非常不容易,也不是一般常规性的靠几个项目拉动或者基础设施建设带动那么简单的。”
尹国钊也吐出一口浊气,他最担心的是陆为民反对调整祁战歌,但现在看来陆为民也意识到了祁战歌的确不太适合在宋州市委书记岗位上干下去了,关键在于谁能来扛起这副担子。
“为民,说实话,我最看好的人选其实是你,其次是唐天涛。”尹国钊微微吁了一口气,“你在蓝岛的表现很优秀,着眼点很高远,中央某位领导极为欣赏你在蓝岛的表现,说你看问题比很多省级干部都看得更深更远,更有前瞻性,宋州和蓝岛的情况略有差异,但是它是在你手上起飞的,我相信你去能够让宋州再度腾飞,当然谁都知道这不可能了,嗯,如果中央真有意让你在副书记位置上呆上一两年,我都要给中央建议,让你到宋州去坐镇两年,稳过这段时间,但是现在中央好像不给这个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