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日子似乎柑橘吃的太多,脸色都有些发黄,这位老师把目光放台下扫视,见到后排相隔不远的方沂和宋佚也来了,且罕见的两个人同时来齐了,心情顿时大好:
“开始上课!”
——————
“你存那么多电话,其实用处不大;也许他们不是真的要认识你。”
任长虹的声音依旧是绵延醇厚,极适合成为干其他杂事的背景音。也是在这时候,方沂写了纸条,丢到两三米远隔开坐的宋佚那。
这人从上课开始,几乎一直在不停的打手机。
这是种记录电话的方法,他们比较常用,也就是把来不及当场记下来的人名,换成拼音,英文,字符等好指代的,再等有时间了用汉字改回去;也可以不改,这自然又是另一种妙用了;贺岁片《手机》里边儿,严守一因为情妇发来的短信漏了馅儿,假如严同志弄个代号,不容易联想,再软硬兼施,搞不好能蒙混过关。
收到纸条的宋佚打开读了,扣住想了想,不料,直接起身坐在方沂旁边。
这动作突兀,声响肯定比任长虹大,后排的同学忍不住瞪大眼睛看。
现在换方沂不自在了,他道,“你做什么呢?”
“我没带课本。”
宋佚自顾自的打字。
方沂看见了不远处她的教材,再看看她,无奈摇头。
“同学们,我们总说台词是演员的基本功之一,是基础……”任长虹拍桌子助威,讲到兴起,“其实,即便是极为高深的演员,对于台词功夫的掌握,也是需要磨练数十年的,台词是一辈子的功夫,我们今天说其中一个易学难精的东西,把书面化的语言说的自然……”
宋佚抬头瞥方沂的课本一眼,那上面是写了笔记的。字迹也好看。
她道,“我等会儿要抄你的笔记,回去再看;课堂上可以先抄一些。”
是这样吗?
方沂也不能找到其他的理由了,他稍微的更细心的听任长虹的课,将手上写的记得更精炼一些。
虽然他未必赞同台上人的意见,但考卷只有一个标准,就是任长虹的标准。
他也不得不认真的写。
宋佚——是比他矮不少的,即便坐着也是这样——瞥课本的眼光,逐渐的往上,到胸口,到喉结,到下巴,又急急的下坠回手机荧幕。
那喉结忽的动了,“宋佚,我不会借你太久的。”
“我知道!”
宋佚急急忙忙的答应了。
她又低头拿手机打字,想了会儿,把手机摆到台面上,打了几个字,又删去,又打上去。
有时候会目光向上,望得出神。
这样的打字,恐怕打到关机也打不完吧。
因为是冬天,她的耳朵被绒罩保护的很好,不知道颜色。
——————
“上次我给你做的笔记;这次,换你给我帮忙,你的书,我就暂时的收走了。”
宋佚是这样说的;她强行要走了方沂的教材。
而方沂欠了宋的人情,还不仅仅是这小小的笔记;前些天那部片子的播出,也有宋佚当初要来找他的因素。
无因便无果。
好吧,总是要还的。
和宋佚道别后,方沂想看完上次没看完的书,他路过横杠在图书馆和教学楼之间的松柏树,在这儿停留。
这树更加稀疏了,但即便是冬天了,仍然不停的长着新叶子,只是长得更慢;树底下的泥土,散乱摆放它之前掉下来的枝叶。因为落的比以前多,勉强的盖住了泥土,围着树干坐着几对缠绵的情侣。
方沂绕着树走了几圈,想找一片品相完好饱满的叶子。留作以后看书的书签。
但是,下午这时候,叶子已经被踩过几轮,并没有使他满意的。
也许情侣们的屁股底下是有的,但方沂不好意思令这些人起来,要找到这样的叶子,恐怕要很早上的时候,叶子晚上刚落过一轮,又没有人踩过才行。
他不再停留,径直往图书馆去;一楼的还书台,常见的没有人值班;又到三楼,那是放通俗文学的地方,应该是第十一列,书架的第三排。
一路上的位置都有人。平日里,像那次宋佚见他,躲在书架之间的矮凳上,那样的位置,和靠近阳台的单独小圆桌,空气更好些的,可供学生休息的茶间沙发……这些位置,平时也很难占到,要天没亮便早早的来,何况现在。
到冬天,学业已经逐渐繁忙,就算是最不受人喜欢的,大厅里面能坐十个人的大方桌,现在也很少有空的。
他们当然也不可能看杂书的。
方沂喜欢看,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毛病;即便再出类拔萃的演员,也不能演绎自己从来不感受过的事情。
杂书上的故事,那些经历,是方沂现在和将来,现实中都不可得的,但表演将要用到。
从琳琅的书籍群中搜寻一本黑色脊背的。
《许三观卖血记》。
找到了。
这书静静的躺在这里。
他翻开来看,他已经不太记得上次看到哪里;书中间某页夹着薄片,他以为是被他画了一杠的肖像画,但那张画已经不见了,换成一片松柏叶子。
初初一看,正是他之前断了的情节。
然而,方沂拿着书走到最近的窗口,学校的松柏树就在那里,随着风伸展自己的肢体,先前缠绵的情侣仍然在树底下缠绵,先前停留的人却不会一直停留。他想象自己站在那里,而有人透过窗凝视他。
怎么会知道,我要找什么呢?
叶子在阳光下现出里面的脉络,从一根细得几乎要看不见的线,蔓延出它的脉络,还有厚实的叶肉。
【入学后的第二个月半,这个世界不正常了】
第21章 一年约】
机会来了一次,往往又第二次,第三次。
不久后,王德发联系方沂,约在了央戏外某家咖啡馆,他说,“还有《激荡中华》节目的制片人,要和你签长约,成为常驻演员,按照出演的期数给钱;你是新人,拿不到高价,但肖制片很赏识你,他暂开的五千块钱一期,签一年……”
“五千块钱是高价吗?”
方沂疑惑的问。他是跑过单子的,小剧组会来央戏外面招,像是一些需要一定演技,又不能出彩的年轻角色,跟组也能给到几千;何况,招揽他的,是国家级电视台。
电话那边的王德发耐心解释,“我们这参加的是纪实节目,是综艺的一个变种,毕竟不是正规的电视剧,电影;出演综艺,费不了太多力气,这种活计,根本不被人看重的副产品,怎么配拿得到大钱呢。”
又道,“人艺的话剧演员,那都是国宝级的老前辈,上央妈的节目,也只是拿通告的钱,可能是比你多——但人家是什么身份,拍了多少年的戏,方师弟,你才多少岁呢?”
“公家给的钱,私人给的钱,能是一样吗?别人倒贴钱还干不了呢!”
方沂:“我知道了。”
“——摄影机往左移五米。”王德发那边在支使工作人员,偶尔有杂音传来。他换一只手,继续答,“你来的时候,还是穿的正经一些,不要羽绒服来了,但也不能太隆重,像是马上要走秀一样的,惹人烦……”
“好的。”
挂断电话,方沂随便找一套御寒的大衣披上,稍微对穿衣镜整理下行头,他想了想,又带了根围巾搂住脖子,细心的翻上来遮住脸,没想到电话再次响起,是先前教他配音的许涛,要介绍工作给他。
《新三国》。
“这是电视剧版的;导演想把后蜀的剧情大砍,直接过渡到司马懿篡权,但制片方想多拍几集好卖价钱;要托起这部分的收视率,姜维要用有名气的小生。”
“我听说,组内吵起来了。工作到现在是停摆状态。”
“你给姜维配音。但是,我认为你不仅仅可以配音。”许涛道。
许涛安排的时间在王德发之后,但地方要高档些,是某俱乐部,要许涛亲自带他拜码头。
咖啡馆离后门更近,方沂从这出来;停的豪车很多,打车的也多,在这的人,不论校内外,看见里面出来新面孔,都要下意识的打量成色。
于是注意到方沂;只露出上半张脸。
犹抱琵琶半遮面。
不大好看一些的,低低的垂下头;自以为好看的,或者别有特长的,就挺直腰板,放大声说话,吸引他注意。
“滴~”
被车鸣声掩盖了。
是一辆宝马z4,在央戏已经很经济适用了;宋佚就坐在里面,打扮的隆重,晚礼服裙开叉到膝盖上十来公分,显得腿长,搭着绒毯,她得意的抬下巴,“方沂,我顺路,送你一程?”
“谢谢。”
方沂并不推辞,坐在副驾——因为只有副驾。
“你冷吗?”宋佚探出头问。
“不觉得。”方沂示意自己的围巾。
但敞篷车的天花板,渐渐的关闭了,强行营造密闭的空间。
方沂奇怪的看她。
宋佚打开暖气,把遮腿的毛毯踢开了。
“冷。”
这是一双优美浑圆的修长玉腿,晚礼服的下围,恰如其分的在膝盖往上十多公分处消失。牢牢并拢,又引人遐思。
隔了会儿,她忽的又想起什么,补充:“我的车。我自己买的。”
方沂:“挺好的。”
宋佚:“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方沂:“我要知道什么意思?”
Z4经过拐角,发出不太耐烦的滴鸣。
——————
电视台的肖制片,主持这次签约。
“《激荡中华》是我们台对人民群众喜闻乐见节目的,一次新的探索;我们台平均收视份额大概在1.32%,今年的成绩还没有出来,上个季度是1.77%,更高了;但是,更高的结果没有引来领导的满意,”
听会的其他人,手里是有纸质文件的,同肖琳的话对照。文件中关于肖琳这一段,有更详细的批判。“……过细展现犯罪分子的作案方法,全面再现犯罪过程,详细披露司法机关的侦破思路、侦破方向和侦破手段,对未成年人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没有达到普及法律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