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求她,让她好生养着,不求复国,只求让他一生平安喜乐。
“姑娘切莫太过伤心,仔细伤了身子。”
柳梓月握拳的手隐隐发颤,眸中迸发出无法遏制的恨意,她压低身子不断地喘气。
柳梓月全身发抖,猛的一呕,活生生吐出一口血。
知秋被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扶住她,惊呼出声:“姑娘!”
“无碍。”
知秋抬头,瞧见那原本该是明艳动人的面容此刻像是被浓厚的阴霾所笼罩,她浑身散发着令人寒颤的冷意,只瞧上一眼,就好似掉进了冰窖里。
柳梓月察觉她的害怕,稍微缓和了脸色,“知秋,这几日我待你如何?”
冷不丁被这么问,知秋慌忙跪下来,“姑娘待奴婢很好。”
柳梓月指尖点着案几,“如此,你可愿帮我?”
“奴婢愚钝,恐怕帮不上姑娘。”
柳梓月盯着她,如死寂的池水般的双眸忽闪,“此事只有你能帮我。”
柳梓月进宫这些时日绝不是干等,她探到知秋在太医院有相熟的人,这事只有她能做。
“你可愿意?”
知秋沉思片刻,“奴婢……”
柳梓月看出她的迟疑,眸中带着威逼,“若是帮我,我保你兄长免除牢狱之灾。”
知秋一顿,她不奇怪柳梓月为何知道,毕竟自家兄长的事稍微一问便可得知。
她自小与兄长扶持长大,断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葬送在牢狱之中,她定了定神,俯首道:“姑娘但说无妨,奴婢定当全力相助。”
柳梓月附在她的耳边,将自己所需的东西转述给她,知秋闻言一怔,似是觉得不可思议,“姑娘要这些做什么?”
“你只需弄来,别的不必操心,此事不会牵连你。”
第3章
金銮殿上,荀邺双脚被铁链束着,他一动,引动胛骨处的鲜血直流,一汩一汩没入衣襟,他满身的鞭痕狰狞可怖,似是有数条蜈蚣在爬。
他一手执剑抵到宋邵云的喉间,扯着嘶哑的喉咙问:“她在哪?”
宋邵云脸上并无慌意,竟还好心情的笑起来,像是早已计划好,“你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如何见她?”
荀邺抬眸,脸上布满了横竖交错的疤痕,皮肉间隐隐有血丝往外冒,他盯着他,双眸好似深渊寒潭般阴森幽暗,瞧着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触目惊心。
他重复道:“在哪?”
宋邵云站起身,逼向他,“明日她就将是朕的皇后,朕给你殊荣,让你同大臣们一起拜见皇后。”
荀邺怒不可遏,他挥剑刺去,皇帝身侧的侍卫眼疾手快,在他刺进的前一刻拦下。
宋邵云暗暗心惊,先前他虽是命人不必多加防范,却不曾想他竟能独身从牢狱之中杀出来。
好在当日将人抓进宫时留了一手,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宋邵云曾派人盯过他,报上来的皆是他平日里在医馆替人看病的事,本以为是个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哪曾想竟如此有威力。
荀邺被一众侍卫按着跪在地上,宋邵云弯腰抽掉他手上的剑,握着剑柄捅进他的腹部,破烂不堪的衣服被直接刺穿,他阴狠地说:“朕的人你也敢碰,当真是活腻了。”
他转动手中的剑,令剑身陷得更深,刀刃划着皮肉的声音,他装模作样地叹道:“朕本答应了她留你一命,只可惜你太顽固,怪不得朕食言。”
宋邵云拔出剑,鲜血顺着剑身直流,淌满了一地,荀邺从嘴里喷出一口血,他双臂紧绷,不知从哪涌出一股气,掌心握住剑刃,血珠从他指缝间滴落,他发力将其折断,反刺向对面的人。
荀邺用尽全力直刺中他的腿部,宋邵云不曾料到他会如此,先前没有防备,被刺中要害他疼得抽吸一口气,往后一退,命人将荀邺拖下去斩死。
太医很快替宋邵云处理了伤口,他眼神阴森,命下属将荀邺的头颅斩下,挂到城墙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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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梓月规规矩矩的等了两日,整日除去学礼仪便是看着梅花出神,只是这一等,等到的却是荀邺被赐死的消息。
她到底还是高估了宋邵云的承诺,她不但救不了荀邺,还白白害他枉死,是她亏欠了他,若不是因她,他该安安稳稳的娶个姑娘,琴瑟和鸣,做一对神仙眷侣。
她想不通,曾经那样超然绝俗的君子,单单一个背影就蒙了她双眼的人,如今为何变成这样一个暴戾凶残的君王。
柳梓月心中钝痛,舌尖抵住上颚,压抑喉间上涌的腥甜。
殿外的霜雪铺满了萧然的高墙,彻骨的寒风肆意吹刮着,裹着雪粒无情地砸向她的脸颊。
知秋从后替她披上斗篷,唠叨道:“姑娘怎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受了凉可就麻烦了。”
柳梓月扭头望她,“东西找到了?”
知秋屈膝,从袖中拿出油纸包裹的东西,递给她,“奴婢让人从宫外寻来的。”
柳梓月眸中闪光,深埋眼底的恨意被她遮掩,暗暗捏紧手中的东西。
荀邺死了,她最后的牵挂没了,此事也不必等到封后大典后了。
柳梓月定了定神,从衣袖间拿出块玉佩递给知秋。
知秋迟疑不接,“姑娘这是……”
柳梓月按住她的手,“这个你拿着,今夜你需乔装在城外等着,接到你兄长后便向西走,到时会有人接你。”
她替她寻好了退路,叮嘱道:“记住,万不可再回京城。”
知秋点头,伸手将玉佩接下,小心翼翼地放进包裹中。
柳梓月进宫时并未带什么,只有几样贴身的物件儿,她整理好便全数交给了知秋,独留了一只玉簪,簪子上并无过多点缀,只簪了一朵珠花。
她递给知秋,淡笑道:“帮我梳妆吧。”
知秋接过簪子替她上妆,夸赞道:“姑娘生的可真好看,这玉簪素雅,配姑娘正合适。”
柳梓月莞尔,唇边漾着浅浅的笑。
知秋从镜中与她对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样的姑娘让人心惊,似是缥缈的,顷刻间就会消失。
她马上要离开京城,从今往后,恐怕再也无法见到姑娘了。
两人不过做了几天的主仆,知秋却很伤感,姑娘人好,比起之前侍奉过的其他主子都要好,只可惜他们很快就要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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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大典的前夕,宋邵云去了柳梓月的寝宫,她抱着桃花酿喝的烂醉,精致的面容上了妆,比前几日看起来更加明艳。
不知是否是醉酒的缘由,原本对他冷淡的态度消失了,似是不知道他赐死荀邺的事。
柳梓月倒了杯酒,望向他的眸子微闪,唇角含笑,“是你啊?”
宋邵云将酒杯放下,抱起她放入床榻,轻声道:“你醉了。”
柳梓月的眸子漾着水光,波光潋滟,她举起酒杯,嘟囔着,“同我喝一杯如何?”
宋邵云心怀叵测,没接下酒杯,而是站在床榻前打量着她,今日她的举动异于平常,引人疑虑。
柳梓月似是猜透他心中所想,忽然笑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怎么?怕我下毒?”
她又倒了杯酒,举过去看他,“喝不喝?”
宋邵云还记得初见她时,她就是这样,胆大,恣意,像是凡事都不会困住她,只是这些年过去,她身上所有的锋芒被磨砺尽了,成了与她姐姐一样的性子。
两年前她嫁进王府的前一夜,他亲眼看她害死了她的同胞姐姐,他厌她恶毒,恨她夺他所爱。
他从没见过如她一般歹毒的女人,只是后来他动了心,他开始待她好,教她下棋,任她做想要的事。
可他需要权势,需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他休妻另娶不过是计谋之一。
她离开的每晚,他都留宿在她的卧房,直到无意间寻到那个玉佩,他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他对天发过誓,他会重新娶她,让她陪在自己的身边,成为贵女们艳羡的皇后,携手看尽这万里河山。
他做到了,只差了最后一步。
可她变了,她嫁了人,想尽一切办法远离他,他不得已,只能用手段强留她。
宋邵云看她眼神很复杂,过了许久,他接下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柳梓月突然大笑,失去一贯淡然的样子,触目惊心的血从嘴角流出来,“当初你厌我恨我,可我心心念念想嫁的还是你,这么多年,你灭我族亲,害我家破人亡,到头来,连我的夫君也要杀。”
宋邵云心下一紧,踉跄的上前搂住她,他猛地呕出血,惊疑道:“你给朕下毒?”
“是又如何?”
宋邵云知道她恨他,却不知如此强烈,他以为她总是留了情的,哪曾想会是如此决绝。
柳梓月拼命的往外吐血,宋邵云慌忙抱紧她,解释道:“朕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迫不得已,最开始朕是认错了人,以为你姐姐才是当年救朕的人,可后来,即便不知道是你,朕也是待你极好。”
宋邵云说着又从口中吐出鲜血,“杀你族亲是因他们犯了死罪,不可不杀。”
柳梓月双眼通红,迸发出浓烈的恨意,“那我父亲又有何错,为何连他一起杀?”
宋邵云一时接不上话,这天下得之不易,他要坐稳这位置就必须永绝后患,各个党羽间关系密切,他只得株连九族才能将其一并铲除。
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能放过一个。
柳梓月看他的双眼溢满了无奈,内心没有丝毫拨动,她挪动身子靠过去,拔掉插在发髻上的簪子,对着他脖颈间刺去。
宋邵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时间竟忘了反抗,柳梓月攥紧簪子用尽全力扎进去,等没入后便狠狠拔出,顿时鲜血四溅,如同泉涌。
她看着宋邵云倒在一旁,瞪着双眼看她,温热的血泪从眼中汩汩流出,着实瘆人。
柳梓月吐气缓慢,脱力地躺下去,笑问:“皇上可知道这簪子是谁送我的?”
宋邵云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柳梓月笑的疯狂,连眼角都浸湿了,嘴角的鲜血不停地往下流,“他送我的。”
宋邵云伸了伸手,似是想要抓住什么。
柳梓月轻笑,“皇上可是不甘心?”
殿外的禁卫军朝着这处涌动,柳梓月听见外面的动静,撑起羸弱的身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皇上以为这就够了?你该被千刀万剐,万人唾骂,死后入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柳梓月说完终是撑不住了,她合上眼,握着簪子的手垂下去。
可她心满意足地笑了,她总算亲手替他报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