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且耐心坐在这儿等着就是,王爷在外头应酬完便回来。”嬷嬷扶着她坐在床沿。
“多谢嬷嬷。”秦婵心情好了许多,精神也放松下来,这时候也无外人过来,她便眯着眼打个盹儿。
大堂那边,帝后受过新郎新娘的礼,并未多坐便匆匆离开。霍深也不留人,任他们回宫去,反正人来过了,面子给过了,留或不留也没那么要紧。
“三弟,恭喜呀!”霍沥终于到了,他招摇着送了一对六寸长的玉如意,被几位大臣簇拥着坐在酒席中央。
戏已开锣,好酒好菜都端上了桌,霍沥举起一盅酒道:“来,我敬三弟一杯,祝三弟与弟妹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多谢二哥。”霍深端起一盅酒饮下。
“怎么,父皇没喝几杯喜酒再走?”
“父皇公务繁忙,不敢劝留。”
霍沥低头微笑,他心道找借口也是无用,任谁不知父皇最不喜欢三儿子。如若不然,便不会在封王后将人丢到最为苦寒萧索的边关去,来一个眼不见心为净。
信侯爷今日也来了,他坐在靠近戏台子的一桌里,嘴里哼哼着曲调,手指在半空中摇来摇去,眯着眼极享受的模样。宾客们要么去恭维庆王,要么恭喜闵王,唯独他只顾听戏。霍深见他怡然自得,便没有过去敬酒。
赵振走过来,感慨地拍着霍深的肩膀道:“晴贵妃在天有灵,看见你娶妻成家,也会欣慰的。”
“多谢舅舅今日出面。”霍深神色间多了几分动容。
赵振捋着胡须,目光一凛:“皇上有错,做臣子的若不能规劝,那还做什么臣子。就算你不说,我也定会进宫,叫皇上清醒。”
霍深陪他喝了几杯酒,说了些话,又去同旁人喝,直到圆月当空时,宾客们渐渐散去,霍深才往新房方向走。
穆公公走在他前头,替他推开新房的房门,嬷嬷立刻迎上来,将秤杆捧着送过去,“请新郎挑盖头。”
霍深接过来,走至秦婵身前,顺着盖头低下的缝隙往旁边一撩,一张盛放牡丹般的娇艳容貌再无遮掩,显露于霍深面前,他双目一亮,唇角悄然升起弧度。
秦婵视野明亮后,抬头看了看,又含羞低下头。
“新人请饮交杯酒。”
嬷嬷将两个酒盅分别递给他们二人,斟了酒,瞧着他们双臂相交地喝下。
“礼成!”嬷嬷笑眯眯说了数句吉祥话,带着下人们退下。
人一走,只剩下霍深与秦婵两人坐在床沿,屋里立刻安静得出奇。
秦婵正不知说什么好,霍深先开口了:“饿不饿?”
他单手撑在膝盖上,正在歪着头,上下打量她看。
秦婵被看得发毛,抿着唇点点头。她确实饿了,白日里顶着十几斤重的头饰折腾一天,只在早上吃过东西而已。
“那就先吃点儿东西。”
霍深忽然向她俯身,一条手臂顺着她膝弯伸过去,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秦婵惊呼一声,眩晕之中慌张搂住他的脖子。
他将秦婵抱到摆满了点心水果的八仙桌边,揽着腰让她在他腿上坐好,从盘子里拿过一个夹沙桂花糕,送到她手心。
秦婵倚在他怀里,双手捧着一大块桂花糕,耳际飚红。她没敢吭声,埋着头小口小口地吃光,吃完后,手上嘴角都沾了糕点沫子。
“还要不要再吃一些?”
霍深低沉的声音,是从他的胸腔传到她耳中的。秦婵摇摇头,表示不想再吃。他眸色一暗,扳过她的小圆脸道:“那本王便要吃了。”
……
秦婵红着脸气喘不止,她唇角和手心的糕点沫子,连同口脂都被王爷尽数卷入腹中,她唇齿间除了桂花和豆沙的甜香,还有留有几丝王爷口中的酒香。又一阵天旋地转,她被重新抱回了床边,歪在一摞厚被子上。
“婵婵,你心里有没有本王?”他双手撑在她膝盖外的两侧,与她对视,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秦婵稍稍惊讶,从他脸上看出了些许期待之意。他这样位高权重的王爷,竟也会在乎这种儿女情长之事么。
或许,对于一场政治联姻而言,感情虽说是最末流的东西,于夫妻之间,终归还是在乎的。她不想拂了他的意,更怕他动怒,拉下脸来吓人,便勉强点头。
“乖婵婵。”霍深勾唇,再次俯身,来回亲吻她的左右脸颊。
今夜是洞房花烛夜,王爷要如何都使得,秦婵让自己冷静些,身子放松些,勿要心慌害怕,无论怎样终要有这一遭的。
只不过自己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做足了心理准备,王爷却不动了。
秦婵不解,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面庞,忽然想起母亲偷偷嘱咐的话,教她如何讨夫君的欢心。
她绯红着脸颊,抬起一只玉手,伸进霍深的腰带缝隙间,抬着水雾般的眸子看着他,指尖往床里一阵一阵地勾动。
霍深喑哑笑了笑,“倒会勾引人。”
他扶着她坐起来,神情变得严肃许多。
“婵婵,我要与你说几句真心话。”霍深攥住她的手放在膝上,低头垂着眼。
他这样一说,叫秦婵又紧张了起来。
“我知道你原先并不认得我,对我本无意。无论是绣球锦荷包,还是那张夹在佛经中的纸笺,都是你的小手段。你本意属太子,若他不死,你不会多看我一眼。”
秦婵的脊背渐渐发凉,呼吸愈发浓重。原来她这点小心计是这般幼稚,自以为能显出一番柔情蜜意,实则早被人家看破了意图。
她像个被戳穿谎言的孩子,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霍深看出她的慌张,轻拍几下她的手背来安抚。
“不过,我不在意你的小手段。我只在意一件事。婵婵,你再认真回答我一次,你心里有没有我?”
这一次,霍深没再盯着她的脸发问,仍旧低着头,叫她看不出情绪的变化。
此时此刻,秦婵怕到了极点。
这一问,她若认真回答,王爷定会怒极降罪于她,说不定还会牵连她的家人。王爷放下身段,要同她说说心里话,她若撒谎再去骗他,岂不过分。
更何况,她如何骗得过他。
要说真话吗?不,绝对不行。
脊柱已变得冰凉,丝丝凉气往五脏六腑渗着,秦婵总算开口,声音完全哽咽颤抖:
“王爷……妾身对您……是真心喜欢的……”
霍深一惊,朝她看去,只见她满脸都是泪水,泪珠还在噼里啪啦往下砸。
他见她哭成泪人,心口一疼,知道她被自己吓着,便搂着她道:“我这一生,别人的话没信过几句。但我信你,婵婵,我信你。”
霍深话音一落,秦婵埋进他的肩膀中大哭出声,发泄着满满的怕与悲。
她对他撒下了弥天大谎,他却选择相信。
所以,她已罪不可赦。
作者有话要说: 霍深:你说了真心喜欢我!就要对我负责到底!(大声)
第二十八章
“婵婵, 醒一醒。”
第二日天空破晓,霍深穿好衣服后, 坐回床里轻摇几下秦婵埋在被子中的胳膊。
秦婵全然未觉, 仍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沉沉睡着。霍深笑了笑, 单臂撑在她身侧, 去亲吻研磨她的唇瓣。秦婵微皱眉头, 意识朦胧之间哼唧几声,渐渐醒过来。在她睁眼的前一刻, 霍深迅速撤身到一边去,恍似无事发生。
她揉揉眼睛坐起来,眼底挂着两大片乌青, 还很困倦,看见霍深已起来,立刻清醒了大半,哑着嗓子道:“王爷, 今早还要进宫向父皇母后敬茶,可别误了时辰。”
霍深含着浅笑, 冲她点头。
秦婵掀开被子穿一件里衣, 忍着腿软下床。青桃跟着秦婵来了王府, 仍做她的贴身丫鬟, 得了吩咐进门伺候秦婵洗漱穿戴, 另有一群下人整理床铺,端饭摆饭。
一个丫头从被子底下捡起有落红的帕子,盛在小盒中抱走。
秦婵今日穿了一身绯红海棠的纹锦华服, 凌云髻上装点着一套金玉头饰,穿戴好后坐到八仙桌前,与霍深一起吃早饭。
桌上摆着水晶小饺、竹荪双瓜汤、溜鸭条、樱桃肉、莲子蒸奶酪、两八宝粥以及枣泥方酥等小点,秦婵饿得很,就着桌上的几样菜喝光一碗粥一碗汤,又吃了好几块方酥才舒坦。
她放下筷子时,霍深叫她再多吃一些,她便又用勺子几口奶酪,才说已经吃饱,让王爷多吃。
她能够吃得出桌上这些东西,比寻常处吃到的要味美得多,料想王爷府中的厨子应当是宫中带出来的御膳大厨,厨艺精湛绝伦,自然与寻常厨子不同。
吃好早饭,再用清茶漱了口,霍深便带着她出门坐轿。
穆公公在轿边儿等着,见他们出来便迎上去,打了个千儿笑眯眯道:“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
轿子华丽宽敞,坐两个人绰绰有余,他们入轿坐好,轿夫便抬轿子往王府大门方向走。
轿夫顺着一道门离开后院,走入长长的甬道上。秦婵撩开小帘子往外看,除了偶尔出现的小角门,就是连绵朱墙。
王府当真气派,哪怕父亲官居丞相,乃百官之首,家里也没有这等豪阔与气派。皇族终究不同。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霍深闷闷地说了一句。
秦婵放下小帘儿,转回头道:“妾身不熟悉王府,便想多看几眼。”
“这个容易,回来时叫穆荣带你去府内各处转转就是。”霍深把她往身侧拉了拉,问了声:“腿疼?”
秦婵想起昨夜的事,迅速涨红了脸,摇摇头:“只是有点儿酸。”
“来,我给你揉揉。”霍深将她两条腿抬到自己腿上,从上往下揉捏。秦婵倚在轿子的一角,两只手无所适从地抬在胸前,咬着下唇不敢抬头。
“可好些了?”也不知揉了多久,大约已离开王府到了寻常街面上,轿子外人声渐渐嘈杂,霍深攥着她的双踝停下揉按。
“妾身好多了,多谢王爷。”秦婵将腿抽走,面色几欲滴血。
霍深见她脸红,微一挑眉,扳着她的下巴促狭道:“还害羞什么,我昨晚什么没瞧过。”
“王爷!”秦婵着急时,便顾不得身份尊卑,抬起手掌捂住他的嘴,紧张无措道:“这里是大街,可不许这么大胆……说这种话……”
霍深被她捂住嘴,轻快的笑声便透过指间缝隙传出来。他猛地欺身压至她面前,秦婵的手背便被压到她自己的脸颊上,吃了一痛。
“怕什么。我就是再大胆些都敢,就看婵婵配合不配合了。”霍深的脸与她极近,探出手揽了一把她的腰。
“王爷莫要说这些胡话!”她有些恼,撅起嘴推了一把他的脸,没推动他,倒将她自己推到后边去了。
霍深见她要炸毛,眼圈儿都有些发红,便笑着坐回去,没再逗她,怕她不禁逗哭鼻子。
两人坐轿来到宫里,先去景隆帝所住的泰安宫中请安。霍廖受了他们的礼,喝过茶,随口说了几句面子话,便让他们去皇后那儿请安。
两人又行至柳皇后所居的玉仪宫宫门前,等候宫人传话。等了一会儿,小宫女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想见人,让他们自行回去就是。
霍深乐不得不去见柳皇后,当即拉着秦婵离开玉仪宫,往恒昌宫去。霍深根本没抱见着太皇太后的希望。她老人家常年幽居恒昌宫礼佛,年节时候都未必出来,此刻就更难说了。
果然,宫嬷来报,太皇太后今日不见客,却难得送了一份礼,竟是一串南洋金珠,极为珍贵,还转达了太皇太后几句祝福的话。
秦婵收礼拜谢了宫嬷,想着与柳皇后相比,太皇太后倒是更显亲切。她回想起方才柳皇后宫人看她的脸色,便知她不讨柳皇后的喜欢。她无奈轻叹一声,好在这一趟过来,起码见过了皇上,也算尽了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