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前厅里,陷入了可怕的安静中。
谭松冲谭娘子笑了笑:“是你同湘爷说,你是我未婚妻的?不过你也知道,我从来醉心赌技,没想过这档子事。你若想嫁人,不如替我嫁给张老爷子,日后也少个人拘着我。”
他可当真厌烦了谭氏!
最开始谭氏回家的时候,谭松还是高兴了几日的,毕竟有人可以替他还赌债了。
可后来,谭娘子替他还了几回钱,便再不肯了。
用积蓄购置了田产不说,还和赌坊打了招呼,不许他大赌!
他前前后后投入了那么多银钱进去,不豪赌一次把所有的赚回来,岂不是白白让钱打了水漂?!
如此,倒不如把她嫁出去!眼不见为净!
众人其实早就明白了谭松的意思,不过是谭娘子一直不肯相信。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谭松的双眼,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嘴唇抖动着问他:“谭松,你……你把我卖了?还卖给了张家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
谭松却笑嘻嘻地道:“什么卖不卖的,说的那么难听!张老爷子老当益壮,上个月才又抬了第七房小妾呢!如今轮到你,是个数字八!八这个字好……我都替你打算好了,等你出门子的时候,嫁妆便是那十亩地,我做弟弟的一分都不贪你。”
这样一番话说出来,谭氏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晕过去。
“谭姐姐!”
洛溪染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谭氏软软地靠在洛溪染胳膊上,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扑簌而下,止都止不住。
美人落泪,原是多么令人赏心悦目的场景,可在场的众人全都没有心思欣赏。
只见谭娘子不可置信地摇头:“谭松,我待你不薄,我待谭家不薄……这些年我在宫里,往回寄过多少银钱?便是我回了家,照顾你的起居,生火做饭、烧水洗衣,哪样不是我在做?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般……”
洛溪染替她说出了那两个字:“你怎能这般无耻!!”
乔佳觅也忍不住了,抡起旁边的棒子扔过去,骂道:“我生来便没有见过你这样孬种的男人!便是谭家,从来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一缺钱了,便要卖儿卖女,不过谭松,你可醒醒吧!谭姐姐不是你的所属物,你不是她爹,凭什么把她卖出去?!”
高初云义也是气得满脸通红,愤填膺地跟着道:“就是!让谭姐姐嫁人的事你休想!若要嫁人还债,不如你自己嫁给那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
这么一遭车轮骂,包括乔佳觅那一棒子,不偏不倚的落在谭松身上,对方却也是不痛不痒。
因为打人的事乔佳觅,他惹不起。
他只懒懒地睨着谭氏:“你不是心系于我?还想做我的妻子?替我嫁个人还债怎么了?”
第110章 肆对她的爱有多么荒唐!
谭氏克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只用力掐住了自己的手心,才没有失态地尖叫出声。
洛溪染扶着她,自是最明白她此时心意的那个。
她当即不再看谭松,而是认真地对谭氏道:“谭姐姐,你到现在还没瞧明白谭松是个什么货色吗?”
谭氏紧闭着口不说话。
谭松见她如此,轻蔑地嗤笑了一声,又转而面向了催债人。
此时的他脸上便堆起了笑容:“湘爷,让您见笑,见笑了。您是还打算在家里坐坐呢,还是……?”
讨债人这场戏看得目瞪口呆,他做了这么多年讨债的事,见惯了卖儿子、卖女儿、卖家产、卖田地的,却从未见过有人能把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给卖了的。
他瞧着前厅里这几个女子面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洛溪染,几乎都要伸手打人了。
讨债人当即道:“我就先走了!不过,还债这个事……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一下,不能太晚了,不然利滚利还会更多的。”
说罢,他尴尬别扭地朝洛溪染打了个招呼,便带着门口两个兄弟赶紧溜了。
回去的路上,讨债人还一脸没回过味来的神情,对身边的弟兄道:“我的乖乖,这人若是活的久了,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见到!你俩听见没?要把谭娘子卖了给他自己还债呢!”
赌庄里那两个小厮也是满脸纠结:“听,听见了……这,谭松也真是荒唐。”
“啧,能不荒唐吗?一个晚上输三千两,便是在整个青镇,都少见这样的人才。不行,我得跟东家好好说道说道,这样的客人,正是咱们赌庄要的。”
小厮脸上露出一个便秘一般的神色,嘟囔道:“若是我婆娘知道这样的事,指不定怎么乐呢,今晚回去就跟她说道说道。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嫌我没出息。”
讨债人哈哈大笑:“说!你俩回去,都跟婆娘说!若再不听话,就卖出去给人做小!谭松连未婚妻子都能卖,你们这已经成亲的,更要翻倍地卖!”
这三人回去后如何同家人说起谭松之事,此事又如何迅速在十里八乡传开,暂且不管。
谭松家中,如今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乔佳觅三人的愤怒自然不必说,只是他们到底是外人,不好多说什么。
一心隐忍的谭娘子,如今也接受不能。
她这一生,被两任父母卖过,辗转颠沛了三十余年……
从宫里出来后回乡的谭氏,为的便是给自己一个温暖安全的家,却不曾想过自己回遇上这样的一个谭松。
她不能接受,也不愿接受。
谭娘子闭了闭眼,最后还是选择质问于他:“谭松……这么些年,我们来往的书信中,你不是一直都盼着我回家的吗?为何全都变了?”
谭松没有说话。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质问也一句比一句急:“是你朝我要了我的小像!是你先开口说不把我看作姐姐!是你,一直是你,若非是你,我又何苦白白在宫中熬这么些年?!如今回乡也有两年,你非但不提从前,还要将我卖给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做妾?!谭松,你究竟有没有心!”
若非谭娘子气急了说出来,乔佳觅等人便是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事情还有这样隐情。
不过想来也是……
若非谭松真的表示过,或承诺过什么,以谭娘子柔弱恭顺的性格,想来也只会恪守礼教,将谭松当作自己的弟弟去照顾。
又怎会对他情根深种?
谭松面对谭氏的质问,脸上一派轻松的神色早就不见,只余下了厌烦和难堪:“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谈论这些毫不相干的琐事,有什么意思?!”
谭氏猛地摇头:“不相干的琐事?对你而言,这些只是毫不相干的琐事?”
乔佳觅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不似高初云心软,也不像洛溪染顾虑太多,直接一把推开了谭松。
乔佳觅站在了谭娘子身前,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道:“谭姐姐,你醒一醒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谭松书信里写的那些话,不管是情话也好、承诺也罢,统统都是假的!他是在骗你!”
谭娘子不由得对上乔佳觅的双眼,怔怔地问:“是在骗我?”
她一双形状姣好的凤目如今被泪水浸润,通红一片,让乔佳觅心里产生了一瞬间的犹豫。
可她最后还是决定打碎谭娘子美好的梦境。
乔佳觅认真而坚定道:“都是在骗你。若谭松不那般说,万一谭姐姐在京中嫁了人呢?抑或是在宫里遇到什么贵人了呢?再不济,谭姐姐从宫里的秀坊出来,也可带着积蓄去到一个更好的地方——何苦回到这个破破烂烂、四处漏风的谭家呢?!”
她当初,觉得顾肆对她肯定也是好的,后来,乔家一族被灭,自己儿女身死,才觉得顾肆对她的爱有多么荒唐!
谭娘子知道乔佳觅说的都是真的。
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乔佳觅却不肯这么放过她,猛药必须得猛,不然不能奏效。
她仍用冷静,甚至堪称冷漠的声音对谭氏道:“谭姐姐这二十余年来,往家里寄过不少钱吧?最开始或许只是孝敬父母,可什么时候开始,便是寄给了谭松呢?他朝你要钱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若是胸膛真的可以被剖开,心脏真的可以被刀子搅个稀碎,或许那便是此刻谭娘子的感受。
她的声音渺远、破碎而痛苦:“他……他说他需要银钱去给先生做束脩……他说等到他金榜题名那一日,不需要我出京,他便会来京城寻我。他说,他要攒钱!他要来京城置办宅子!要在京城等着我!”
谭氏的声音越来越高,谭松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乔佳觅忍不住狠狠地啐了一下,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呸!人渣!给先生束脩?这些年他哪里像是读过书的样子?还去京城置办宅子?开玩笑!他可曾让你瞧见过京城的一砖一瓦?!”
谭娘子沉默了,她再也无话可说。
或许谭松最开始时对她的心是真的,只是后来上了赌局,那真心也慢慢变了;
抑或是,他从少年时起便在骗她。
这样一场骗局,维持了十余年,几乎耗尽了她活到如今一半的光阴。
她还有什么好说?
洛溪染看出了谭娘子的痛苦和绝望,她揽住了后者的肩膀,轻声问她:“跟我走吧?别留在谭家了。”
谭娘子睁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谭松。
却见谭松已经变了脸色:“不行!你不能走!”
有位贵人帮他找好出路,绝对不能把这个女人放走!
第111章 是该对坏人狠一点
谭氏凄凄地笑了。
她的笑容依然很美、很温柔、很动人,可谭松分明从中看到了决绝和厌恶。
男人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慌乱,也不知是为了她这一笑,还是担忧自己不能拿到那三千两偿债的银钱。
谭松当即色厉内荏道:“不行!我不许你走!张老爷那里都说好了,三日后便迎你进门,你若走了,我从哪里再找一个新娘出来?!”
在一旁看完了整场的高初云,如今见谭松这般说话,竟是忍不住提着裙摆上前——
她先是狠狠地照着谭松脸上扇了一个嘴巴,然后趁他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又是飞起一脚,便把谭松踹倒在了地上。
高初云随即上前,又在男人腰腹上补了一脚,骂道:“欺人太甚!谭松,姑奶奶的话就放在这里!想娶谭娘子进门,先问问我高初云答应不答应!”
……
高初云原是三个女子中脾气最好的那个,谁都没有想到她会动手打人。
单是一个耳光便也罢了——
后面那紧跟着踹的两脚是怎么回事?!
乔佳觅都快看傻了,可眼看着高初云又要上去踹谭松,赶忙抓住了她的手:“阿云,阿云!你消消气!别踹了,把自己摔了可赔大了!”
她说着,拿起落在一旁的木棒,狠狠的在这个男人身上敲了几下,不解气还狠踩了几脚。
谭松只觉得这个女人力气比男人还大,脸上火辣辣的疼,身上更是跟散架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