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的市局刑侦局副局长邱庆国却依然坐在富田分局刑警二中队会议室里,紧盯着贴满三块白黑板上那密密麻麻的照片,一根接着一根抽闷烟。
上级虽然没限期破案,但他自己给自己设定了破案期限,必须在3月5日“两会”正式召开前查它个水落石出,要在2月5日上午8点前抓获犯罪嫌疑人。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离自己设定的期限只剩下82个小时了,但侦破工作依然没取得突破性进展。
说好的轮流休息,结果轮到他却坐在这儿不动。
好像他的胃病又犯了,吃晚饭时见他蹲在院子里揉了好一会儿肚子,常彩燕看着心疼,专门去对面小超市买了一袋维维豆奶,泡了一杯轻放到他面前。
“邱局,高鹏的嫌疑可以排除,小董和小樊找到几个证明人,证实案发前日高鹏伙同几个不务正业的家伙去了澳门,昨天中午把钱输光了才回来,还在澳门借了一笔高利贷,他游手好闲根本还不上,也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躲债了。”
富田分局章成渝拿着一叠笔录材料走进会议室,顺手从白黑板上摘下一张照片。
章副局长所说的高鹏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深正本地人,初中毕业就在社会上混,因涉嫌寻衅滋事、盗窃、聚赌、走私被公安机关和海关缉私局处理过,先是劳教两年,出来没多长时间又进了监狱,刑满释放之后依然不老老实实做人。
海兴花园的房子是香港亲戚出钱买的,在他母亲名下,要不是老太太盯得紧,把房产证藏得严实,早被他卖掉去赌了。
去年10月份,他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一辆二手车,因抢车位与池宝生发生争执。
本以为外地人好对付,没想到池宝生同样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根本不鸟他这个地头蛇,见他叫来一帮狐朋狗友,也打电话叫人。
双方在小区大打出手,“南湖帮”大获全胜。
他有犯罪前科,有作案动机,案发之后又失踪了,自然是专案组重点怀疑的对象,结果证实他没作案时间。
邱庆国多少有些失落,接过笔录道:“排除就排除掉吧,我们用的本来就是排除法。曾兴岩的下落搞清楚没有,走访询问组有没有消息?”
“正在找,暂时没有。”
第908章 争分夺秒
邱庆国想快侦快破,韩博何尝不想。
第二天一早没去局里,而是直奔富田分局,实地了解视频分析的情况。
专案指挥部地方太小,也不能影响刑警二中队的正常工作,所以视频分析组设在分局,从市局刑侦局技术处和市局视频警察支队抽调的图侦人员,正同分局刑警大队民警和十几个辅警坐在大会议室里,守着二十几台电脑反复看监控视频。
案发现场周边的治安、交通和民用监控视频,乃至公交车上的监控视频,能提取的全提取过来了。
人过留影,雁过留声。
凶手不可能飞进小区作案,他们或他们所使用的交通工具绝对避不开所有摄像头,只是深正人多车多,又没一个明确目标,只能参照专案组圈定的有作案嫌疑人员的照片和车辆进行比对。
被害人池宝生仇家那么多,而且身份证上的照片与本人不是很像,晚上拍摄的视频又不是很清晰,五官都看不清楚,想从数以万计的人中比对出凶手其难度可想而知。
同志们已经目不转睛盯着显示器看了很长时间,困了点支烟,实在顶不住趴电脑前打会儿瞌睡,一个个黑着烟圈,眼球里全是血丝,后勤人员甚至专门为他们准备了眼药水。
韩博不想影响他们工作,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便在分局马副局长和刑侦局技术处杨副处长陪同下来到隔壁办公室。
“韩局,我们知道凶手极可能就在这些视频里面,但许多摄像头不是高清的,并且晚上的光线不好,要甄别的对象又那么多,所以直到现在都没进展。”
杨副处长烟圈一样是黑的,眼球里一样布满血丝,显然上专案之后没好好休息过。
马成富一脸凝重,杨副处长欲言又止,能想象到专案组长邱庆国对他们负责的视频分析组期望有多高。
韩博能感觉到他们所承受的压力,一边招呼二人坐下,一边低声问:“这么比对无异于大海捞针,能不能换个办法甄别?”
“韩局,您是说……”
“抛开那些照片,不再一一比对,专门甄别视频中形迹可疑的人员,不管清不清晰,只要形迹可疑就截取视频、截取图片,再拿去与专案组怀疑的对象进行比对,针对性地比对其身高、体型、步态。”
“这确实是个办法。”马成富眼前一亮,下意识站起身。
韩博拉住他衣服,接着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内围的监控没发现疑点,也就是说不能排除凶手提前潜入、做完案并没有立即潜逃可能性,他们有可能躲在小区附近,甚至就躲在小区里,所以内围的监控视频里没他们的身影,至少在我们重点甄别的时间段里没有。”
这个设想很大胆!
杨副处长不禁脱口而出道:“提前潜入有可能,做完案不跑,第二天白天再跑,甚至等我们出警之后再跑,凶手的胆子有这么大吗?”
“一般的嫌犯应该没这个胆,但这起命案的凶手完全有可能。”
韩博敲敲桌子,很认真很严肃地说:“你们想想,他们的作案手法多专业,作案时多么从容,为毁灭证据或为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把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真是不慌不忙。况且历史上不止一次发生过凶手作完案不跑远,甚至装着看热闹的群众回去打探风声的案例。”
“韩局说得对,这起命案的凶手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胆大包天,完全有这种可能。”
“组织警力对海兴花园及海兴花园周边进行一次地毯式摸排,搞清楚有多少出租屋,住得是哪些外来人员,本地人员也不能遗漏,周边的商铺、饭店、写字楼、仓库、工地同样在摸排范围内。”
“是!”
“不光要摸底排队,也要走访询问,凶手不一定租房,完全可以躲在车里,借这个机会搜集线索,看案发前后小区及小区附近有没有可疑车辆。总而言之,基础工作必须扎实扎实再扎实。”
“明白,我立即向石局和邱局汇报,争取下午2点前展开行动。”
“去吧,我也该回局里了。”
韩博刚在二人陪同下走到楼梯口,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昨晚一起吃过饭的老朋友邵绎龙。
“邵局,有什么指示?”韩博跟马成富二人打了个招呼,钻进小计刚拉开门的市局5号车。
“韩局,这个玩笑可开大了,你是领导,借我几个胆也不敢指示你啊!”
“是不是昨晚光顾着说反恐,没机会叙旧,想请我和晓蕾吃顿饭,好好叙叙旧?”
“我的韩大局长,别以为我回国之后就不知道南非的事,你夫人嫌在使馆打杂没意思,去约翰内斯堡当好几年总经理,管理那么大一商城,年薪没一百万也有八十万,财大气粗着呢,要请也是你们请,怎么也轮不着我这个拿死工资的。”
朋友就是朋友,换作公安局的其他副局长,邵绎龙绝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虽然说都在国家执法机关工作,但能再次遇上真是缘分,接到他电话韩博非常高兴,不禁笑道:“行,我请,中午肯定没时间,晚上怎么样?”
“用不着等到晚上,就中午吧,”邵绎龙回头看看俞副局长办公室,不无兴奋地说:“我就在你们公安局,专程来拜访俞副局长,等会还要去国保支队,难道来一次,你们总不能不管饭吧。”
他与从公安调到国安的桂局不一样,是“根正苗红”国安,他在国安局的分工绝对是分管业务,而国安的许多工作离不开公安协助,尤其公安机关的国保部门,他一上任就去拜访分管国保的俞副局长再正常不过。
韩博很想好好接待下老朋友,陪老朋友吃顿饭,但今天真没时间,一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中午我可能抽不开身,马上召开‘两会’,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一起死亡三人的灭门血案。省厅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省厅刑侦局领导正在来深正的路上,随行的还有一位部聘刑侦专家和两位兄弟市局的刑侦专家,一到就要听汇报,可能还要去现场,听完汇报看完现场要开案情分析会。”
警情就是命令,不仅公安如此,国安同样如此。
邵绎龙非常理解,连忙道:“没关系,你忙你的,办正事要紧,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第909章 “积案办”(一)
“……谢谢孙大,还有件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边现在就我和小张两个人,一堆琐事杂事,车也全出去了,您能不能安排个人把案卷送过来,好好好,谢谢谢谢。”
“傅哥,忙不忙,我声音都听不出来,我高学平啊!什么高升,就是一打杂跑腿的,干的工作跟内勤差不多。没别的事,就是想找你私下打听打听,你们大队不是暂扣了好几辆手续不全的走私车,还有暂扣之后无人认领的车吗,有没有能开的,车况好点的?”
什么时代了,这小子怎么想起打听这个。
电话那头的傅典明觉得很意外,沉吟道:“车倒是不少,两个指定的停车场都快停不下了,车况不错的应该能找出几辆,关键手续不全,不能上路,而且按规定这些车是要拍卖的。”
“傅哥,别误会,不是我个人想用,是单位需要。”
“单位需要去找领导,找我有什么用,我又做不了这么大主。”
“我就是打听一下,确认一下,既然有就好办了,我向我们领导汇报,请我们领导跟你们领导协调。”
“刑侦局没车用,说出去谁信?”
高学平挠挠头,紧握着手机苦笑道:“我们局里的车是不少,但具体到我这个连正式编制都没有的临时单位就紧张了,十几号人,同时侦办几起命案,结果上级就给了我们两辆车,这不是没办法么。”
原来刑侦局用车如此紧张,公对公的事,又不是以权谋私,傅典明不再乱猜测,笑道:“我这儿没问题,只要上级一个电话。”
“行,这就拜托了。”
高学平不是一两点忙,正准备向领导汇报管交警队借车的事,手机又响起提示音,低头一看,正在外面查案的前辈又发来短信让查一个人的身份信息、有没有前科等基本情况。
年纪越大脾气越大,他们的事一分钟不能耽误。
高学平连忙把电子证书插上电脑,登录内网查询,查完刚回复过去,辅警张莹拿着一叠发票跑进办公室,一边放下来重新整理,一边嘟囔道:“崔大搞什么呀,收据都往上贴,金额也不对,害我被晏大姐喷了一脸口水!”
人家退居二线前是领导,发票报销这种事用得着自己动手吗?
被财务打回来很正常,没打回来才不正常呢。
高学平暗叹口气,转身道:“回头跟他们说一声,以后不要他们自己贴了,让他们把发票全交给你,你辛苦一下。”
刚听说要被调到新成立的“积案办”时,张莹是真激动真兴奋。
专门侦破别人破了的命案,想想就有挑战性。
结果调过来才知道这是一个连编制都没有的单位,人是不少,一共十几个,但不是退居二线的刑警大队长,就是退居二线的副大队长或中队长,警衔一个比一个高,脾气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他们全是“甩手掌柜”,早出晚归,有的甚至从“积案办”成立到现在只露过几次面,遇到什么事直接给办公室打电话。
同时侦办四起命案,包括后勤在内的支援工作多么繁重可想而知,可是负责这些工作的就两个人,并且自己还不是一个正式民警。
要什么没什么,又不能什么事都找领导,整天忙得焦头烂额,有时候大半夜还接到电话,张莹越想越郁闷,嘀咕道:“高队,我一个辅警干这些没什么。你是副中队长,整天搞得跟内勤似的,这么下去也不是事。”
“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闲语了?”
“说了你别生气,楼上楼下全在看你笑话,当面叫你高主任、高队,背后叫你高管家。”
要是没这个“积案办”,自己能当上副中队长,能当上名不符其实的“命案办”主任?
累虽然累点,但高学平对现在这个职务很满意,不禁笑道:“管家就管家吧,我们干的本来就是后勤工作。你应该反过来想,全支队乃至全市公安系统那么多刑警中队,拉出来的阵容谁有我们强,四个探组,警衔最低的都是一级警督,三级警监都有两个。”
“比警衔有什么用,人家要什么有什么,我们要什么没什么!连打印份材料都要管人家借打印机。”
“现在没有不等于将来没有。”
“我算明白了,这就是一个老干部俱乐部,有两间办公室不错了,上级才不会再往我们这儿投入呢。”
“怎么说话的,有点集体荣誉感好不好,要对老前辈有信心,只要我们能破一起积案,以后我们要什么有什么!”
有信心,开什么玩笑?
就他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作态度,就“积案办”能动用的这点资源,想破案无异于痴人说梦。张莹宁可回“命案办”打杂也不想在这儿“独当一面”,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高学平的手机又响了。
“冯大,我学平,有什么指示?”
问“部下”有什么指示,这哪是什么“主任”,张莹再也听不下去了,干脆把一堆发票塞进档案袋,去隔壁办公室整理张贴。
高学平回头看了一眼,只听见冯锦辉在手机里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小高,我们了解到一个新情况,去年7月10日,也就是陈红遇害前一天中午,有人看到她与一个徽省或南河省口音的小年轻在巷子里发生争执。”
这不仅是一个新情况,而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
四起积案的案卷高学平全认真研究过,不禁脱口而出道:“这么重要的情况,专案组当时怎么没掌握?”
“原因很简单,目击者也是外地人,在深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上班,租住在光明社区。7月10号公司安排他去江州出差,也就是在回租住屋收拾行李时看见被害人与那个小年轻发生争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