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主任看来是真关心双庙和伏龙的发展啊。”陆为民无可无不可的应道:“财政有多困难,他从来不问,但是市人大那边要求增加公务配车的报告是一份接一份交到市政府这边,政协那边也不省心,要搞政协活动中心,还要定期组织政协干部到外边考察其他省市政协如何冲锋发挥民主建言献策作用,嗯,我看了,苏杭深广,还有香港,看来也是想要充分对比资本主义民主和我们社会主义民主的优劣啊。”
张天豪笑了起来,“为民,情绪不对啊,老同志有这样一些想法很正常,毕竟这对他们的工作生活造成了实质性的影响,如果真的是一片欢呼拥护声,我倒是要真觉得有问题了,双庙和伏龙那边才刚刚进入开发阶段一年多时间,就是神仙也不可能让它们沧海变桑田,这有一个过程,但是市人大政协老同志也清楚今后江西是我们市区发展的重点区域,这也是国务院和省里为什么设立双庙和伏龙两个区的原因,好好和他们谈一谈,我相信他们能理解。”
陆为民腹诽不已,谈一谈?还不就是一个妥协和交易,这一届市人大市政协的领导大多数年龄已经差不多了,焦正喜也好,章丘育也好,最迟到明年年龄都要到点下来,市人大机关和政协机关搬迁不搬迁关他们鸟事?等到市人大市政协那边新的机关大楼修起来,他们早就退下来了,现在在这里吆喝,不外乎就是要索取一点现实的补偿罢了。
张天豪当然也知道这里边的猫腻,所以也不点破,只要自己去好好和市人大市政协那边好好谈一谈,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见陆为民满脸不以为然,张天豪也不在意,这一年多来,两个人已经形成了心有灵犀的默契,很多事情不需要点透,稍稍提一提,大家都能明白怎么来处理。
张天豪也越来越熟悉这种模式,同样也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
陆为民能给夏力行只当了一年秘书就能彻底赢得夏力行的信任和喜爱,这份灵性绝对是起到巨大作用。
很多事情你想到的他也想到了,哪怕和自己的意见不一致,但是总能把他自己的意向向自己的观点靠拢,同时在不违背大原则的前提下努力促成双方意见的和谐统一,这份本事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像这一次的四大班子暨部分行政机关单位的搬迁,陆为民实际上早就透露出一些意向给自己,但是自己没有表态,一直到后来六月城投集团出现支付困难,陆为民通过各种渠道融资解决了现实危机之后,张天豪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双庙和伏龙的发展速度超出了张天豪的预料,而张天豪也可以肯定这两个区的成长速度超出了任何人之前对这两个区的判断,事实上张天豪在陆为民提出要全力打造丰江以西这两个区时,他也就有些预感,陆为民是要用一种不同于自己的观点和方式来证明他自己。
对此他的心情也是相当复杂的,既希望对方能受一受挫折,但是有希望看到这两个区能真正发展起来了,但是后来陆为民的表现反而让他有些觉得自己太狭隘了,陆为民在阜头和大垣上的观点意见对于阜头这两年的发展路径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连劳动都承认陆为民在有些问题上的看法的确很有前瞻性,指导意义很强。
但是他还是没想到双庙和伏龙两个区的巨变来得如此迅猛,进入第二季度,伏龙家电汽配产业园开始正式全面发力,三十多家企业开始陆续投入生产,虽然不少企业生产还不正常,但是工业增速六月环比增长465%,7月环比增长224%,8月环比增长276%,虽然因为伏龙去年尚未正式成立,无法实现同比对比,但是如果一定要较真,把去年属于丰州属于现在伏龙区的十多个乡镇的工业产值加起来比较一下,就可以看到8月伏龙区的工业总产值比去年伏龙行政区域范围的工业总产值增加了896%,也就是说增加了接近8倍。
1——8月,伏龙区GDP实现了5.6亿元,预计全年可以实现10亿元,仅仅是这个数据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第五节 民告官
双庙区的GDP看起来比起伏龙那边要逊色许多,1——8月的GDP也只实现了6.8亿元,但是要知道双庙的基础要比伏龙强得多,先前丰州拓达水泥厂和拓达水泥制品厂目前都属于双庙区,仅拓达系企业这一块,就能勉强支撑起双庙区的脊梁,加上双庙区紧邻经开区,多多少少也还是有些产业基础,所以在起步上要强于伏龙,所以这个6.8亿元的水平看起来就要比伏龙那5.6亿元的数据黯淡许多。
不过帐却不能这么算。
伏龙家电汽配产业园吸引过来的项目基本上都是小家电和电器元器件企业,投资规模小,建成快,所以基本上半年到一年时间就能完成从立项规划到建成投产,伏龙家电汽配产业园第一批企业基本上都是去年年底开始入住建设的,但是到今年五六月份就开始陆续建成投产了,这也才有了五六七三个月伏龙区的工业产值快速暴增。
而双庙那边的项目则大多属于化工建材类的项目,投资规模远大于伏龙这边的家电项目,项目建设周期也远长于伏龙这边的家电和汽配零部件项目,一般说来一年建成都是比较短的了,很多建设周期都是一年半以上,所以虽然双庙方面也是心急如焚,但是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下去,当然他们也吸引了一些诸如彩钢、板材类建设周期不那么长的项目,但是要和诸如塔河耐火材料、明通碳素这些大项目比,规模产能都还要差一些。
预计要到2003年的下半年,双庙的几个大项目才会陆续建成投产,才能真正见出双庙这边的实力,到那时候双庙才算是真正可以和伏龙一较高下的时候。
不过不管是双庙还是伏龙的发展都已经大大超出了张天豪先前的预估。
正如闫天佑向张天豪汇报的那样,他预判双庙这一两年可能数据上不会有多么好看,但是最起码到2003年双庙的GDP也还是可以实现18亿以上,而到2004年,双庙的GDP可以突破30亿。
闫天佑他有这个信心,因为他手中已经掌握着多个正在建设和签约成功的大型项目,都将陆续在最近一段时间开建或者建成。
只要目前国家经济形势不出现逆转性的改变,那么双庙迎来一个爆发性的黄金三年是必然的。
按照闫天佑自己的推算,到2005年,双庙的GDP就应该可能实现50亿,超过南潭、淮山、大垣、伏龙、双峰达到全市中等偏上的水平,这个口气不可谓不大。
当然这是一种十分理想的希望,前提也是建立在其他县份都按照目前表现出来的发展速度来推测的,不过即便其他县份也有相当美好的表现,双庙的数据也会十分耀眼,起码50亿的GDP对于南潭、淮山甚至双峰和古庆来说都是相当遥远的,就算是这三年这几个县能保持着百分之十几的增速,要达到50亿的GDP也相当困难,而双庙如果能达到这个数据,那么挤入前列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说内心话,张天豪甚至相当期盼双庙能够实现这个目标,哪怕双庙和伏龙算是陆为民的政绩亮点,但是只要是能让丰州成就更耀眼一些,他不在意这一点,作为市委书记这一点儿胸襟气量他还是有的。
“为民,开源节流,我们丰州财政现在很艰难,需要双管齐下,开源恐怕还需要时间效果才能显现出来,节流上也要下功夫,我知道你花了不少心思,但是我估计这个困难期短时间都不会过去,所以大家都还的要坚持。”张天豪沉吟了一下,“当然我还是赞同你的观点,现在勒紧裤腰带加大投入,是为了今后更好的发展,值得,不过,我听说双庙、伏龙以及丰城区的几个乡镇政府涉及到了好几个经济诉讼官司?”
陆为民心中一动,他没想到这件事情也引起了张天豪的关注。
事实上这件事情在撤地建市之前就已经有了苗头,但是当时面临撤地建市,所以陆为民希望这个事情能够拖过撤地建市后,这样原来丰州市的债务官司可以分解到丰城、双庙和伏龙,债务分散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可以体现新的政府在这个问题上的全新理念和观点,陆为民甚至认为这是一个契机,一个普法宣传法制的契机,可以用来改变以往官民矛盾和冲突上解决模式,所以一直拖过了今年春节后。
现在这几起案件都已经分别被债主方起诉到了三个区的人民法院,有两起法院已经受理,还有几起尚未受理。
“是有这么回事,天豪书记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去年还没有撤地建市之前,我就和你谈起一个问题,就是民告官的问题,也聊到过这个话题,我们有些基层政府和领导干部缺乏最基本的法律观念和信用意识,总觉得这块地盘上自己是老大,自己说了算,白纸黑字的合同签了,想不认就不认了,如果人家告到法院,就通过各种渠道给法院施加压力,不准人家法院接案,或者就算是法院接案,也要让法院以各种理由拖着,让案件审理无法顺利进行,最终要么赖账,要么就迫使人家起诉一方接受庭外调解,最终想办法最大限度的摆脱债务,我觉得这种意识这种观点极其丑陋极其恶劣,对于一个地方的政府威信、社会秩序乃至发展环境具有极强的破坏性,如果法律只是为普通老百姓遵守而设,那么这个法律就不成其为法律,而只是一种单方面的命令约束,社会主义法治建设也就是一句空话,一个地方的发展环境也不可能真正达到让人满意的地步。”
张天豪愣了一愣,他没想到陆为民语气这样激烈,以如此方式来评价这类情况,虽然他也知道像这一类民告官的经济官司,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政府一方输理,一旦真正完全按照法律程序审判,政府铁定败诉,但是这不单单是一个经济问题,而且也还涉及到相当复杂的社会甚至是政治问题,他不相信陆为民看不到这一点,正因为如此他才对陆为民如此语气感到惊讶,要知道他可是丰州市委副书记、丰州市人民政府市长。
闫天佑向他汇报,双庙区人民法院已经受理了一起原丰州市五建司现在的凤山建筑公司起诉双庙区元古镇政府元古镇中心小学教学楼建筑工程款一案,要求元古镇政府支付从1995年以来的工程款项连本带息122万余元。
这个案子本来在老丰州市的时候,凤山建筑公司当时接手了丰州市五建司的债权债务,在1999年就向丰州市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过,但是丰州市人民法院没有受理,而是通过庭外协调的方式来处理,元古镇政府支付了另外一笔欠款23万余元,但是这个案子则以债权债务人不明晰为由称丰州市五建司在被凤山建筑公司接手时,这笔债务已经被剥离,所以没有受理。
但是凤山建筑公司一直不服,先后在2000年、2001年向丰州市人民法院提起诉讼,均未被受理,而这一次双庙区人民法院却受理了,这立即让双庙区委区政府紧张起来。
这可不是一二十万的小数目,一百多万,双庙区政府现在财政还处于市财政监管之下,虽然今年貌似状况不错,但是也要到明年才能真正脱离市财政监管,自己玩自己的,所以这要真被法院被判败诉要支付一百多万,那还不得立马要脱一层皮?
所以获知这个情况之后闫天佑也是大发雷霆,把区法院的领导叫过去大骂。
没想到区法院领导也很憋屈,他们也不想受理,谁都知道要受理这种案子那就纯粹是和地方党委政府过意不去了,但这是市中院的指令,要求区县一级法院应当按照法律规定受理,而且明确说这是市委政法委的意见。
闫天佑更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这强勇就和双庙不对路了呢?他专门去找强勇汇报工作,强勇也知道闫天佑来的目的,所以也就没有遮掩的谈到了这是陆市长在和市委政法委交换意见时谈到的这方面的观点,而且态度很坚决,所以市委政法委这边也需要配合。
这一闷棍把闫天佑可是敲得不轻,怎么这事儿转来转去却落到了陆为民身上?陆为民可是市政府市长,要知道现在双庙区财政还是和市财政合二为一的,这法院要判元古镇政府败诉付钱,元古镇肯定付不起,区财政就得要连带,而区财政和市财政连为一体,也就是财政出钱,这陆市长不是自己和自己过意不去么?
如果真是这样,闫天佑也不会去多说什么,反正谁有钱爱折腾折腾去,可如果市财政把这笔欠账记在区财政头上,最后要等到明年以后从区财政头上斩下来,那闫天佑就不干了。
闫天佑并没有向张天豪告状的意思,他是真以为这事儿是张天豪和陆为民商量过的要搞一个树立法治社会的典型,这就选到双庙头上了,所以在张天豪面前发两句牢骚,看看能不能不要用双庙来做这种“不良典型”,换成别人,比如伏龙。
第六节 理念碰撞,观点交锋
张天豪没想到语气这样坚决而肯定,这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他还有些吃不准陆为民在这上边的真实想法,微微皱了皱眉头:“为民,我理解你的意思,建立法治社会是我们国家大政方针,不会有变,但是这也是一个长期过程,我们国家从封建社会基本上没有经历资本主义社会而直接到了社会主义社会,也就是所谓的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其实在整个社会体系中,也包括我们政权体系中都还残存着相当分量的封建人治观念,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长久的持之以恒的努力,非一朝一夕之功,这也要求我们在推进法治社会建设上有一个长远而周密的规划。”
陆为民没有吭声,他知道张天豪还有下文,而且他也有一种预感,自己恐怕和张天豪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会有相当大的分歧,甚至发生前所未有的冲突。
“我们丰州是一个内陆落后地区,建区建市历史都比较短,也就是说在法治社会建设上我们本身就相当落后了,这是一个客观现实,我们当然希望在建设法治社会上能够大步赶上,甚至超过周边地区,这也的确有助于我们建立一个法治、公平和文明的社会,但是我们要看到差距是客观存在的,而有些距离也不是一蹴而就就能解决问题的,尤其是人的思想观念的改变,更不是一件事情一个案例就能实现的,在这一点上我们必须要面对现实,而不能感情用事。”
张天豪的语气十分平静柔和,甚至还有些解释和劝说的味道。
陆为民很想接受这个对方的建议和劝说,这样可以很大程度的避免和张天豪因为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而发生争执甚至冲突,破坏两人这么久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默契和平衡,但是理智又告诉他自己忍了这么久,之所以没有在撤地建市之前推动这几个案件的诉讼审理,就是想要借助新城市新行政区划调整建立起来的新班子新观念来塑造一个新的形象,树立一个法治社会的范本或者说标杆。
他当然知道短时间无法做到,甚至今后相当长时间都无法做到,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你不做,那么便是半分进展都没有,甚至你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而不愿意去做,怎么可能真正做好?现在新建市可以找这样那样的理由,那么日后时间长了,你一样可以找出一百条理由来躲避这个问题,这种惯性一旦形成,就越来越不愿意去改变和破坏,这不是陆为民想要看到的。
“天豪书记,请恕我不能认同你这个观点,我觉得现在恰恰是最好的时机。在法制建设轨道上,我们丰州本来就比其他地区走得慢了,可能您也许觉得我们现在更重要的是要拼经济,我们经济上的差距更大,这一点我承认,但是我觉得我们要看得更长远一些。一个地方法治环境的建设的确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一个长期积累沉淀而成,但是我们如果以我们目前财政困难或者市区草创新建,面临困难多就回避这个问题,那么就会形成一个心理定势和心理惯性,日后我们的党委政府和领导干部们都会下意识的觉得这一类问题我们可以采取非法律渠道来解决,这就养成了他们更习惯于用手中权力去破坏法律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我认为这恰恰是最危险的,与这个相比,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资金都显得无足轻重,如果能够以此来扭转我们全市干部群众的某种观念,我觉得再乘以十的付出,哪怕会让我们财政更困难,我觉得都是值得的,因此我觉得这是一个契机,难得的契机。”
张天豪脸色微微一暗,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如此鲜明的与自己观点相左,而且如此开诚布公的表露出来了,哪怕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哪怕对方是陆为民,这还是让他有些微微不适。
“为民,不是光是资金问题这么简单。”张天豪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搁下茶杯,用茶杯盖轻轻在茶杯上抹了一抹,“叮”一声轻响,似乎是在昭示着什么。
陆为民面色平静,看着对方。
“为民,我们需要考虑一级党委政府的权威以及这种事情可能带来的巨大影响,或者说伤害,有些人说这可能导致国将不国,我觉得有些夸张,但是毫无疑问肯定会给新一届双庙区委区政府带来很大的困扰和损害,他们的权威性将会被质疑,政府还怎么开展工作?如何做到让老百姓信任?”张天豪目光如炬,直视对方。
陆为民笑了起来,“天豪书记,看来我是理解错了,您的担心不是资金问题?”
“资金问题是一方面,你应该知道除了双庙外,还有好几起类似情况,大部分在原来的丰州市,但是像淮山、大垣乃至古庆都有,一旦引发连锁反应,法院该怎么来应对?”张天豪看见陆为民笑,忍不住皱起眉头:“据我所知,这零七八碎的几个案子,涉及的诉讼金额起码也是一千多万。”
“天豪书记,您真是担心这些资金问题?”陆为民歪着头再问。
张天豪鼻腔里轻哼了一声,“我说了,这是一方面,但我更担心政府权威受到的损害,这种损害对于一级政府日后开展工作也许就是致命的。”
“一个诉讼官司就能让政府权威受到损害?或许有一点,但是我觉得那还是要看什么事情。像双庙这种很明显就是的欠钱不还,基层政府耍无赖,我觉得恰恰是这种情况才会极大损害政府威信,而非法院的判决。法院依法判决,政府还钱,这样反而有助于树立法律权威性,同时也能体现我们政府和其他单位个人一样遵守法律,确立法律的权威性。”
陆为民没有妥协,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你真的这么认为?为民,我们国家的现实国情和国民基本素质决定了我们目前的政治形态,我们政府还是一个处于发展阶段的威权政府,这是我个人的理解,政府的权威在当前的形势下还非常必要,这是维系国内社会政治生态平衡的根本,我也理解你的想法,我们国家正处一种转型阶段,政治经济乃至整个社会的转型,但是我认为这个转型是一个渐进过程,而非跳跃式激进式的转型,我们需要时间需要过程来让我们的包括政府官员和民众的来逐渐适应,而非用这种爆炸式的方式来确立你所谓的法律权威,那只会适得其反,要知道我们不是理论家,而是实践者。”
张天豪也清楚要想说服陆为民的难度就像陆为民企图说服自己一样大,但是在这问题上他不会让步,在他看来,这是原则问题。
同样,陆为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从张天豪嘴里敢于冒出来“威权政府”这个词语,就说明张天豪并非对这方面没有自己的理解和观点,他敢在自己面前说这个词语,就说明他的思维中已经对这些问题有他自己的观点见解,而不是你随便忽悠几句就能把人糊弄住的。
这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这是一种观念理念的碰撞交锋,而张天豪显然是一个好对手。
“天豪书记,我也理解你的担心和顾虑,但是我担心您的担心和顾虑会变成一种固有心理模式,事实上我认为您现在的心理已经有一些形成固有、惯性和惰性的趋势了。”陆为民没有客气,既然是观点理念的交锋,而非针对具体人和事,那就简单了,可以畅所欲言,无所顾忌。
“您谈到的这种经济官司政府败诉会损及政府权威,在我看来这是不成立的,你政府欠钱不还难道还是彰显公平还是体现正义了?不是,这只能说明你政府外强中干,丧失信誉的政府何谈权威?这往往比没有政府更危险!法院判决偿还,这是体现法律高于一切的根本原则,政府遵从法律判决同样是也是一种依法执政依法行政的理念贯彻,这不但无损于政府形象,在我看来这甚至有助于提升政府威望,说明政府一样是严格依照法律办事行政的,确立法律高于一切这个观点会很大程度让所有官员民众意识到这一点,这对于今后我们的政府执政和民众守法都有极大的助益。”
陆为民语调高亢,目光中更是炯炯生辉,显然是很希望有这样一场辩论,看得张天豪也是头疼不止。
事情演变成这样非他所愿,但是他却无法回避,陆为民的话并非毫无道理,而且观点也刺得人肉痛,但是作为市委书记,他需要站在更高角度考虑问题,双庙这起案件不是孤立的,一点真的法院开庭审判,判决政府败诉付款,那么必将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涉及多桩官司,不仅仅是经济官司,还有行政官司,陆为民显然小觑了这一轮冲击波,在这一点上张天豪认为陆为民还是太年轻了,太理想化了。
第七节 各自的责任
“为民,我要提醒你,我们目前的社会现实状况决定了我们的政府需要一个十分正面的形象,哪怕它并不完美存在许多不足,但是这种不足我们只能通过一些较为策略的方式来自我修正,而非用这种大张旗鼓的公开方式来纠正,或许你觉得这可能是批评和自我批评一种变形方式,会提升政府形象,但是我要提醒你,问题不那么简单,你以为这会受到好效果,但是实际上可能恰恰相反,一旦政府意见、决定甚至政策被认为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推翻,那会引发不可估料后果,相当危险!”
张天豪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而压抑,压抑中充满了一种慑人心魄的沉重感。
“天豪书记,我不认为情况会变成你所说的那样。”陆为民毫不犹豫的否定了张天豪的设想,“政府权威源于何处?来源于人民群众对我们党和政府的信任,如果一个政党也好,一级政府也好,连自我承认错误修正错误的勇气都丧失了,我觉得那才是真正危险了。我理解你的担心,但是法院依照法律的判决得到执行也会引发你所认为的危险,那我真的就无话可说了。”
张天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来回应陆为民这种已经有点儿情绪化的语言了,他紧皱着眉头思索着该如何来回应对方。
“天豪书记,我国宪法就规定了任何团体个人和企事业单位的活动行动都必须要在法律规定范围内,决不允许超越于法律,法院独立行使审判权,同时法院也是我们党领导下的政法机关,我认为服从于法院依法审判的决定,只会让我们的政府和老百姓都能意识到法律高于一切的这个理念,而这个理念的形成对于我们建设社会主义法治社会具有很重要的助推作用,同样也有助于帮助我们的老百姓树立一个意识,那就是如果官和民发生了矛盾发生了对立,那么就可以通过法律来解决问题,而不是上访或者闹事这种手段来解决,这在某种程度上看似削减了政府的权力,但其实是把仲裁权交给了法院,让法院可以秉承法律公正的观点来客观公正的做出判决,无论是谁对谁错,都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获得解决。”
陆为民顿了一顿,“天豪书记,我觉得今后随着我们国内改革开放步入深水期,我们党委政府面临各种日益复杂的形式,各种交织的利益冲突和矛盾会越来越多,也就是说随着法治社会的建设推进,老百姓对个人私有合法权益的意识越来越深,要求捍卫他们自身合法权益的诉求现象也会越来越突出,如果我们不能确立这样一个通过法院来解决利益冲突的机制和理念,那么我们政府日后将不得成为各种利益冲突的交织点,不但权威会受到巨大挑战,而且还会牵扯无尽的精力于其中,这也有悖于我们法治社会的建设理念,而我们确立了这一点,并持之以恒的付诸实施,让老百姓和我们的领导干部都有了这个意识,我们就可以理性平和的来对待这一切。”
张天豪已经渐渐明白了陆为民的心思,但是他却无法接受陆为民的这个观点,在他看来,陆为民的这个观点有些接近于国外欧美国家那种司法独立而无论是政府还是个人都属于同一平等客体的理念,他承认如果国内各方面条件能够达到国外那种水准,那么的确可以通过诉讼来解决很多问题,但是这是在国内,国内复杂而客观存在的现实不可能允许政府处于和普通老百姓或者企业一样弱势,那会导致政府无所作为,这在当前大环境下,显然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可能的。
“为民,我还是那句话,任何工作要有规划性,不能说起风就是雨,欲速则不达这句话对于我们当前丰州的局面很有指导意义,当前的中心工作是发展经济,这是压倒一切的核心工作,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到发展经济大局,你的观点理念我觉得从长远来看肯定是好的,也是可行的,但是做一项工作要尤其注重因地制宜因势利导,我认为你的这个想法压推行在目前丰州还不成熟,这会影响到我们各项工作的开展。”
张天豪的态度也很明确,他不赞同涉及到政府的经济和行政纠纷都要通过法律渠道尤其是法律诉讼来解决,这对于地方政府威信冲击很大。
陆为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看样子双庙区法院和伏龙区法院受理的这两起案件还是引发了很大的反响,伏龙区这边还好一些,虽然徐越和冯西辉也有些不理解,但是对于自己的一些观点他们还是基本上保持尊重的,纵然内心可能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但是起码不会公开反对,但是双庙那边不一样,闫天佑不会听自己的,他要从他自己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张天豪得到的消息大概也就是源于他那里。
见陆为民沉默不语,张天豪也有些矛盾,他也不愿意因为这种事情而和陆为民产生隔阂,但是这种事情太过敏感,引发后续的震荡很大,做为市委书记,他必须要坚持自己的原则。
“天豪书记,您真的认为这一类诉讼案件会给政府形象和威信带来很大的危害?”良久,陆为民才沉沉的问了一句。
张天豪一愣,脸色也变得有些晦涩,“为民,负面影响肯定会有,但是有多大我不确定,要看情况,但是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尤其是在我们丰州处于关键阶段的时候,双庙和伏龙都是新成立的行政区域,政府新建,威信需要稳步建立,你这一棒子敲下去,老百姓怎么看?”
“不破不立,何况这些案件都是以前丰州市的陈年老案,反而能够彰显新一届党委政府的自信和公正,……”
“为民,我们可以这样看,老百姓呢?老百姓不会这样看,他们会认为政府输了理,才会败官司,这会引发一连串的反应,据我所知还有不少告人事局、公安局、教育局和市医院的这一类的案件都是被压了下来,如果你所谓的要开这种头,那么也许官司宣判的第二天,就是一连串的类似案件都要纷至沓来了,如果一败再败,政府行政部门的权威还要不要?”张天豪可谓苦口婆心。
“天豪书记,我不认可你这种观点,如果为了维护所谓的政府行政部门的权威就讳疾忌医,采取勒令法院不受理的方式来处理,不但无益于对政府行政部门形象,而且也会让老百姓对司法系统的权威性和公正性产生质疑,这种危害更大。”陆为民摇头,不认可张天豪的意见。
张天豪大感头疼,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来说服陆为民,但是有一点他是必须要确定的,这个口子他不能开。
“为民,如果你坚持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但我也坚持我的意见。”张天豪叹了一口气。
陆为民抬起目光,“天豪书记,我建议是不是可以就这个问题专题讨论一下。”
张天豪心中暗叹,这个家伙太固执了,他心里摇摇头,但是却并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我看可以,下一次常委会可以把这个议题列入,让大家来好好探讨一下。”
“好。”陆为民也不废话,他知道这个事情上张天豪不会退让,但是他也不会退让,哪怕他知道要在这个问题上说服其他人很难,但是他必须要坚持,要把自己的观点说透,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这样做,这是他的责任,就像张天豪觉得他那样做也是他作为市委书记的责任一样。
……
“怎么了,陆市长,情绪好像不大好?”梅琳和陆为民商谈完国土资源部那边关于农村集镇改造土地指标问题的批复之后,半开玩笑道:“是不是小苏调到京里去了,你孤家寡人难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