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骁勇看了看刘彦直。
刘彦直有些犯难,他是去执行重要任务的,不是去救人的,如果因为救人耽误了正事就麻烦了。
老程头起身道:“你跟我来。”
刘彦直随着老程头来到屋后的树林深处,这儿有一座坟茔,立着块石碑,上刻抗日救国军司令赵子铭之墓。
“赵司令是个豪杰,我喊他叔,他死的那天,我去了县城法场,亲眼看着他盘腿坐在戏台上,被桥本一刀斩了头颅,那头落地还在喊,好快的刀!”老程头眼睛湿润了,仿佛回到了记忆中,“叔死的时候,婶子给他生了个男娃,可怜叔连自己当爹了都不知道。”
忽然老程头虎目圆睁,猛然跪在刘彦直面前:“若能救了赵司令,俺这条命就卖给你了!”
刘彦直急忙搀扶老程头,刘骁勇却拦住了他,淡然道:“你当得起这一拜。”
老人家一辈子的夙愿,举手之劳就给圆了,反正去都去了,不差这一步,刘彦直咬牙道:“好,我答应了!”坦然受了一拜。
老程头起身,刘彦直却又拜了下去:“老爷子,你也受我一拜,不为别的,就为这份赤胆忠心。”
“好,咱们回去喝酒。”老程头意气奋发,仿佛年轻了二十岁,走路脚下都生风,三人回到屋里,大块的野猪肉已经摆上,吃肉喝酒好不快活。
饭后,老程头喝的满面红光,从墙上摘了一杆步枪,修长的枪身比五六半长出许多来,狭长的偏锋刺刀更有五十厘米的长度,这是二战时期日军装备的三八式步枪,不过保养得没刘骁勇那两把手枪好,枪托护木都有些朽了,枪膛枪管也黯淡无光。
刘骁勇说:“你这支老家伙就别拿出来了,咱们到地方缴新的用。”
老程头说:“好嘞,那咱就用新的,缴一挺歪把子使使。”
刘彦直抽个空出去打了电话通知党还山,告诉他这边已经组队完毕,党还山说临时加个人吧,关博士跟你们去,她英语好。
“不合适吧,她一个女的。”刘彦直道。
“有关部门正在抓她,我这边带着她也不方便,跟着你反而安全些。”党还山说。
……
当夜刘彦直就带着两位老人和刀枪武器赶回近江,路上还遭遇了一次警察临检,但是当警察看到后座上两位老者之后就挥挥手放行了,根本没打开后箱检查。
在近江郊区的一个废弃的工厂院子里,刘彦直见到了党还山和关璐,关博士虽然是高干子女,但是遇到这种事儿什么关系也不管用了,特工满世界找她,若不是组织的人及时搭救,她现在或许已经被关在某个秘密地点连夜拷问了。
“雷猛和钟主任都被抓了,我不敢保证他们能坚持多久,穿越的秘密分分钟会泄露,所以行动必须立刻展开。”党还山说,探头看看车里两个耄耋老人,奇道:“你带家人来近江看病么?”
“他俩是我的组员。”刘彦直无奈道,“别看年纪大,身手很厉害的。”
党还山勃然大怒:“开什么玩笑,这么老的人,不是去送死么!不行,小王,计划临时变动,让你的人换衣服。”
小王是党还山的保镖,他手下有几个干练的年轻人,本来是做保卫工作的,现在只能临时抱佛脚,让他们出动了。
刘骁勇下车走了过来,面对着党还山道:“孩子,让我们老哥俩去吧,我们年纪是大了点,但是铁定比那些年轻人好使。”
党还山也就是六十来岁的年纪,被刘骁勇称呼一声孩子并不丢人,他的阅历和智慧都不比寻常人,很快就明白刘骁勇的意思,俩老头确实是棺材瓤子了,但是人家认识当年的人,指不定一句话就能调动千军万马呢。
“好吧,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党还山看看表,“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一行人上车出了工厂,直奔翠微山而去,在山口遇到了姬宇乾的车队,两下会合,坐姬宇乾的车上山。
距离原先的自然保护区大门还有五百米的地方就封路了,军方在这设了检查站,有一个班的武装士兵把守,探照灯雪亮。
“你们的身份是专家,不能携带任何武器。”姬宇乾交代道,“否则在门口我们就被会乱枪打死。”
刘骁勇的武器连同党还山预备的枪械只能交给刘彦直,由他通过其他途径上山,其余人乘车通过检查站,士兵查验了通行证,将汽车里里外外全都检查了一遍,连车底都用反光镜看了,确保没有任何危险品才放行。
检查站的栏杆升起,前方路面上是一块块巨大的水泥路障,汽车只能以缓慢的速度蛇形通过,这是防止有人硬闯的措施,即便有人闯过去,前方还部署了装甲车,30毫米机关炮会将任何来犯之敌打成碎片。
“彦直也得小心点,山上部署了小口径高射炮和便携式防空导弹。”姬宇乾道,“不过他不怕,雷达逮不到他。”
忽然刘骁勇问道:“这里可是翠微山?”
党还山道:“对啊,这就是翠微山。”
刘骁勇道:“1943年,日本人在翠微山上设有炮台。”
第六十八章 夕阳红战队
1943年抗战还在进行之中,翠微山是沦陷地区,为了控制淮江水道安全,日军驱使百姓在翠微山上修造了所谓的炮台,本来打算部署大口径加农炮,但是由于太平洋战场上的失利,军事物资紧缺,大炮一直没有就位,只摆了一些迫击炮、机关枪,反正中国已经没了海军,这些武器对付渔船舢板足矣。
由于炮台在战争期间没有发挥任何作用,驻守兵力也较少,研究江东抗战历史的人往往忽略这一块,从而导致安太的历史信息缺漏,造成极大的安全隐患,穿越舱暴露在日军眼皮底下,不考虑能不能回来的问题,不被当场打死都是好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个日军炮台不能成为穿越的障碍,党还山依然决定强行穿越,车辆通过路障地带,再次接受检查,然后顺利上山,来到穿越站附近。
穿越站是被军方控制的,一位陆军中将接待了姬宇乾等人,双方在原先穿越站的会客室分宾主落座,只不过宾主倒置,原先的主人党爱国现在成了客人,而且还不是主宾,他的掩护身份是姬宇乾请来的物理学家,两个老头也是所谓的专家。
党还山本来就深入简出,在公开场合和媒体上极少抛头露面,现在又染了头发化了妆,没人能认出他来,扮相气质倒也接近学者,但是刘骁勇和老程头一个戎马一生,一个常居山村,怎么看也不像是科学家,中将就有些怀疑了。
“这二位有什么学术著作?”中将毫不客气的指着老程头问,“你先说。”
老程头无言以对,他一个山中猎户半句学术语言也说不出,两手老茧,脚下解放鞋,脸上的沟壑更是刀砍斧削一般,中将闷哼一声,转向姬宇乾:“姬总,你找得什么人?”
姬宇乾说:“他们确实不是专家。”
中将大怒:“你搞什么搞!”
姬宇乾两手一摊:“其实我是被绑架的。”
中将拍案而起:“警卫员!”
警卫员没进来,进来的是刘彦直,他手中拎着机头大张的二十响驳壳枪,腰间插着另一把手枪,背后绑着东洋刀,一伸手,直接将枪口顶在中将额头上。
刘彦直躲过了小口径高射炮和便携式防空导弹组成的空中防御网,如同姬宇乾所说的那样,他是肉体凡胎雷达扫描不到,在夜幕掩护下成功落到穿越站,悄无声息的放倒了卫兵,长驱直入,挟持了将军。
有人质在手,接下来的行动就顺利多了,党还山亲自操作仪器,设定时间锚点,合闸送电,连声催促刘骁勇等人进穿越舱。
外面刺耳的哨音响起,警卫人员发现了被打昏的卫兵,大批士兵向穿越站冲来,但是已经晚了,这座建筑拥有一流的安防设施,所有的门窗都是钢板加固的,封闭之后极难打开,用枪打都没用,但是这只能争取很短一段时间。
“快快快。”党还山催促着,他操作起机器来比技术人员还要娴熟,让人不由得联想到穿越舱的由来。
刘彦直和关璐也坐进了穿越舱,还没来得及说话,姬宇乾也坐了进来,然后党还山盖上了舱盖,启动了机器。
“你来干什么?”刘彦直问道。
“为了保证我的投资安全。”姬宇乾答道,其实他本可选择不卷入此事,但是他担心穿越的秘密曝光之后,自己就再也无法随心所欲的玩穿越了,骨子里的孤注一掷的赌博心理占了上风,所以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帮助党还山改变历史进程。
一道白光闪过,大厅中央的穿越舱消失不见了,五花大绑坐在地上的中将满脸的匪夷所思:“这这这,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会知道的。”党还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这是一次冒险的行动,如果任务失败,那么自己就成了瓮中之鳖,一切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
深夜,江涛拍岸,翠微山顶,树林中蓦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银色铁盒子,远处是日军炮台,日军缺少钢筋和水泥,炮台是用石头砌成,外面一圈围墙,核心建筑是一座炮楼,炮楼上装着探照灯,雪亮的光柱在淮江水面上扫来扫去,荷枪实弹的日军士兵剪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穿越舱的盖子小心翼翼的打开,刘彦直第一个钻出来,正看到三米外一张惊愕扭曲的面孔,不巧,一个日本兵正在拉野屎,亲眼目睹了穿越舱凭空出现,整个人都吓傻了。
刘彦直抬手就是一枚飞钉,他的暗器功夫已入化境,飞钉射入鬼子右眼,贯穿了脑袋,但是威力毕竟有限,鬼子没有当场毙命,反而发出一声惨呼。
暗夜静谧,惨呼格外清晰,炮楼上的哨兵哗啦一声推弹上膛,一边嚷嚷着,一边开枪,枪声惊醒了正在睡觉的其他士兵,很快探照灯的光柱射了过来,机枪也跟着响起来,穿越伊始就遭遇了重大危机。
“快撤!我掩护!”刘骁勇喊道,他已经做足了回到战争年代的思想准备,暴露没有让他恐惧,反而激发了肾上腺素的分泌,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上来了,挥舞着快慢机俨然还是当年英姿勃发的青年军官。
“不能撤!”刘彦直厉声道,且不说在日军火力下很难撤离,就算人跑了,穿越舱丢给日本人,那可就回不去了,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灭掉这个炮台所有的敌人。
炮楼上的机枪打得猛,火舌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周围树枝被打得七零八落,关璐和姬宇乾吓得根本没敢从穿越舱爬出来,至少无位错铁质地的舱室可以抵挡子弹,不过听着子弹打在舱壁上的声音,两人都肝颤。
“掩护我。”刘彦直拎起手榴弹就冲了出去,他奔跑的速度极快,机枪子弹就在他脚旁打出一串尘烟,硬是追不上人,更多的日本兵从宿舍里跑出来,大呼小叫着进入战位,炮台指挥官,一个少尉军官则猛摇电话机,试图向指挥部报告,他认为炮台遭遇游击队的夜袭。
炮楼射击孔内,一名日军端着歪把子轻机枪朝远处开火,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的设计理念很奇葩,使用漏斗供弹,完全不如中国军的捷克式轻机枪的火力流畅,但是压制游击队是够用的,机枪手是个老兵了,经历过多次战斗,远比他们小队长要淡定的多。
忽然一个黑色的东西远远飞了过来,径直从狭小的射击孔落到炮楼里,老兵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地上是一枚滴溜溜乱转的手榴弹,吓得他嗷的一声,但是手榴弹竟然没炸,冒出一股烟来哑火了。
这是刘彦直在五十米外投进来的手榴弹,刘骁勇藏了几十年的老货,里面的黑火药受潮失灵,没炸死这帮鬼子,只把他们吓了个屁滚尿流。
小队长听见上面的嘈杂,骂了一声八嘎,继续打电话。
刘骁勇看到了电线杆,知道必须阻止鬼子和外界联系,他抬手就是一枪,到底老了,没打中,心头一阵黯然,当年他可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别说打电线了,就是天上的飞鸟,也是一枪就打下来。
又是一声枪响,老程头手中枪青烟袅袅,他倒是宝刀不老,一枪就打断了电线。
“莫西莫西!”小队长不停按着叉簧,电话里没有任何声音。
几秒钟后,刘彦直已经冒着弹雨冲了进来,高墙对他来说形同虚设,一跃而过,劈手抢了一支三八大盖,顺势搂火,巴勾一枪,子弹穿心而过,打死了这个日本兵,迅速拉栓,一枚黄铜子弹壳跳出来,这是最后一发子弹,打完就成了空枪。
这种老式步枪打一发子弹就要拉一次枪栓,近战中远不如刺刀好用,刘彦直索性玩起白刃战,炮楼空间狭小,他面对七八支刺刀枪毫无惧色,噗噗的利刃入肉声此起彼伏,饶是意志力强悍的大日本皇军也没见过这种血腥的一边倒的杀戮,精神很快崩溃,有些人开溜了。
炮台位置靠近悬崖,想突围只有一条路可走,有几个士兵夺路而逃,全被守株待兔的两位神枪手一一点名。
十分钟后,刘彦直浑身浴血,炮台内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全部被他刺死,血流满地,走路都打滑,小队长是最后一个被扎死的,刺刀枪把他钉在墙上,眼睛依然圆睁,手中拎着出鞘的军刀。
刘彦直回到穿越舱旁,眼前的一幕让他沮丧不已,刘骁勇和老程头都中枪了,两人各中了一枪,关璐正撕了布条给他们包扎,但是恐怕已经无力回天。
“你去炮台弄点急救包过来。”刘彦直对姬宇乾道,自己举起了穿越舱走向峭壁,团灭了日本人,迟早会被发现,他必须将穿越舱藏到峭壁上的崖洞里才行。
当刘彦直把穿越舱塞进崖洞又回来的时候,姬宇乾已经拿来了急救包,日军的药品也很有限,仅有绷带和消毒水,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伤着骨头了。”刘骁勇说,“别耽误任务,给我一个痛快的。”百岁老人全身都被鲜血染红,眼看是不行了。
第六十九章 省城就医
刘彦直跨越时空把百岁老人带到1943年是派上大用场的,怎么可能当成碍事的累赘一枪毙了,他二话不说背起刘骁勇就往山下走。
老程头肩膀上中了一枪,三八大盖打了个透明窟窿,看起来吓人,其实伤势比刘骁勇轻多了,关璐想扶他,老程头摆摆手:“下山路滑,丫头你自己当心点。”
大伙儿都跟着刘彦直往山下走,只有姬宇乾愣着不走,刘彦直扭头道:“姬总,你打算留下赏月么?”
姬宇乾说:“你没注意到炮台里有马么?”
为了修建炮台,日军驱使乡民造了一条山路,但是汽车上不来,运送物资给养全靠骡马托运,刚才姬宇乾去找急救包的时候发现马厩里有几匹大牲口,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于是乎,穿越小组实现了畜力化,姬宇乾去牵了五匹“马”过来,老程头看见就笑了:“娃娃,这哪是马,是大青骡子。”
五匹“马”中只有一匹是正规军马,其他四匹都是民间强征来的骡子,骡子的负重能力和耐力都很强,不适合打仗,但是用来干活比马和驴都好用。
每人一匹骡子,唯一的战马让姬宇乾骑着,他悄悄递给关璐一支手枪,是从日本军官身上找出来的南部十四年式:“拿着防身,小心走火。”
“破枪你自己留着吧。”关璐一点不领情,倒不是不给姬总面子,而是知道南部手枪不怎么靠谱。
姬宇乾也不勉强,把手枪插在腰带上,打着手电筒,一马当先下山,伤员和关璐走中间,刘彦直殿后,小队伍花了四十分钟才下了山,被绳子拴在马鞍上的刘骁勇已经因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再继续颠簸的话,没进城就死了。”姬宇乾说,“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你们等着,我去附近村子找马车。”刘彦直骑着骡子走了,剩下他们在风中肃立,月黑风高,关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看老程头,单手举着一支三八枪,警惕的看着四周,俨然沙场老将,一颗心又慢慢定下来。
几里外有个自然村,刘彦直已经不止一次去借东西了,熟门熟路,找到了若干年后的村委会,这儿现在是地主的大宅子,高墙大户,屋顶上铺着青瓦,与佃户家的茅草屋对比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