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便时常从后院的小门溜出去,抱着小兔子去后山散步。
她能感受到身后有人跟着,但那些人并不敢靠得太近,更不敢打扰到她。
傅瑶也很有分寸,每次都只比前日多走远一点点,而后找个地方坐下,把小兔子放到地上吃草。
等那兔子吃饱了,就会用爪子扒拉她的衣服,傅瑶就抱着小兔子往回走。
萧靖钰对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每天都抓着那兔子洗澡,直把它洗的干干净净,白亮的毛发上一尘不染才算满意。
傅瑶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熟悉地形,并越走越远,每次却又都能及时回去。
那些跟着她的侍从也渐渐放松了警惕,有时甚至会聚在一起交谈。
又过了五六日,一天下午,萧靖钰有急事需要回宫一趟,临走前对傅瑶道:“瑶儿,我只走一下午,晚上一定会回来。”
傅瑶道:“若是忙,明日再回来也一样。”
萧靖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不行,不看着你我睡不着。”
傅瑶没别的话,只被动地配合着他的依依惜别,而后看着他上了马,往皇城而去。
傅瑶则回了小院子,等日头下去些,就抱了小兔子往后山而去。
她看上去和往常别无二致,手心却是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连她怀里兔子都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不断往她蹭着安慰她。
那六名侍从已经习以为常,打着呵欠远远跟了上去。
第52章
◎她逃,他追╭(  ̄ ▽ ̄)╭◎
此时正值夏季, 山间林木郁郁葱葱,将西斜的日光割成大大小小的碎片,洒落在傅瑶白皙的脸颊上。
她走了有三里路, 直到小腿泛酸才停下, 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歇息。
小白兔卧在她的素色裙裾边, 三瓣嘴一张一合, 把青嫩的草尖吃进去。
傅瑶只休息了一会,就又抱着兔子往前走。
山路渐渐崎岖起来, 草木越来越繁茂,将道路掩映得只剩下一条缝隙。
傅瑶从未走这么远过, 那些跟着的侍从立刻戒备起来, 往前跟近了些。
傅瑶钻过草丛,走到一片树林中,再次坐下, 并把兔子放到了地上。
她在这里休息了有两盏茶,那些侍从都以为她是走累了, 就又放松了警惕, 站在草丛后面打呵欠。
就在他们正困倦的时候, 傅瑶摸了摸小兔子的头, 对它道:“在这等着我, 要乖哦。”
小兔子往她手里拱了拱, 表示自己听懂了。
傅瑶便起身离开, 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临走时还回了好几次头, 似乎是不舍, 而后钻入了草丛中。
几名侍从对视一眼, 一人问道:“要跟上看看吗?”
他们迟疑起来, 傅瑶外出这么久,若只是去如厕,他们跟上去岂不是找死?
一个人回答:“那兔子还在这里,她必不会走远。”
再者,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今日走了这么远,他们都怀疑傅瑶一会能不能走回去,因此就都放松了警惕。
傅瑶钻入草丛后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她挽起衣袖,将裙裾撩起来,开始加快速度往山下跑去。
她跑出了一头的汗,身上沾满了草屑,手背也被锋利的草叶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却还不忘摘掉带血的枝叶,而后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约摸有六七里时,腹中的胎儿突然动了一下,傅瑶脚下随之顿住,用手摸了摸肚子。
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暗自道:“孩子,乖一点,娘亲要带你去找爹爹……”
“这是第几趟了?”前面突然传来男人的说话声,“这破山头,也不知道整日巡逻个什么劲?”
“可不是吗,热死老子了……”
傅瑶抱着肚子蹲进草丛里,看到几名身着便服的壮硕男子从前面的小道上经过,嘴里还不断抱怨着。
这便是萧靖钰布置下的兵力了,傅瑶不知这里到底藏了多少人,只能屏住呼吸观察了一会。
她发现这里巡逻的人几乎不中断,前方百米的草木又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连一点遮挡都没有,她根本过不去。
傅瑶的呼吸紧了紧,汗珠顺着眼睫淌下来,落到长满杂草的地面上。她的头发和衣衫都已经湿透了,两条腿也酸痛得不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无力感。
傅瑶渐渐蹲不住,就想起身往回走,换个方向试试。谁知刚一起身,就看到一条红褐色的长蛇趴在距离她三步之外的草丛里。
傅瑶被吓了一大跳,踉跄着往后退去,惊慌间脚下踩到一段覆满青苔的树枝。
只听“咔嚓”一声,树枝被踩断,发出一声脆响,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天旋地转间手腕磕到了什么东西,傅瑶就伸手紧紧抓住,缓冲了摔倒时的力道,最后只是轻轻地跌落在地上。
傅瑶一只手被粗糙的树干磨得火辣辣地疼,另一只手还捂在肚子上。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有几名守卫循声靠近。
“你听错了吧,那八成是山间的走兽。”
另一人笃定道:“不可能,这周围的猛兽都被我们清干净了,那么大的动静不是什么小动物能发出来的。”
先说话那人不耐烦地道:“行行行,我们去看看。”
那红褐色的蛇已经受惊跑走了,只馀傅瑶跪坐在地上,屏住呼吸不敢言语。
脚步声越来越近,傅瑶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仿佛要跳出胸腔一样。
她不敢去想,被发现后会面对什么,更不敢想这次之后,她还有没有机会逃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女子的呵斥声自远处传来:“你们又想去哪躲懒?!”
那两名侍卫停步转身,一边抱拳行礼一边解释道:“属下听到草丛中有动静。”
殷蓠的目光自草丛中扫过,冷声道:“别给我找这么多借口,出事了,都给我过来!”
他们便不敢再驳斥,答了是,而后去集合。
等人都走光了,傅瑶才松了口气,却不料那殷蓠又走了过来。
她藏在树干后面,手指扣着树皮,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然而殷蓠并没有走近,只是在几步之外停下,轻声道:“西南方向,半刻钟。”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傅瑶自树干后探出头,她只知殷蓠想杀自己,对殷蓠现在为何要帮她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都已经到这地步,不去试一试她会遗憾终身。
傅瑶呼出一口浊气,攒了攒力气,又扶着树干起来,往西南方向而去。
她唯恐来不及,一路上走得仓促,甚至崴了好几次脚。
等走到西南方向时,发现那里确实无人巡逻,傅瑶就拽起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的衣裙,穿过了那片空地。
她的呼吸都是紧张的,一直到再次走进一条草木掩映的小路上,傅瑶才吸入了一大口空气。
这是自由的味道。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傅瑶只是喘了口气,根本不敢多逗留,当即就要去约定地点找傅琛。
谁知刚走到小路尽头,就见一人一马拦在那里——殷蓠一手拽住马缰绳,另一只手横着□□,望着她的眸子里泛着森冷的寒意。
原来如此,傅瑶反而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她站在那里,虽一身狼狈却格外镇定:“你要杀我?”
“自然,”殷蓠道,“其他人都在山上找你,等他们找到你时,应该就只剩下一具尸首了。”
“你也姓殷,”傅瑶皱眉问,“你与殷安是何关系?”
“我是他的未亡人,我们相识于风尘之地,他却从未因为我的出身看轻我……”殷蓠眸中的柔软和悲戚划过,只剩下愤恨和不甘,“若不是你,我们如今早已是夫妻,又怎会阴阳两隔!”
傅瑶脑海中浮现出刺目的鲜血和断裂的肢体,那年的大雪,埋葬了不知不多人的性命。
“……此事我无话可说,”傅瑶盯着她的眸子,“可你当真要杀我吗?”
殷蓠冷声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杀你?”
傅瑶道:“所有人都在找我,不用太久就能发现我并不在山上,也就是说随时会有人找过来,你若当真想杀我,手起枪落,让我人头落地便是,又何必与我废话?”
殷蓠的手心确实一阵湿滑,心思被傅瑶说了个全中,她想报仇,可当傅瑶一身狼狈,挺着肚子站在她面前时,她又不忍心下手。
屠杀妇孺,又与豺狼何异?
傅瑶抬步往前走去,虽然已经疲累至极,每一步却都走得笃定无比:“殷姑娘要杀便杀,我今日绝不回头。”
她宁愿拿着性命去赌一把,也不想功亏一篑,重新回到那个牢笼中。
路过殷蓠身旁时,□□上映出的冷光落在她脸上,眼睛里流进了不少汗水,又被光线一刺,就泛起一阵酸疼。
她眼前模糊不清,脚下却一步不停,就在即将过去时听到“咻”的一声,泛着冷光的□□横在面前,挡住了去路。
傅瑶被迫停下,抬头望向殷蓠:“殷姑娘还有何赐教?”
殷蓠没说话,只驱马到路边,手中□□一横,砍断一根树枝,她伸手接过,将上面的枝杈削干净,而后扔到傅瑶面前:“赶快滚,滚了就别再回来!”
傅瑶看着那削得干净整齐的棍子,感激地道:“多谢,来日傅瑶一定报答。”
殷蓠驱马离开:“最好没有来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只会平白让我想起伤心事。”
傅瑶目送她离开,又颤颤巍巍地蹲下去捡起棍子,而后拄着往前走去。
她两条腿早已虚浮无力,手腕上的伤口刺痛着,全靠一腔信念撑着,才能走到现在。
傅瑶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就看到了那个草亭,还有向她跑来的傅琛。
她实在是累极了,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而后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迷糊中感受到傅琛接住她,将她抱上了马车,她像是羁旅之人终于归家,从未如此踏实过。不用再惴惴不安,也不用再掩饰,傅瑶就此安心地昏睡过去。
傅琛抱着傅瑶上了马车,他们一行六人按照商议好的路线,一刻不停地离开,同时用枝叶将车辙印全部抹去。
未免引人耳目,马车很窄小,里面布置的也简陋,在郊外行驶颠簸得很,傅琛只能抱着傅瑶,让大夫给她查看。
那大夫医术虽不及许雁秋,可普通伤病都能治,他为傅瑶把了脉,仔细查看后道:“无妨,女公子只是劳累过度,动了胎气,日后好生将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