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的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这三皇子的风采。
毕竟人家从前是宋景行的时候,就算再怎么出挑,也很少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的,可见身份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
静姝倒是不怎么想见到萧景行,但站在她身侧到目前为止还算安静的沈云薇却兴奋了起来,只欣喜道:“大堂兄要进来,他一定是知道我们来了,所以特意要进来见一见我们!”
她真是自以为是的可以,静姝拧着眉心不说话,之前宋老爷子去世,萧景行几次去宋家,都被宋老太太堵了回去,他就算没有怀恨在心。
但心里肯定也是不好过的,怎么可能还想着要见她们呢?
萧景行做事一向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也是静姝不喜欢他的理由。
况且,现在人家可不是什么大堂兄,而是正儿八经的,大魏的三皇子了。
“沈姐姐说话还是小心些,如今可没有什么大堂兄了,别让有心人听见了,说我们宋家的闺女不懂礼数。”静姝只小声提点道。
沈云薇却不以为然,又想起了前几日尤氏日常教她的那些话,脸颊越发涨得通红的,捏着帕子的手指只不住的拧着,想着萧景行一会儿进来,会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不多时,外头的垂花门口果然走来一群人,静姝抬头看时,萧景行一人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安以臣并一行十来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往上房这边来。
这本是女客们的坐卧之处,他一个大男人过来本就不方便,静姝实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众女眷们却已经一个个涌起了好奇的目光,只往外头看去,也有人窃窃私语道:“从前在宋家就瞧见过他,只觉得龙章凤姿、清贵高洁,还想着宋家怎么生的出这样的人物来,没想到当真是皇子呢!”
静姝听了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想着你们方才也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怎么一眨眼,宋家又变成了生不出个好人来的地方了。
不过她也懒得跟她们理会,因为萧景行已经走了进来。
他是皇子,一进来众人便起身向他请安,静姝见人多,故意隐在人堆里,只站在沈云薇的身后,朝他福了福身子。
萧景行只负手道:“都不必多礼了,此番前来,不过是想给康定侯夫人拜寿。”
他说着,便伸手朝着康定侯夫人作了一揖,视线却不动声色的在厅中扫了一圈。
这厅中站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便是十四五岁的姑娘,也有十几个,萧景行一时没瞧见静姝,正稍稍蹙了蹙眉,却听一旁有人唤他道:“大堂兄,好久不见。”
沈云薇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眷恋,几分爱慕、几分缱绻,竟是一种欲语含羞的模样,声音又清脆,又娇羞。
“沈姑娘是在唤本殿吗?”然而萧景行却好似完全没有感知到沈云薇这复杂的情绪,他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眼神从她身上淡淡的一扫而过,只冷声道:“本殿却不知何时多了你这么一个堂妹?”
“我……”沈云薇一时语塞,即便萧景行的眼神只是在她身上一扫而过,还是让她一下子觉得后背有些发冷。
其实就算从前萧景行还不是三皇子的时候,沈云薇对他也是这么又怕又爱的。
她就像一只飞蛾,很想扑到火苗上,又怕把自己烧到。
因此她总是和萧景行保持着一段距离,却又抓住一切的机会,想要靠近他。
静姝心下没来由就一阵郁闷,沈云薇惯会这样装腔作势的,只是也要看看场合,被她这么一闹,将来她们宋家的姑娘还要不要做人了。况且冒认皇亲,这可不是小事一桩。
她本来在后面躲得好好的,可如今却不得不上前开口解释道:“三皇子息怒,沈姐姐她不是故意的。”
“要你管。”沈云薇却丝毫不领情,听见静姝这么说,只反过来瞪她一眼,她还想再开口说话,却听站在众人中间的萧景行道:“既然有宋姑娘求情,那本殿就免了她冒认皇亲的罪责。”
这样的萧景行无疑是很危险的,却也是极度吸引人的。
沈云薇仿佛都感觉到那道视线,像刀子一样落在自己的身上,让她连呼吸都忍不住凝固,她终究不敢再开口说什么。
过了好片刻,那让人窒息的视线才缓缓挪开。
静姝也总算松了一口气,正要福身谢恩,那人却又开口道:“沈姑娘原不是宋家的姑娘,跟本殿自然是无亲无故。
可是宋姑娘,本殿好歹也在宋家做过你十几年的大堂兄,这声大堂兄,原该是你叫的。”
静姝一下子就愣住了,抬起头看着萧景行,那人却也正好看着她,眼神似笑非笑,仿佛正等着她这么唤他一声,而这厅中所有人,好像也正静静等待着这一幕。
静姝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她不是喊不了这一声大堂兄,她只是不想喊,更不想和萧景行再有任何的瓜葛,她低头咬了咬唇瓣,却瞧见萧景行掌心正把玩着一只荷包,那正是当年她要送给谢昭,却被萧景行捡了去的那一个。
他究竟想干什么?静姝涨红了脸,拢在袖中的手指将掌心掐出了血印子来。
“大堂兄。”正当静姝想要认命的再喊他一声的时候,站在她边上的宋静妍却开口道:“难得大堂兄还记得我们,我只当大堂兄都不记得我们了呢?”
宋静妍今年也十三了,只是长着一张圆脸,稚气未脱,看上去就惹人恋爱,她一开口,倒是让静姝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我自然是记得你们的……”萧景行说着却顿了顿,眼神转到了静姝的身上,却是似笑非笑道:“只是大约四妹妹是不记得我了,连欠我的东西也不记得给了。”
“我何曾欠你什么东西了?”静姝这时候却是忍无可忍了,重生后她面对所有人,可谓都是游刃有余的,偏唯独这个萧景行,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让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萧景行没有再回话,只是从袖中又掏出一块丝帕来,慢悠悠的擦了擦掌心,静姝却一下子回想了起来,那年在鸿福堂,萧景行强要自己给他做几方帕子,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早已经把这件事情忘记到了脑后,没想到这人却还记得。
萧景行笑了起来道:“四妹妹想起来了?”他竟笑得很是开怀,眼底的玩味似乎也少了几分,见众人一时都是屏息宁神的,只笑道:“寿也拜过了,本殿也该走了,两位堂妹好生玩吧。”
大家不约而同就松了一口气,想起方才萧景行看沈云薇的那个眼神,又忍不住觉得后背发冷。
一时间偷偷的去看那沈云薇,只见她竟像是吓傻了一般,仍旧白着脸颊,站在那边一动不动。
萧景行走了两步,却忽然转过头来,看着静姝道:“既想起了欠我的东西,就该乖乖送来,难道等着我亲自上门去取吗?”
他竟然没有自称本殿,竟就这样你啊,我啊的同静姝说话?
众人看静姝的眼神中,似乎已多出了几分玩味来。
只等萧景行走出了垂花门,终于有人忍不住笑道:“上门去取?也不知是娶什么呢?宋姑娘倒是欠了三皇子什么东西,让他巴巴的跑到侯夫人的寿宴上来讨?”
第98章
说话的人却又正是锦衣侯夫人。
这下连静姝的脸都已经煞白。她虽表面上只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可毕竟是活过一世的人,岂不知锦衣侯夫人这话说的实在诛心,分明是在暗示她和萧景行间有所暧昧。
且不说萧景行一个皇子, 忽然说要来给康定侯夫人拜寿,这已经叫众人有所怀疑了。
如今又被这锦衣侯夫人这般添油加醋, 越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众人忍不住都窃窃私语了起来,还有人更是忍不住往康定侯夫人那边看过去, 眼神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静姝咬了咬唇瓣,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却不得不开口。
“这位夫人,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却屡次出言取笑于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静姝只拧着眉心,装作不解道:“是,我是曾答应了三皇子要替他做几样针线活,三皇子在宋家的时候。
我们兄妹和睦,虽说是隔房的,但他母亲出家, 长姐出阁,我这个做妹妹的, 便是给他做过几样针线活,那也是清清白白,光明正大的, 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静姝深吸了一口气, 继续道:“再者,你明知我与安公子已经有了婚约,今日又是侯夫人的生辰,你来者是客,难道不需要尊重一下主人家?
今日,你在此败坏我的名声,又置侯夫人于何地?还是说,你本记恨的人不是我,而是侯夫人。
所以趁着这样的日子,指桑骂槐的闹一场,好让她心里不痛快?”
“你……”锦衣侯夫人一时语塞,脸颊顿时红了起来。
静姝看上去温婉柔弱,实在没想到她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且她说的句句在理,竟一点儿破绽也找不出来,她堂堂一个侯夫人,总不能承认就是自己瞧不惯她这个小姑娘了,因此故意要出言中伤一番。
何老太太看静姝的眼中则满是赞许,方才锦衣侯夫人那么一说。
饶是她这般年纪的人,也觉得尴尬,一时没想到应对之法,没想到静姝竟有如此反应。
静姝只低下头,眼神中却带上了一丝委屈,让人见了心下不忍,便有身边的人劝慰道:“宋姑娘快别委屈了,锦衣侯夫人素来都是这样三两不着二的,说话从不经过脑子。”
锦衣侯夫人听众人这么说,眼珠子都瞪大了,待要发作,又觉得理亏,只听那边康定侯夫人道:“我们府上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还请侯夫人明说,用不着这样拉三扯四的。”
康定侯夫人本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况且今天是她的好日子,连三皇子都来给她贺寿,原本是高高兴兴的,却被这锦衣侯夫人几次搅局,心里已不爽的很,只是她身为主人家。
既然是自己请来的客人,自然是开不了口让她离开,少不得这样不咸不淡的来一句。
“你们……”此时锦衣侯夫人已经气得半死,但静姝的话句句在理,她便是想反驳,也连个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静姝已经被何佳蕙拉到一旁坐了下来,若说从前的静姝给人的印象都是乖巧懂事、温婉可人的,那么方才那几句话,句句义正辞严,思路清晰,几乎毫无破绽,便是八面玲珑的年轻媳妇,那也做不到这一点。
谢竹君看着静姝,眼神中忍不住又透出几分赞许来。怪道谢昭这么喜欢她,她从前还觉得奇怪,如今倒也跟着叹服了几分。
“喝杯茶消消气。”谢竹君只让丫鬟倒了一杯茶给静姝。
其实方才锦衣侯夫人那句话说的隐晦,若是换做了别的脑子不好使的姑娘,心许都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坏心眼,也就这样被她给消遣了。
只是这里人多嘴杂,将来传了出去,终究对名声有损,真真是恶毒到了芯子里。
可静姝不但品出了她的意思,并且还找准了她的软肋,直接把矛盾引到了别处去,真真是蛇打七寸、又精又准。
将来便是有人说起了今天的事情,也只会说成是锦衣侯夫人和康定侯夫人有过节,故意在她的寿宴上出言不逊,哪里会记得静姝这一节。
大家坐了一会儿,又闲谈了一会儿,便有外头婆子进来回话说:“外面的宴席已经摆下了,请众位太太奶奶姑娘们入席。”
康定侯夫人把宴席摆在了后花园里的水榭中,隔着一池碧清的湖水,正与湖对面靠着长堤那五间大开门的招待男宾的轩馆遥遥相对。
湖中的四面亭中却搭了一个高台,请了一班戏子,唱着热闹的戏码,两岸的人都能听见。
那湖水又宽阔,水榭四周又挂了鲛绡纱,从轩馆那边瞧过来,只能看见错落的人影,一个个锦衣华裳、环佩叮当,却瞧不见真人,正是远观美人的妙处。
谢昭已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从他这边望过去,正好能瞧见对面的水榭,他知道静姝就坐在那里头,只是鲛纱虽薄,却不透明,仍旧瞧不见静姝。
其实自上次在通州相见,也不过才隔了小半年的时间。
但心里却着实想念了起来,只是如今回了京城,想见她却比从前更难了。
谢昭执起酒杯,正想稍稍抿一口,眼前的视线却被人挡住了,他抬起头,看见萧景行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三皇子要坐在这里吗?”一旁的安以臣见萧景行坐了下来,只有些惶恐不安,里头有专门为萧景行安排的主桌,可他却捡了这样一个位置。
“无妨,随便坐吧。”萧景行只开口道,眼神已落在了谢昭的身上。
谢昭打量了他一眼,放下酒杯,有些玩味问道:“三皇子要坐在这边?”
“正是……”萧景行不动声色,伸手拿了席上的酒壶,自斟了一杯道:“谢四爷不觉得这个位置很好吗?”
正好挡住了谢昭看向水榭的视线,倒的确是个好位置,只是……他若坐在这里,便瞧不见湖上的戏台了。
“原来三皇子不喜欢看戏。”谢昭只笑道。
萧景行便道:“戏是用来听的,并不用来看的,我听得见,便跟我看见也是一样的。”
谢昭见他这么说,仍旧只是笑笑,过了片刻才起身道:“三皇子不喜欢看戏,在下却喜欢,请恕在下失陪了。”
他说着,竟拿起方才斟过酒的杯子,坐到临桌上去了。
还是那个位置,能瞧见戏台,亦能瞧见对面的水榭。
康定侯府的宴席备的相当精致,这样的席面,便是宋老爷子健在的时候,宋家也很少这般铺张。
以前在何家的时候,何家虽然富贵,却深知钱来的不容易,也从不如此奢华。
尤其静姝在通州过了两年,日常粗茶淡饭,再看见这种熊掌鲍鱼的席面,反倒没了什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