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司承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温太医嘱咐按时换药,再喝下他配的汤药,用不着几日便能好起来。
说着,温太医又叹了一口气,太医真是太不容易了。上次是体寒,这次只是小小的皮外伤,弄得这么劳师动众,不知道的还以为病入膏肓了呢。其他的是没看出来,但端王钟爱王妃这点,倒不是传言。看惯了皇室的尔虞我诈,还真是少见有这么真情实感的,就他一个老人家来说,还真是希望这一对能和和满满走下去。
至于端王妃为什么会受那么奇怪的伤,“久经沙场”的温太医表示在皇家人的地盘上,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正在温太医感慨的时候,就被眼疾手快地雪蝉等人直接带走去抓药了。
“哎哎哎,你们慢点,要尊重老人家!”
声音远去,魏司承来到床边,看着云栖裸露的肩头上绑着的纱布,眼睛像是被刺痛了,方才那一幕还历历在目。他抬手想碰一碰,却还是转移了方向,双手撑在云栖上方。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魏司承咬牙切齿,愤恨望着她,“我刚才恨不得打你一顿,我舍不得伤你分毫,你自己怎么敢?”
云栖静静地看着他,语气温柔:“我刺的时候,是刻意选的无关紧要的地方,不会伤及性命的。”
“如果有万一呢,若是偏差了,你拿什么赔我一个王妃!?”
“不这样做,您会留下来吗?”
他们都知道,不会。
在暴怒边缘的魏司承,是不可能停下的。
魏司承猛地俯身,几乎笼罩住云栖,两人的身体只相隔几寸,对方身上的气息互相交缠着。分明没有触碰,却暧昧又缠绵。
魏司承一拳砸在云栖脸颊旁的床铺上,连床都微颤起来。
“我好恨,恨这个世道,恨父皇的不公,恨淑妃母子的羞辱,恨李崇音的背叛…”魏司承将头埋在云栖没有受伤的右肩,他全身因为愤怒而微颤着,“但我最恨的是我自己,我的无能。”
云栖看到魏司承太阳穴附近,青筋凸出,跳动着。
在出离愤怒的时候强行遏制着,他整个人像一把弓箭似的紧绷着。
那些愤怒、屈辱、憎恶,在一个晚上的发酵后,膨胀到极致,又在云栖的绕指柔下,再一次压抑了下去。
而这样的压抑,将会在魏司承的灵魂中刻下烙印,待来日爆发。
云栖将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轻轻搂在怀里,一遍一遍地轻抚着他的背,让他慢慢放松下来。
“您护了我多少次,需要我一一数过来吗。从您还是李嘉玉的时候,而且……”前世若不是你的帮助,我在刚进李家的时候就会因为发高热而病逝,会死的那么悄声无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王爷……魏司承,您很好,非常非常的好……”
云栖感到自己的右肩上染开一片温热的湿润,她打个激灵,发现那是什么后,鼻头有点酸。
这个看起来强大无匹的男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在自责,在恨自己。
“您不能上他的当,他要的是您的失控。我相信您很快就能将所有未完成的事,都实现。只要再等一等,很快,一定会很快……”
魏司承的回答,是紧紧抱住身下人,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慰藉。
过了好一会,两人情绪稳定下来。
他平静地说:“别再拿自己开玩笑了,下一次再如此,我就直接上了你。”
“……”本来严肃的气氛被这一句打乱,太过直白和市井了,云栖的脸像是被熏热了,“……好。”
肩头失血后,她感到胸口似乎有什么动了一下。
她摸向那儿,却什么都没有。
她的身体,果然是有什么古怪吧?那些消失的情绪究竟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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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音将余氏安顿在禅音寺休养,不让任何李家人起疑,自己则是回到李府。
在踏入静居的那一刻,他在重伤未愈下,终于体力不支地倒下了。
待醒来时,他目光还透着迷茫,转瞬清醒过来。推开在给他上药的蒟蒻,直接问道:“端王那儿如何了?”
按照李崇音的计划,现在的魏司承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无论是什么行动,他都会想办法为他添上污名。
因为久久不等端王行动,墨砚还特意去了一趟肃王府,没想到肃王那儿依旧夜夜笙歌,看着歌舞喝着酒,好不快活。
李崇音听闻端王居然真的忍下了,有些出乎意料。
他厉眸一扫:“绝无可能,他不可能还忍得了。”
应该说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忍,除非他根本不在乎云栖。
是有人阻止了他?
李崇音捂住疼痛的胸口,那一剑刺到的虽然是要害,但所幸不是心胸,只伤及了肺部,如今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淡定地将嘴角溢出的鲜血抹去,在烛光中他的身影若隐若现。
“去信,告诉杜漪宁,入宫选秀,一个月后,刺杀老皇帝。”李崇音又看向密室方向,那里放着无数秘册以及……云栖的画像,“梧桐。”
“是。”坐在一旁,为李崇音配药的梧桐闻言跪了下来。
李崇音像是累了,靠在床榻上,声音沙哑:“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梧桐不明白为什么公子突然说起这个,只是摇头道:“不知。”
“因为凤栖梧桐。”他微微一笑,“把那些画轴拿出来,散到各处,编一个断肠魂的故事。另外,继续找传位诏书所在的地方,我要尽快知道。”
李崇音摸着疼痛的地方,缓缓笑了起来。
我的小禁.脔不过暂时寄放在您那儿,您只要不怕烫手,就先借您几日又如何?
第120章 他死了?
李崇音消失了。
就像是凭空不见了,不知从哪一日起,再也没人见过他。
由于李崇音有时行踪缥缈,又向来极有主见,一开始众人并未发现异样。直到书院派了书童前来询问,李家人才意识到已有五天没他的消息了。
按松山书院的几位先生的说法,李崇音消失前一日还与他们论古道今,参与举办的说学,甚至还与闻舍先生约好第二日要上交一篇策论,还与同窗约好了去福源楼聚一聚。
现在离秋闱还有不足两个月时间,所有人都期待他能一鸣惊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闻名朝野,几乎可称之书画界的泰斗闻舍先生亲自来到李府,言之凿凿地说,李崇音尊师重道,为人谦逊有礼,极为重信守诺,是绝无可能不告而别的!
言辞间的担忧呼之欲出,虽没有明说,但心底却是害怕那最糟糕的结果。
如果不是不告而别,那么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按照闻舍先生的说法,李崇音平日并无结怨,在书院中人缘极好。因为担心他,书院的学子们还自发组了队伍,到他常常出没的地方寻找。
但也不排除有人暗中嫉妒他,毕竟他曾是院试案首,这几次也都是甲等的成绩,书画又是一绝,难保没有暗中看不过眼的人。
李昶日日去禅音寺看望在那儿昏迷休养的余氏,据禅音寺的沙弥说是李崇音将余氏送上来的,并说这里的佛香有助于余氏清醒过来。
他也想找李崇音问个究竟,可惜始终寻不到人,只能暂时作罢。在多年父子相处中他选择相信李崇音,暂时留在禅音寺照顾余氏。
当听闻长子失踪后,他也派了全府的家丁日夜搜寻,可都一无所获。随着李崇音失去踪迹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位大儒与李昶一合计,同去报官。
魏司承决定暂时不动肃王的时候,就立刻安排人手准备对李崇音动手了。
不提此人身边那几个各显神通的暗桩,李崇音被刺伤后并没有表现的那么若无其事。魏司承一开始没有轻举妄动,他担心对方使诈,而且那日傍晚在李家门外看到的李崇音与平日无异。
对待李崇音格外谨慎的魏司承,并没有轻举妄动,没想到一次偏差,就这么轻易地被蒙混过去。
再想找人,已如海底捞针。
这个狡猾如狐,阴险如蛇的人,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他伏蛰在暗处,究竟想做什么?
魏司承听到乙丑报告的情况,磨牙凿齿:“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可能忽然没了?所有情报点汇总的消息都仔细看过了吗?”
“是,还交给秦姑娘看过,她也没看出疑点。”秦姑娘原名秦水嫣,几年前被肃王强行赎身,现在暗中给魏司承回报肃王府情况。
乙丑等人也是把京城以及周遭的所有地方都给查遍了,但李崇音就像是突然化作一缕烟消散了,没留下一丝痕迹。
人究竟去哪里了?
魏司承看着底下一群沉默不语的门客,低吼道:“都想想,到底在哪里!本王让你们来,不是站着来喝茶,讨论之乎者也的!”
幕僚们个个抓耳饶腮的,生怕被魏司承点名。
魏司承抚额沉思一会儿,猛地起身掀翻了桌上所有书卷。
“给本王滚出去!”
云栖端着汤蛊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一群谋士垂头丧气地从议事堂出来,那些谋士们自觉被端王毫无礼节地怒骂了一顿,脸上无光,还有的已经决定另谋高就,看到云栖也都是匆匆行礼后离去。
门外的两位士兵看到王妃过来,并未阻拦。
大部分庆朝男子的书房、议事堂等地都不是女流之辈可以进的,但云栖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内。
云栖踏入议事堂,见魏司承坐在高椅上,地上笔墨纸砚与书简洒了一地,狼狈不已。
听到脚步声,魏司承也没抬头,冷淡地吐了一个字:“滚。”
厅堂内寂静了瞬,魏司承抬头才看到端丽地站在下方的云栖,在看到云栖的眨眼间,那双狭长的狐狸眼漾开柔和的波纹,语气也柔和了:“你怎么来了。”
云栖淡笑着,走上前去,将汤蛊放下:“熬了一上午,您尝一尝看入不入味?”
云栖记得前世他就是三餐不继,经常因为忘了用餐或是没胃口一顿顿饿着,身边也没多少人敢劝他,后来和离的时候,他的胃烧心一旦发作,吃下东西就会吐出来。也不知成了帝王后,这毛病好点了没。
魏司承看着那熬成乳白色的浓汤中,黄色的笋干配合鲜嫩多汁的鸭肉,几片火腿与翠绿的青豆点缀其上,打开瓷盖后,香气四溢,一下子勾起了他的食欲。刚才还空荡荡的胃,好像已经被注入了暖流。再回神的时候,见云栖已经走去下方将铺在地上凌乱的物品一一捡起。
看着她安静忙碌的身影,魏司承眼底波澜不断:“别捡了,待会让下人们收拾吧。”
“也耗不了多少时间,”云栖说着走近,拿出一根自制的冰糖青枣给他,“喏。”
魏司承一喜,方才的怒火中烧也几乎没了踪影。他喜甜,云栖居然一直记着,但:“只有两颗?”
一根棒子上只串两颗,我端王府是少了你什么,至于吗?
端王府的中馈以及各种支出,都由云栖打理,大到府中修缮小到一颗青枣,也是要经过她的同意。
云栖不雅地翻了个白眼,看着偶尔极为孩子气的男人:“温太医说了吃多了糖,对身体不好,您还是节制些吧。”
“那庸医,听他的做什么。”
魏司承嘴上虽这么说,眼底却满是温情。一时间也不想理会外间的纷扰,恨不得与云栖一直这样下去。
待魏司承喝完老鸭煲,云栖从袖子中拿出了余氏特意吩咐过的金丝楠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