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格外自然,仿佛再是正常不过,但四周众人都不由得抬头看了眼二人。
姜亦棠被看得有些羞赧,她轻扯了下谢玉照的衣袖,红着脸说:
“那我们快走吧。”
这都辰时了,去宫中也得要半个时辰。
姜亦棠手腕上戴了谢玉照送她的那对玉镯,至于谢玉照病中给她的那枚玉佩,她是一直挂在腰间的,上面有谢玉照的印记,但凡知道这枚玉佩的人,都该知道这枚玉佩代表了什么。
姜亦棠一直都没有紧张,等到看见谢玉照,她才真切意识到,她要进宫了。
她记得宫中还有邱贵妃和淑妃两位娘娘,邱贵妃尚好,但淑妃娘娘前世就一直隐隐在针对她,借此宣泄对谢玉照的不满。
前世她把玉佩收得很好,藏在香囊中,很少让其见人。
但现在,姜亦棠没有再把玉佩藏起来,因为她很清楚,这枚玉佩本身就代表了威慑。
谢玉照也看见了她把玉佩挂在身上,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一眼。
重来一次,倒是知道长点心眼了。
等出了思甚苑,姜亦棠看见佟容没跟上,还有点不解,前世进宫时,谢玉照都会让佟容跟着她,佟容是宫中出来的,了解宫中的规矩,有佟容在,她会少走很多弯路。
她狐疑地看了谢玉照很多眼,但谢玉照什么都没说。
直到上了马车,姜亦棠在马车前看见常乐,才了然谢玉照为何不让佟容跟着她了。
姜亦棠嗔圆了杏眸,转头想说什么,谢玉照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打断她:
“今日不在思甚苑。”
姜亦棠被堵住,郁闷地皱着小脸。
马车内有糕点,辰时未到,松翎派人去颂雅苑买回来的,一碟碟地摆在跟前,谢玉照喂了一块枣糕给她:
“不许生气。”
姜亦棠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知道谢玉照只是担心她。
她抬头,乖顺地吃下糕点,闷闷地说:“没生气。”
只是又一次意识到,她是个累赘。
等到了宫门口,马车就停了下来,宫门前看见这辆马车,安静了一刹间,门帘被掀开,谢玉照弯腰从其中出来,他长身而立,宛若一块冷玉,矜贵冷凌,他未曾看向其他人,转身朝车厢内伸出手。
一只细白的手伸出来,搭在了他掌心。
紧接着,众人就看见一女子被他牵着下了马车,甚至怕她跌倒,轻声说了句什么,旁人听不清,但不妨碍他们看得出他对女子的细致呵护。
短短片刻功夫,众人心中闪过无数想法,心思各异。
但当众人视线落在女子脸庞上,都不由得些许错愕,虽说早就知道这位姜三姑娘不曾及笄,但也未曾想过她还这般稚气,哪怕未曾长开,众人也能从她五官中看出她是个美人胚子,眉眼精致,白净的脸蛋上是一双杏眸柳眉,顾盼间生出不谙世事。
姜亦棠察觉到四周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往谢玉照的身后躲了躲。
不远处,褚栎秋看着殿下将女子护得严严实实,仿佛怕四周人的视线会惊扰到女子一样,她再安慰自己,太子妃的位置非她不可,也不由得在这一刹间攥紧了手帕。
第28章
姜亦棠没发现褚栎秋, 她被谢玉照直接带进了宫。
和其余人的路线不同,他们没有前往太和殿,而是朝着后宫的方向走去, 在逼近御花园的一道宫门口,才逐渐放慢了脚步。
姜亦棠心跳得很快。
她知道谢玉照要带她去哪里,他是兑现承诺, 带她去看桂花。
宫中的那棵桂花树龄将百, 圣上刻意替其修建宫殿, 简单明了地称桂苑,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树, 却是高大挺拔,枝叶茂密,如今正是花期,飘落了一地黄金, 站在树荫下,仿若撑开的一柄庞大无比的金伞。
姜亦棠愣愣地站在那里,仰头看向树冠,她见过这颗桂树,一共三次,桂树屹立不动,却飘了满室余香。
姜亦棠有点说不清自己的情绪, 说她很喜欢桂花,却又不见得。
她只是因姨娘之故,才会格外偏爱桂花些, 但这些偏爱更体现在桂花糕上,仅此罢了。
但在她前世的记忆中, 她对这颗桂树印象很深,深到她记得她每一次来看桂花的时间。
姜亦棠的余光忽然觑见谢玉照,她有点茫然。
她到底是因喜欢桂花才格外记得这颗桂树,还是因谢玉照?
她轻抿唇,忽然,她伸手去勾住谢玉照,轻软地喊了声:
“谢玉照。”
谢玉照疑惑地垂头看她。
姜亦棠哑声,她不知道她喊谢玉照做什么,但她只是想喊一喊他。
也许谢玉照看出了什么,他没说话,而是握住了她的手。
青粟在围着桂树转来转去,仿佛在惊讶这颗桂树怎么长得这么高大,松翎想去拉她,但觑着殿下和姑娘都没拦着,最终还是作罢。
他们在桂苑待了一刻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但时间一长,姜亦棠就忍不住左看右看,坐立不安。
桂苑中有供人歇脚的地方,凉亭中有石桌和石凳,见谢玉照要带她过去,惊得姜亦棠拉住了他,小声提醒:
“要午时了。”
中秋宴只在午时,傍晚时分,所有人都差不多全部离宫,毕竟中秋宴还是阖家团圆的时候。
都看见她和谢玉照来宫中了,久久不去太和殿,谁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想?
不止姜亦棠在着急,太和殿中还有其他人在找她,姜夫人进宫后,就被人拉过去,意味不明地说,她府中三姑娘适才和殿下一同进了宫,但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再见四周诰命夫人时不时打量过来的视线,姜夫人勉强才能维持脸上的笑。
姜谙茯没跟在她身边,早就被丘荣公主叫了过去。
姜夫人忍了忍,吩咐巧玲:
“你看着四周,三姑娘来时,记得告诉我。”
巧玲应下。
姜夫人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埋怨,老爷一心只想和殿下攀门亲事,也不想想这么做上不上得了台面,害得她面对其余夫人都直不起腰。
荣凌和她一样,进宫后就在找姜亦棠,但没找到人,不过她对宫中比姜夫人熟,打听了一番,大致猜到了堂哥和姜亦棠去了哪里。
她觑了眼沙漏,扯了扯唇角。
什么时候赏花不行,非得挑这个时候?
直到宴会快开始,谢玉照和姜亦棠才姗姗来迟,巧玲一直在殿门口等着,一见到三姑娘,不敢抬头看向一旁的殿下,冲二人服了服身:
“殿下,三姑娘,夫人让奴婢在这里等着三姑娘。”
三姑娘住进太子府本身就不合规矩,被殿下带进宫中,也不知会不会被人议论,但如今,三姑娘怎么也不应该jsg和殿下一起入座。
巧玲有点担忧,怕三姑娘不知道其中利害。
好在三姑娘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眼殿下,就乖顺地跟着她离开,巧玲无声地松了口气。
这一走,巧玲就发现了不对。
三姑娘身边怎么多了个人?
巧玲不着痕迹地朝姑娘身后的人看去,哪怕作婢女装扮,但也看得出她和寻常婢女不同,她恭敬低垂着头,但后背笔直,哪怕宽松的衣裙也遮不住她浑身的利落,许是她看得久了,那婢女抬头朝她看来,目光凌厉,让巧玲一凛,倏然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看。
她清楚,这个婢女绝不是府中的人,只可能是殿下安排在三姑娘身边的。
巧玲下意识想到那日二姑娘和三姑娘动手的事情,她心有戚戚,希望二姑娘日后不要再犯糊涂,不然可不是磕到碰到这么简单了。
人到姜夫人跟前,姜夫人也噎住,从常乐身上收回视线,艰难道:
“坐下吧。”
姜夫人心中有点恼。
殿下给三丫头身边安排这么一个人,这是在防着谁?
姜夫人压着情绪,压低声交代:“你是和殿下一起进宫的,今日会有很多人对你感兴趣,若是有人找你问话,你不知该怎么回答,就不要回答。”
她示意姜亦棠看向几人,分别介绍道:
“那位是荣凌郡主,你应该认识了她,这位一向和殿下关系不错,该怎么和她相处,你心中该自有打算。”
“在你长姐身边的是当今的丘荣公主,她生母是邱贵妃娘娘,娘娘掌管后宫,她的地位也不是其余公主可比的,见到她,你千万记得敬重。”
最后,姜夫人视线落在被众贵女围住的褚栎秋身上,神情有片刻的复杂。
她一直都知道褚栎秋在京城的名声,但姜夫人不能说是喜欢褚栎秋,毕竟她的长女一直和褚栎秋暗地里不对付,她是个疼女儿的,自然不会很喜欢褚栎秋。
但姜夫人不得不承认,褚栎秋样样都比她府中的这位庶女强,姜夫人也很难理解,殿下连褚栎秋都不感兴趣,居然会看上姜亦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
这等好事若是落在她的谙儿或者霜儿身上,姜夫人也不会这么憋屈。
姜夫人长吁一口气,低声介绍道:
“这位是丞相府的嫡女,褚栎秋。”
她没说京城的那些传言,圣上没有赐婚,二人没有定亲,什么传言都是假的。
只不过姜夫人想到今日老爷的话,还是叮嘱了句:“公主和郡主不会故意刁难你,但这位褚姑娘,你日后见到她小心点。”
姜亦棠一直垂眸,姜夫人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姜夫人郁闷地喝了一杯果酒,往日姜亦棠低调沉闷,如今性子也没什么改变,在姜夫人看来,这就是个闷葫芦。
该交代的都交代的,姜夫人没再理会姜亦棠,转头和其余诰命说起话来,也不管姜亦棠会不会觉得冷清无聊。
她明知姜亦棠在这个宴会不会有认识的人,但她本就不喜姜亦棠,耐着性子对姜亦棠说那么多已是极限,如今对姜亦棠的不理会,也是姜夫人借此隐晦地宣泄不满。
姜亦棠毫不在意,她偏过头,去看谢玉照。
谢玉照跟前有个人,那人侧对着她,姜亦棠只能看见他端着酒杯,不知在说什么,忽然抬手将酒水一饮而尽,谢玉照只是漠然地看向他。
殿内众人视线若有若无地朝二人打量。
姜亦棠有点担忧。
她认得这个人,他就是当今三皇子,谢玉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