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不说,她还真不会去注意这个事情。
说到段延风,曲柚如之前在银徽宫碰见他时一般,脑海里不自禁又闪过那幕画面。
男人吃了酒,醉醺醺的,冲到她面前,眼睛亮得怕人,他说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中意她,每天梦里都是她,还说待她及笄,他就向她父亲提亲。
当时她吓得不轻,将他重重推到了地上。
第二日,他又是那风度翩翩、斯文儒雅的模样,全然不记得他醉酒后说过什么,她也当做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再后来,他入了宫成为了御医,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嫁进皇宫之前,曲柚有想过她或许会同段延风再见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想着想着,曲柚突然举得腹部一阵绞痛,落下手里的书捂住肚子。
“娘娘!”
流云慌神。
“娘娘,您、您忍一忍,奴婢这就去叫人熬冰糖雪梨粥,还有备中膳!”
曲柚虽有胃病,但不会犯得这么频繁,只有吃了不对的东西,或者饿着了才会这样,分明早上才犯了一次,现下又犯,流云想着曲柚起了一大早就喝了一点粥,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什么东西,赶忙起身,想去吩咐人备膳,曲柚却拽住她的袖子。
流云停了下来,转回身。
曲柚忍着肚子的绞痛,攥过桌上那只凝香膏,对她说:“流云,你佯做感染了风寒,去太医院抓药,然后把只这凝香膏还给段延风,让他以后别这样了,不然他会害了本宫,也会害了他自己。”
“……”
流云含紧下唇片,觉着这只凝香膏的确是要还回去的,她们家三小姐说得对,便赶忙点点头,“嗯!奴、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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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中膳,曲柚开始抄写《女诫》,任那钟嬷嬷在外面吆五喝六地吩咐宫人们对东宫进行大扫除,她倒落了个清闲。
“娘娘,累不累呀?您手还受着伤,我们慢慢抄哈,不急。”
流云在曲柚抄书的当儿,跑去小厨房给曲柚做了一小盘梨花酥,曲柚每餐吃得不多,但是其他时间也会嘴馋,想吃小点心什么的。
曲柚落下毛笔,小手抓了一块来吃,吃的动作不是很淑女,对流云道:“本宫是手掌擦伤,又不是手指,还凑活可以写写。”
流云嘟嘟嘴:“娘娘,要不奴婢替您抄吧?反正奴婢的字迹跟您的像。”
曲柚有段时间比较叛逆,静不下心来读书,实在皮了,曲回文也不纵着她,让她罚抄,曲柚自然不想被罚抄,就让身边的小丫鬟都模仿了自己的字迹,一来二去,身边的小丫鬟们已经都练出了同她差不多的秀气小字。
仔细看虽还是有所不同,但那么粗略一观,还是很像的。
以是曲柚吃着梨花酥,犹豫了一下,很想说“好”,但最终她还是摇了头。
康妃不是她父亲,不可能惯着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练练字,可以修身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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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六个月过去,对于曲柚而言,像是过了六年。
时值冬日,整个皇宫都披了银装,鹅毛大雪零落而下,曲柚披着一件水蓝色的暖裘,站在窗边,眺望窗外的红梅,她身前放了一张小长桌,桌上铺有笔墨纸砚。
曲柚左手抱着一只暖手炉,右手攥着毛笔,眺望窗外几眼,就垂下头在身前的画纸上作画。
流云走过来,见曲柚差不多把窗外那颗红梅树都一模一样的复刻到了纸上,即便早就知曲柚画技高超,此时再见,还是不由惊叹:“娘娘,您真是妙手丹青,这梅花到了娘娘手里,完全活了!”
曲柚淡淡一笑,收了最后一笔墨,习惯性地把自己的袖子向上撸,流云知道曲柚的习惯,冬日衣裳厚重,不好挽动,她走过去帮忙。
“娘娘,你可得快点,这天凉,可不能受寒了。”
流云给曲柚挽着袖子,不放心的叮嘱道。
曲柚“嗯”了一声。
把袖子挽上去,随即可见曲柚比雪还盛白的手臂上印一只青色的蝴蝶。
那只蝴蝶栩栩如生,灵动得根本不像只是一块胎记。
曲柚从一出生就带着这块胎记,她很喜欢,在每次作完画之后,她都会习惯性地把这只蝴蝶画上去,算是以此代替印章了。
即便早就把这块胎记的形状和模样完全记在了脑海里,但曲柚就是想照着它作画,算是一个怪癖吧。
画好蝴蝶,曲柚在画上落款一个“柚”字。
“娘娘,殿下回来了!!”
突然传来小宫女的传报,曲柚手里的毛笔一抖,“柚”字最后那一“丨”,生生被墨拉长,把“由”的那小半边,戳成了“申”。
曲柚手里的毛笔掉落,她再是冷静,面对这个消息时,也被惊到了。
是惊喜还是惊吓,曲柚未可知。
“娘娘莫急,奴、奴、奴婢去确认一下!”
流云比曲柚更加慌措,怕小宫女误报,她把暖手炉塞回曲柚手里,赶忙跑了出去。
她刚踏出寝殿,钟嬷嬷严肃着肥脸步子匆匆的跑过来。
见曲柚还愣愣的杵在寝殿里没反应,她皱起眉头,“哎呀娘娘,您怎么还在屋里啊!殿下的兵马都抵宫了,过不久殿下就回来了,您得带着东宫众人到东宫大门口候着,好迎接殿下凯旋啊!”
曲柚微凝的小脸缓了缓,对钟嬷嬷“嗯”了一声。
其实半月前,皇上就收到顾城安和司将军还有靖王的捷报。
顾城安带去的两万兵马奇迹般突破北燕国六万大军的防守,成功涌进平芜,顺利增援司将军和靖王率领的十万大军,之后是长达五个月的持久战,即便后来北燕国再涌来八万大军对平芜四面夹击,残暴狠厉,但顾城安巧妙利用“增灶计”,让对方误以为大晋又派来三万大军。
北燕帝数来以谨慎和诡诈著称,从不打胜算低的仗,况且平芜靠近北燕的粮转站,在此地对峙对于北燕而言,极其适合打拉锯战,北燕可以保证不间断地运输粮草,保证其二十七万大军的温饱。
然,平芜乃大晋边境,周围没有建立任何粮转站,如果要耗,大晋的兵马最后会落得饥肠辘辘而趋于不战而败的境地。
但,这是在大晋的兵马多于北燕的情况下。
然实际上,顾城安能带去的,只有两万兵马,加上司将军和靖王手下的,不过十二五万,北燕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方式,直接十四万大军继续夹击,完全可以吞噬大晋的十二万兵马。
以是,顾城安在北燕大军松懈下,预备打持久战之际,即可率兵突围,将被动的局势扭转过来,接而创下了以少胜多的荣耀战绩。
如此好的消息,自然很快在宫中传开,曲柚也被万嘉帝告知,可是此时此刻,在听见顾城安真的回来了,不久将近在咫尺,曲柚还是没出息的开始紧张。
听了钟嬷嬷的话,曲柚依言招呼了东宫上上下下,一起涌到东宫门口恭敬站好,等待顾城安归来。
鹅毛大雪依旧下着,流云给曲柚撑了把伞,见她手里的暖手炉凉了,吩咐绿蓉去找一个新的来给曲柚换上。
在外面一站就是几个时辰,曲柚手里的暖炉换了又换,天都快黑了也不见顾城安来,被冻得小脸发红,周围的宫女和太监们也好不到哪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见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过来。
第7章 他好凶...
天灰沉沉的,雪片飞舞得更加肆意起来,寒风略过,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曲柚自小身子骨还过得去,但自曲回文去世后,她患了胃病,身子骨就愈发娇弱起来。
一个时辰前,曲柚的肚子就隐隐现了疼意,她被流云扶着站在宫门口生生挨了一个多时辰,此时终于见有马车驶来,明明只是一辆,她眼前却晃现出两辆马车,只见天边射来黄昏眩晕的光束,曲柚烟眉紧蹙在一起,张口想对流云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吐出半个字,小小的身子栽倒了下去。
“娘娘——”
流云惊栗的喊声刺破湿冷冷的空气。
顾城安迈下马踏,就见不远处那一团水蓝色暖裘倒在地上,水蓝色身边的宫女都涌了上去。
跟在顾城安身后步下马车的红衣女人见此,妖艳的容色几分疑惑。
面对这突发的状况,守在宫门口的其他太监和宫女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们是冲过去关心太子妃娘娘的情况呢,还是立马对太子殿下躬身说贺迎之词?
犹豫片刻,众人还是齐齐躬下身对顾城安行礼,“恭贺殿下凯旋,殿下抗击北燕,车马劳顿,辛苦了!”
流云眼睛都红了,她扔掉手里的伞,推开周围的宫女,将穿得厚乎乎的曲柚用力抱起来,不顾身后发生了什么,一股脑抱着曲柚的小身子朝宫内跑去,满地的积雪,压出两排凹陷的脚印,那串脚印拼了命地变长。
眼见着一个小宫女抱着那团水蓝色跑远,顾城安沉了沉脸,眸光漠然地对身侧的太监问:“怎么回事?”
那太监方才没跑过去看,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城安,只能转眸那一边的紫蔓和绿蓉几个小宫女。
不知是否因为突然面对顾城安投来的目光而面颊发烫,心神发颤,还是因为什么,绿蓉和青葇反应都有些慢半拍,只有紫蔓倒是机灵。
她立马跑过来对顾城安福了福身,然后说道:“回禀殿下,是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她身子娇弱,受不得冷,方才就晕倒了。”
绿蓉见紫蔓跑过去,缓过神来后,顿时几分咬牙切齿。
这么好的一个能在太子爷面前露脸的机会,她竟然浪费了啊啊啊!
顾城安脸上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说:“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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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男人坐在桌边,手肘半搁在桌沿,他神色阴郁地刮着茶盖,似乎有些不耐。
屏风另一边,太医正在给床上那团水蓝色把脉。
等瞧好了,太医走出来,他问道:“如何?”
屏风内的流云手心渗汗,嘴唇有些发抖,她担心段延风会同顾城安说曲柚其实患有胃病之事。
当时她们老爷刚下葬没多久,太后就派人来曲府询问府中二小姐和三小姐的情况。
三小姐年纪太轻,足足比太子爷小了十岁,而二小姐年纪更适合些,便想定了二小姐,但当太后派的那人深入询问后,得知二小姐在儿时脚踝处曾被开水烫伤过,留了疤,太后便不想要二小姐,最后便选了各方面条件更为出众的三小姐。
谁知三小姐迟迟不能从老爷去世的这件事情里缓过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食欲不振,渐渐就患了胃病,但此时,上面赐婚的圣旨已经传达下来,夫人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三小姐患了胃病的事情呈报上来,会害太后多心,也怕连累三小姐,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尽量暗里将三小姐的胃病治好,依旧让皇家娶了三小姐。
现下,流云觉得曲府满门兴衰,都赌在了段延风手上。
“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这是感染了风寒,一时承受不住外面的风雪,微臣回去给娘娘开副药方,娘娘按时服用,多调养几日,身子会恢复的。”
“呼......”
流云一颗心立马落了下来,微喘的呼吸也平稳了,却又不自禁想到什么。
段延风没有将三小姐的真实身体状况全盘说出,这若是以后纸包不住火,他的那颗人头就是悬在了刀刃上。
这真真是至诚至热之心啊。
可惜了,他跟她们家三小姐终是有缘无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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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安“嗯”了一声,挥手示意段延风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