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害怕,手没来由地抖,拿着的银勺不慎跌落,却被眼疾手快的陆卫青接住。
陆卫青一面用丝帕将银勺擦拭干净,一面不咸不淡地提醒。
“他是侯府世子,陈木莲的表兄。”顿了顿,又说,“你认识?”
苏霓儿压根没想过为何陆卫青会突然提及那人,却也暗自记下对方的名号。
“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那种人!”
苏霓儿急切地撇清,语气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薄怒和嫌弃。
陆卫青眸底的疑惑更甚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侯府世子居然穿过人潮,径直向陆卫青敬酒。
“陆兄,好久不见!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丰县办了个案子,怎么样,还顺利么?”
侯府世子和陆卫青说着话,贼兮兮的小眼睛却一直在苏霓儿身上打转,引得苏霓儿极为反感,不断往陆卫青身后缩。
陆卫青斜了苏霓儿一眼,再看向侯府世子的时候,沉沉一笑,没接对方的酒,而是冷冷道。
“滚远些。”
这几个字近乎是从他喉间溢出来的,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带着嗜血的杀意。
侯府世子:“......陆兄?”
陆卫青不回话。
倒是同桌的其他宾客拦下侯府世子,低声劝慰,“你疯了?酒喝多了?陆大人的女人你也看?”
侯府世子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脸不红心不跳。
他不要脸惯了,给人戴的绿帽子也不少,知道陆卫青的性子不好惹,更不是容易攀附的人,耸耸肩,一口闷了手中的酒,无所谓地原路返回。
又有同僚劝陆卫青,“陆大人莫要同他计较,他就那德性,对谁都这样!来,喝酒!”
陆卫青凌厉的气势适才散了些,抚了抚墨绿色的玉扳指,将锋芒掩下。
很快,一桌人说说笑笑,仿若刚才那茬从未发生,你一句我一言,很快就热络了。
苏霓儿不同,她还沉浸在后怕里。
当着陆卫青的面,侯府世子尚不加掩饰对她的色I心,鬼知道背地里他会使些什么卑劣的手段?
她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太压抑了,她受不了侯府世子恶心的嘴脸,一想起就忍不住想吐。
她急需找个地方缓一缓。
恰好陈木莲的一个侍女从二楼雅间下来,双手揣在长袖里,鬼鬼祟祟地入了后厨。
苏霓儿心神一动,对陆卫青小声说:“我饮了太多茶水,出去一下。”
陆卫青看着苏霓儿完全没碰过的茶盏,如山的眉深锁,却也没反对,只低声交待。
“莫要跑远了。”
苏霓儿应下。
穿过喧闹的人群,她七拐八拐,拐到后厨外头的走廊里,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确定不会有人发现她。
她看见刚才的侍女正在对后厨的下人们交待。
侍女:“今个主子生辰,心情好,体谅你们辛苦了,特意赏赐给你们的。”
侍女指向长桌上的一堆吃食,趾高气昂地让大家伙分了。
下人难得有机会吃到这么好的东西,连声说了好多声谢谢。
侍女两眼一扫,从下人里挑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小丫头,将一个精美的漆盘交到对方手里。
漆盘里装着十来杯褐色的葡萄美酒,都是外藩进贡的难得美味。
侍女:“将这些酒端出去。记住了,这一杯......”
说话间,侍女在其中一杯美酒中洒入药粉,拌匀了,又特意踢出来,放在小丫头的手心,附耳到小丫头耳畔,不知说了什么。
小丫头先是一怔,惶恐地摇头,似是不愿意。
侍女便往她口袋里塞了什么,鼓鼓的、沉甸甸的,把小丫鬟的口袋都快要撑破了。
小丫头当即笑了,顺着侍女所指的方向瞧了瞧,连连点头,迈着小碎步出去。
苏霓儿心中大骇。
猛然想起,前世她曾被灌过一杯葡萄酒。
当时,也是在后厨外面的走廊里,侯府世子将她堵在门边,不让她过。刚好一个小丫头端着酒盘经过,侯府世子从小丫头手中抢过葡萄酒,递到她跟前——
——“喝!不喝现在就办了你!”
苏霓儿被逼得没办法,只好喝了,然后急急逃到后厨,听说办宴的官家赏赐下人吃食,她也没多想,高高兴兴地用了,还庆幸躲开了侯府世子。
苏霓儿所有的神经被挑起。
难道,她前世是因为喝了那盏葡萄酒才着的道?
苏霓儿不敢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现下小丫头手里握着的葡萄酒被放了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陈木莲究竟想害谁呢?
疑惑间,苏霓儿看见端盘子的小丫头去了她那桌,将美酒一一奉上,最后将手中那杯端给陆卫青。
刚好有同僚向陆卫青敬酒。
陆卫青顺势勾起新来的酒盏,送到唇边。
第25章
原来陆卫青才是陈木莲的目标?!
前世, 陈木莲想要给陆卫青下I药,却阴差阳错被苏霓儿喝了?
当时,陆卫青应该就在陈木莲的及笄宴上, 否则他怎会恰巧出现在此凑了恶男?
想想也是, 他恩师女儿的及笄宴, 他能不参加么?
那个时候, 苏霓儿并不晓得他是皇太孙, 还以为他和自个一样,是无父无母的可怜小乞丐。
许是不愿苏霓儿撞见他的身份, 又许是刚好离开, 总归苏霓儿之前没在酒楼看到他。
事发之后, 他确实救了她,她也因他落难。
理清前因后果,苏霓儿同陈木莲、陈国辅之间的仇怨更大了, 也包括陆卫青!
凭陆卫青的本事, 他定然知晓事件的真实情况。
可前世在太极殿上,以陈国辅为首的老臣们指着苏霓儿的鼻梁骂、骂她作风糜I烂、骂她不配为后时,陆卫青也未曾说过她是受害者啊!
她承认,他当时的确护过她, 且一再解释他就是和她在三楼雅间缠绵的公子,她不曾失德。
又怎样呢?
她名声已损, 害她的人也并未受过任何惩罚!
他就是偏袒,偏袒他的恩师、偏袒恩师的女儿!
再看陆卫青, 慵懒地坐在太师椅中, 在一群同僚的恭维中显得异常冷淡, 狭长的眸子微眯着,修长的指勾了琉璃酒盏。
盏中是陈木莲的侍女下了药的葡萄美酒。
若是可以, 苏霓儿真希望酒中掺和的不是烈性春I药,而是砒I霜!
毒死他得了!
然而,不行。
她现下和他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若是不幸中招,岂不是便宜陈木莲?正中陈木莲的下怀?
她为何要给陈木莲做嫁衣?
他还惹得一身骚?
祸及泱池,苏霓儿亦没好处。
眼看陆卫青手中的酒盏已到唇边,她虽有不愿,却还是装模作样地弯下腰,假意不慎撞到石阶,扭了一下。
——“哎呀!”
娇滴滴的痛呼声音不大,却似一声惊雷响在喧嚣声中,足够在场的宾客回眸。
陆卫青自然注意到了,微醺的桃花眼淡淡地睨向她,一瞬的迟疑后,放下酒盏,云淡风轻地穿过人潮。
“崴到脚了?”
他的声音温润,关心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旁的情绪,似调侃、似轻笑。
他混迹朝堂多年,早已不是稚嫩的毛头小子,那些拙劣的手段在他眼中犹如儿戏。
他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形如一堵墙,挡住四面八方探究的目光。结实的手臂扶住她,她颤颤巍巍的,尝试了几次站不稳,蹙眉轻哼。
“疼......”
尾音颤颤的,带着撒娇的甜腻和不自知的风I情,却因过于刻意显得矫揉造作。
他便蹲下去,背对着宾客,捉了她“崴到”的左脚腕轻揉,动作温柔且虔诚,手指却不动声色地按压她受伤的足底。
她的左脚前几日踩到过碎茶盏,伤得不深,上过药后,好了许多,几乎无碍了,否则她也不会满上京地跑。
可被他故意按压伤口,哪怕他没怎么用力,她还是疼得龇牙咧嘴。
“疼,疼......”
这回是真疼。
陆卫青却是抬眸望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