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挠着黄狸的下巴,露出一个笑:“是,味道极美。”
林霜艳挑眉:“哦,已经吃了?”
傅蓉微笑而不语。
封子行坐在两个女人面前,听她们聊起了家常,开始坐不住了,用了一碗甜汤,便起身找借口告辞,他刚走到门口,便见自家书童在门前大道上跑得气喘吁吁。
封子行忍住不住:“跑哪去了?被狼追了?”
书童指着身后:“爷,您猜我见着谁了?”
封子行:“别卖关子。”
书童大声道:“姜少将军哎,他是直接带兵从城门卷进来的,那速度好快的,我爬到了最高的酒楼上,也只来得及看得到一片模糊的残影。”
封子行一愣:“回来了。”他急忙追问:“人往哪里去了?”
书童一指东边。
皇城方向。
封子行又折回了院子里,把此事第一时间告知傅蓉微。
傅蓉微有点按捺不住情绪,掐痛了怀里的猫。
黄狸不满的喵了一嗓子,从她怀中挣开,跑远了。
傅蓉微辞了林霜艳,回到将军府,在院子里备上了热水。
姜煦进宫是向皇上复命,傅蓉微不知他此去战果如何,是否能如愿,了却一桩执念。
院子里的落叶总也扫不干净,刚清理了一圈,不久一阵风来,又落下一层新的。
傅蓉微觉得那落叶也很值得观赏,于是拖着腮在门槛上坐了。
迎春劝了一嘴:“地上寒气重,少夫人别着了凉。”
傅蓉微没听进去。
桔梗老成的叹了口气,冲迎春摇了摇手指,示意她别多言了。
傅蓉微这么些日子等下来不容易,甚至隐隐生了些怨气在心里,皇上实在是不地道,他自己没人爱便算了,还总拉着不让别人好过,正常谁家新成婚的夫妻常年分隔南北?
姜煦回都的消息一传进宫城,连通禀也免了,皇上身边的人早等在朝晖殿门口,引他入殿觐见。
姜煦单手托着一个木盒子。
朝晖殿中叩拜了皇上。
皇上瞧着那个盒子:“看尺寸,不像是装人头的。”
姜煦道:“臣无能,棋差一着,只带回了山丹王子的一侧断臂。”
皇上道:“你这一去时候可不短,追到哪了?”
姜煦回:“蜀中。”
皇上道:“蜀地匪患猖獗,可受伤了?”
姜煦道:“一群圈地为王的山猴子而已,算不上对手。”
皇上以为这句不算对手是轻易出手就能收拾的意思。
然而姜煦在蜀中真正的做法是轮着拜访了山猴子的地盘,送吃送喝,亲亲热热,化敌为友。
此事也算是有渊源。
去年冬天,有一行蜀中的山匪被梁雄诓到了华京,犯下了大事儿,姜煦纵了他们一马,却意外结了个善缘,此去蜀中,受益颇多。
姜煦把盒子交给了殿中伺候的太监。
太监打开,呈上几步,怕冲撞到皇上,站得远远的,让皇上看了一眼。
皇上摆手,示意退下。
姜煦淡淡出声:“烧了吧,怪恶心的。”
皇上道:“连你都没能拿住他的命,这个山丹王子,不简单。”
姜煦道:“臣虽没割下他的头颅,却将他和几个部下赶进了西北大漠,他伤势不轻,即便有幸活下来,也得休养一段日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间锁着凝重。
一旦山丹王子养好了伤,他们大梁朝恐怕就要迎来更猛烈的反击和报复了。
皇上还不打算征伐北狄吗?
第95章
断臂卷入了火舌中, 焦腐的皮肉味道便更难闻了,朝晖殿中君臣互相沉默了片刻,皇上开口道:“又快入冬了, 你也该收拾收拾回关外了,带上你夫人一起,新成婚的小两口分隔两地, 倒显得朕是那个棒打鸳鸯的人。”
最该谈的事情避而不谈。
姜煦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他跪安,退出了朝晖殿, 一尘不染的地砖上倒映出拉长的影子, 落进了皇上的眼睛里, 有种挥之不去的萧索。
天欲晚时, 将军府冷落的门庭忽然热闹了起来, 裴青将人和马先带下去休整, 姜煦走向后院。
傅蓉微坐在高高的门槛上, 没起身。
姜煦还没进院门就先见着她了。
傅蓉微凝望着他,心想, 这个人还真是见一面陌生一点,渐渐的,快要与曾经梦中的模样重合在一起了。
噩梦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肖半瞎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傅蓉微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
姜煦站在她面前。
她目光空洞,没有反应。
姜煦叫了一声:“微微?”
傅蓉微好像耳朵也闭上了。
迎春见状, 躬身上前,低声道:“少夫人等了有半天了, 屋子里已备好了热水。”
姜煦一俯身, 轻轻巧巧的勾住傅蓉微的腿弯。
傅蓉微蜷着身子,像是被端起来的, 她感到身下一空,终于回过神,目光定在眼前人的脸上,问道:“逮住他了吗?”
“跑了。”
姜煦把她放在椅子里,动作格外小心。
傅蓉微道:“可惜。”
姜煦平静的说:“没关系,我想通了,世上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强求多半没有结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傅蓉微立刻道:“你这不是想通,是妥协。”
姜煦不甚在意:“妥协也行,随便吧。”
这才是真的想通了,傅蓉微不得不佩服,他怎么做到这么通透的。
姜煦迎着她的目光,仿佛能猜到她心中所想,道:“熬没了。”
不能回家的十六年,每一年都是妥协。
姜煦进到里间,水声传了出来。
傅蓉微因为出神太久,双腿发麻,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慢慢站起身活动。
氤氲的水汽蒸在屏风上。
傅蓉微慢慢靠近,问了跟皇上一样的问题:“你伤着没有?”
姜煦道:“撵一条丧家之犬,还不至于。”
他整个人浸在了热水中,眯起眼睛,道:“我们走吧,跟我回华京。”
傅蓉微却道:“等等,我还有件事没办。”
姜煦十分了解她,道:”你卷进胥柒的麻烦里了?“
傅蓉微:”他的处境看上去不妙。“
姜煦道:”你不管他,他也死不了。“
傅蓉微明显从话中察觉出他并不友好的态度。
她不太能理解,但却相信他的判断。
傅蓉微道:“好吧,我相信你说的都对,但是我之前承过他的情,承诺过有朝一日还他恩……他救过你的命。”
姜煦道:“是吗?”
他的嗓音好像也被热水泡软了,以至于傅蓉微一时神昏,竟没察觉此话明显的的异常之处。
傅蓉微的身影悄悄的移过去,站到了屏风的边缘。
姜煦说:“你若是进来可就没法干净出去了。”
傅蓉微一下子定住了脚步。
欲望这档子事儿,一旦破了戒,就难以维持起初的克制,情越浓,则欲越猖狂。
傅蓉微冷哼了一声,又一步步退了出去。
姜煦对胥柒的态度,就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万分的不耐烦,也不想掺和。
奈何他不在的时候,傅蓉微已经偏过去了。
姜煦琢磨着,只能罢了。
傅蓉微是他今生决意护在心口的一簇温热,除了供着,还能怎样呢?
那煎熬的十六年,傅蓉微没有经历,是件幸事,她的生命停在了二十出头的年纪,所经历的一生最惨烈的事,就是那场叛乱,她死在痛苦正盛的时候,却也不必忍受那绵绵无尽看不到头的后劲。她略回一回头,没准还能找回点曾经。
所以那些往事姜煦不愿意对她讲得太深,哪怕是她缠着问,他也总是能找各种借口含混过去。
傅蓉微等到姜煦出来,叫了迎春和桔梗进屋收拾水渍,他们对着坐在廊庑下,正经商议起有关胥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