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霓儿故作深情。
“女儿自然不愿意。女儿同哥哥互生欢喜、情定彼此,说什么都不会分开的。”
殷娘又问,“那为了你俩日后的幸福,你可愿意做些牺牲?”
苏霓儿:“自然。”
殷娘便笑了,神色很是欣慰。恰好陆卫青送完陈国辅回来,给母亲问安,殷娘便直接对陆卫青交待。
——“筠儿,至今日起,缨儿便住到你的院子里,同你睡一个屋。”
“你们已经订婚,同房是迟早的事。”
“就今晚吧,你俩需得尽快怀上子嗣。”
“别看你缨儿妹妹,她已经同意了。”
第30章
殷娘说风就是雨, 做事绝不含糊、更不拖沓,当即让青衣收拾,将苏霓儿的东西都搬到陆卫青的院子里。
晚膳更是离谱, 逼着陆卫青喝了三碗十全大补汤。
堪堪入夜, 殷娘便让何妈妈准备了洗浴的皂花、涂抹身子的玫瑰油、香薰......还让她换了半透明的薄纱。
薄纱下, 莹润如脂的肌肤瓷白, 刚洗过的墨发随意地披散在后背, 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服帖在身上, 露出娇好的曲线和不盈一握的腰肢。
蝶翼般的长睫下, 秋水般的眸子不染是非。
苏霓儿坐在陆卫青的寝卧里、坐在床榻边上, 茫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屋外的廊下换了新盏,大红色的灯笼在暑风里起伏;清冷的木门上贴了大红色的囍字,雕花窗前是成对的花环。
被褥和床幔焕然一新, 箱笼上的木屐履成双成对。
原本冰冷简单的男子卧房, 也因着衣柜里塞满了她的衣裳、书桌上摆了她喜好的笔墨,变得不一样,变得更加温切、变得更有烟火气了。
仿若这里真的住着一对新婚的璧人儿。
殷娘往她手里塞了一本辟I火图,翻开册子的第一页, 指着形象生动的男男女女,问她。
“知道什么意思不?”
苏霓儿到底是经过情I爱的, 哪里不晓得这些?可在殷娘面前,还是羞红了耳尖, 将辟火图塞到枕头下, 又扯了床上的薄裘裹住自己。
“娘, 何妈妈刚才给我讲过了,女儿明白的。只是我们这样......筠儿哥哥会不会不高兴?”
殷娘扯下她肩上的薄裘, 给了她一个爆栗,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为何不高兴?哪个正常男儿不想这些?别看他平日里人模人样的,那是克制着。”
殷娘愣是抽出了枕头底下的辟|火图,挨页讲给苏霓儿听。
说男儿头次不分轻重,苏霓儿又是个惹人怜的,伤着了可遭罪;
又说年轻人火气重,一晚上多要几次水实属正常,女儿家起先都受不住,慢慢就好了。
还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没什么是一场淋I漓的欢I爱不能解决的。
苏霓儿原本羞涩得紧,听着听着,酸涩了鼻尖,搂了殷娘,靠在殷娘的肩头不说话了。
上京的女儿出嫁,出嫁的前日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就是当娘的会给女儿讲述夫妻之事,说些女儿家才能明白的悄悄话。
一来是为了避免新人生涩闹笑话,二来也是心疼自家姑娘。
殷娘既当娘又当婆母的,直暖了苏霓儿的心窝子。
母女讲完了辟I火图,又聊了些体己话,多是夫妻间的相处之道,什么男人绝不能惯着,原则上的问题一定不能退让,但人前得给面子。
苏霓儿乖巧应下,瞧了眼窗外老槐树上的斜月。
“娘,哥哥今晚是不是不回来了?”
自用过晚膳,陆卫青便寻了借口出府。
老实讲,苏霓儿觉得陆卫青在躲她。
陆卫青本就对她无感,今个下午两人在东巷的小破屋又闹得不欢而散,他不愿和她共处一个屋檐下,实属正常。
正好,她也有这样的想法。
虽说是假意恩爱、做戏给殷娘看呢,但到底得生活在一块儿。尽管是迟早的事,但晚一天是一天。
殷娘:“别胡说!圣上急召你哥入宫,应是有事。等你哥办完了,自会回来。”
等待是漫长的,却一点不心焦。
送走殷娘、支开青衣和伺候的几个丫鬟,苏霓儿当即换了一身遮得严实的寝衣,熄了烛火,又在床榻边的地上放了一个软枕和一张棉被,暗示得不要太明显。
放下床幔,打了个哈欠,心安理得地睡下。
至于陆卫青,回不回来无所谓,最好是别回来。
*
几个时辰前。
陆卫青同陈国辅一道出了前厅,去往书房。
书房里,陈国辅想起刚才见到的缨儿,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陈国辅问陆卫青:“你这些年寻的小乞丐呢?可有消息?”
陈国辅问的是苏霓儿。
陈国辅已经许多年不曾问及她了。
算起来,陈国辅对苏霓儿的了解,远胜于陆卫青。
八年前,陈国辅曾让陆卫青杀了苏霓儿,是苏霓儿不知用什么条件说服陈国辅,让陈国辅放她一条生路。
陆卫青私下调查过陈国辅和苏霓儿的关系,只查到陈国辅和苏霓儿的邻里大婶有往来,在苏霓儿离开上京前,曾委托邻里大婶照料苏霓儿。
一个有家室、有功名的成熟男子和一个小乞丐能有什么联系?
这难免不让人瞎想。
可奇怪的是,说是照料吧,偏生陈国辅对苏霓儿的态度......
陆卫青摸不透,也查不到更多的讯息,像是有谁刻意抹去了苏霓儿的过往。
提及苏霓儿,陆卫青沉了面色,反问陈国辅。
“先生可有交待?”
陈国辅:“尽快找到她,我有用。”
这种语气,像极了八年前陈国辅让陆卫青杀苏霓儿时的态度。
那个时候,意气风发的陈国辅逼着十岁的陆卫青动手。
彼时的陆卫青尚未被苏霓儿恶劣对待,心头并无恨意,只有对一个小乞丐的怜悯。
陆卫青想不通,问陈国辅——“先生,一个小乞丐而已,何苦要赶尽杀绝?”
陈国辅不答只笑——“为师自有道理。”
陆卫青当年想不通,如今依旧想不通。
却明白得很,一旦苏霓儿落在陈国辅的手上,凶多吉少。
鬼使神差的,陆卫青想起缨儿,想起缨儿同苏霓儿过于相似的人生轨迹,想起缨儿那双破碎又怨恨的眼。
陆卫青掩下眸底的暗沉。
“学生不才,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陈国辅:“无妨,我会派人协助你。”
陆卫青剑眉深蹙,没有回话。
用过晚膳,陆卫青去了皇宫。
宫里的太监传话,说是圣上龙体欠安,昏睡了整整一个下午,醒来就念叨陆卫青。
夜色如水、银辉不浓,古老的皇宫在岁月的侵蚀下泛着陈旧和腐败的味道。
墙角的白漆脱落,露出斑驳的青砖;宫墙边上,枝繁叶茂的三角梅下是横生的野草。
朝代的更迭是历史的进程,无人可以阻止。
就像陆卫青,生在这宫墙里,拥有天下最尊贵的身份,却如无根的浮萍在尘世中飘摇,历经磨难后,终有一日会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他掩下眸底的锐利锋芒,将狂傲的野心深藏。
乾清宫,躺在龙床上的圣上听见太监的通传声,往殿外斜了一眼。
到底年近古稀,又疾病缠身,身子不复从前利索,可帝王的威严依旧不减。
陆卫青跪下:“叩见圣上!”
圣上挥手,示意陆卫青起身,有些艰难地半靠在床头,伺候多年的魏公公立即塞了软枕在其腰后。
小太监们端了汤药进来,陆卫青上前,接过汤药,服侍圣上用药。
待圣上喝完药,喘了几口粗气,圣上让多余的小太监们都下去,只留下陆卫青和伺候的魏公公。
一反先前的冷淡,圣上捉了陆卫青的手,拉着陆卫青坐在床头。
“筠儿,委屈你了。”
陆卫青皇太孙的身份一直没能昭告天下,不是圣上不愿意孙子认祖归宗,而是迫不得已。
“若不是筠儿机智,我陆家的血脉早没了,祖宗留下来的大好江山也被旁人夺了。”
想起那人的狼子野心,圣上的面色陡然沉了下来,全然不复刚才的病态,眸光犀利且老辣。
若不是圣上当年听信谗言,东宫也不会遭此劫难,太子亦不会至今下落不明。
他深感自责,对孙儿的愧疚愈大,对那人的恨意愈深。
而如今,那人势力渐长,手握边关重权,想要彻底铲除很是不易,唯有虚与周旋,谋得时机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