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孙志和迷茫地看着这个永远都处之淡然的少女,她明明这么年轻,却丝毫没有这个年纪的浮躁和轻率,拥有很多中年人都没办法拥有的沉稳,让人总是下意识选择信任她的每一句话。
孙志和声音苦涩:“大师,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继续查下去吗?哪怕真相是你无法承受的?”
顾音不假思索:“没有这个如果,我不是你,你也不可能成为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替你做决定,遵循本心即可,不必顾虑我。”
帮人做决定听起来也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但其实不然,不管你帮对方做的决定是对的还是错的,最终都不会成为一件讨好的事情。
顾音小时候做任务没经验,难免在这种事情上吃过亏,长过教训,她不会在同一件事上犯两次错。
虽然她活了三世,但是因为这三世年纪都不大,且鲜少接触外人,没有人生阅历,所以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吃过太多的亏了,好在她长记性,犯过一次错,下次避开就好。
一人一鬼旁若无人般的交谈,让对面的郭开元和赵菲只觉得一阵诡异,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不过虽然他们听不见孙志和说话,但从顾音的反应来看,他们也听明白了一点,孙志和这个当时鬼似乎不想再提当年的事情。
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能给他们减少麻烦,但是郭开元的原则就是不放过每一个罪犯。
所以哪怕看不见也听不见孙志和,郭开元还是挺直身板,用严肃的口吻提醒:“每一个公民都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虽然你现在有点特殊,但也是在我国境内,就是一个合法的公民。”
赵菲轻咳,这套说法真的适用于鬼吗?这不是阎王爷才会管的事吗?
孙志和没想到郭开元会表达看法,他对警察有种天然的敬畏心,不免变得忐忑起来:“如果我不配合会怎么样?”
看着孙志和紧张兮兮的模样,顾音缄默,但也不难理解,大多人在穿着制服的人面前都会紧张,哪怕没有做过什么实际性的坏事,也还是会忍不住把自己从小到大干过的缺德事在脑子里想一遍。
顾音把孙志和的话转述给郭开元。
郭开元一脸严肃:“不然的话就是妨碍公务罪,严重的会面临治安处罚。”
孙志和傻眼了:“罚钱吗?我没钱怎么办?我身上连冥币都没有。”
不知道是没人给他烧纸钱,还是烧的办法不对,他身上一分冥币都没有,也还好鬼的需求很低,没有钱也不会饿死,所以他一直都是去捡那些四处飘散的无主冥钱,也早就分文不剩了。
赵菲小声提醒师父:“没有立案调查应该不算吧?”
而且除了地府以外的地方,谁能处罚鬼啊,不被鬼缠上就算好的了。
郭开元看了徒弟一眼,让她别多嘴,随后继续面不改色的看向对面:“既然受害者的朋友都来报案了,我们就该秉承自己的义务和责任,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不是郭开元没事找事做,他之所以接手,也算是在还顾音的人情。
而且这个人情也不违反什么,毕竟孙志和是真的死了,顾音说他有冤屈肯定有冤屈,当案件处理完全合情合理,并没有对不起他身上这套制服。
顾音也知道郭开元是在帮自己说服孙志和,所以也没有开口打断。
既然孙志和心中犹豫不定,说明他有一半的念头是想查明真相,顾音不会劝他,但不妨碍她看着别人劝他。
谁能想到一向古板严肃的郭队长,此时正一本正经的和一个鬼科普公民义务,劝他不要让任何一个罪犯逃脱法律的制裁。
这时候店里也来了其他客人,正好就是警局里面的同事,听见郭开元的这番话,他们都下意识以为郭开元在和顾音说话,忍不住多看了顾音几眼。
意识到店里来了其他客人,郭开元提议:“出去谈谈?”
顾音也正有此意,三人一鬼不约而同的离开了凉粉店,中元节过后,体感温度也恢复了正常的温度,太阳也明晃晃的挂在天上,照在人身上都觉得热,没什么力气。
赵菲好奇问顾音:“鬼不怕阳光吗?”
“鬼只是不爱白天出来,和人一样太阳照多了也会比较累,没力气,阳光并不能让鬼瞬间魂飞魄散,但是可以驱散人身上的鬼气,不过魂体弱的鬼最好别晒太阳,会更加虚弱。”
鬼气虽然来自于鬼本身,却是不同的概念,鬼气只能算是一种可见的气息,找办法弄掉就好了。
赵菲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情,瞬间觉得自己涨知识了,连连点头在心里做笔记,万一哪天就正好用上了呢。
郭开元看了两人一眼,然后轻咳一声,口吻严肃:“孙志和,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孙志和听到有人连名带姓的叫自己,叫自己的人还是个穿制服的警官,也不敢飘了,直接落在地上一脸拘谨,犹豫半天才开口:“好!”
掷地有声的回答,让顾音松了口气,但愿最后不会是一场空,多少给点寿命吧,一两分钟也是赚啊。
既然孙志和这个当事鬼同意了,顾音又以好友的身份报案,郭开元就有理由去查那家人的信息了,也省去了顾音自己去算,还得心疼自己扣掉的寿命。
郭开元手里头还有别的案子要处理,理所当然的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新徒弟赵菲。
赵菲表示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还给疑似受害鬼的孙志和一个清白。
只不过方案的难度有点大,根据她师兄给的资料来看,当时出事的地方并没有第三方,那条路更没有监控,车子也没有装行车记录仪,所以当时完全是靠着那位小孩,还有罗娜娜这个幸存者的口述,以及警方的经验判断。
最后一致认定是孙志和酒驾,导致惨剧的发生,然后罗娜娜明知道对方喝了酒,还没有劝阻这种危险行为,从而对她进行了处罚,并且她还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偿还受害者家属一部分赔偿金。
怎么看都是一桩由酒驾引起的交通事故,联系不到谋杀陷害这种事情上。
“我们现在去找那户人家,就能知道真相了?”赵菲很好奇为什么顾音在明摆的事情面前,非得去找那户人家求证。
如果以普通的手段,赵菲觉得不可能发生太大的改变,但是顾音有特殊的本事,肯定有把握给孙志和翻案。
顾音看了她一眼,道:“不一定。”
事实上,顾音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只是既然有不扣寿命的办法查出真相,她为什么不用?
赵菲只当她谦虚,一边出发一边问:“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
“你为什么要背着一只鸡出门?”刚才离开凉粉店的时候,赵菲就很想问这只鸡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法。
赵菲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是不是因为这次行动很危险,就像之前王老太太那件事一样?”
她记得小时候的电视里就是用黑狗和大公鸡的血来捉鬼。
以前还有点半信半疑的赵菲,现在已经对王老太太诈尸的事情深信不疑了,毕竟鬼都有了,诈尸又算得了什么。
“不是。”顾音给她介绍,“这位是我师弟,你叫他鸡师弟就好。”
虽然鸡师弟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只鸡,但是它现在就是鸡,不叫鸡师弟叫什么。
听到顾音的解释,赵菲想问的问题更多了,因为一般人也不会把一只大公鸡当成师弟,莫非这是一只鸡精?
赵菲第一次见识到超出自己认知以外的事情,所以表情格外兴奋,一肚子的疑问,可惜她现在不是出来玩的,是来办正事的,只能把那些话憋了回去。
她们现在就在去找那家人的路上,说来也巧,那家人居然就是云西市人,距离她们所在地方也不远,开车的话十来分钟就到了。
按照查到的地址,她们很快就找到了这家人。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表情谈不上友善,哪怕看到赵菲穿着制服,她也没有太当回事,警惕又有些不耐烦的问:“有什么事?”
赵菲说明了来意,女人黑着脸:“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不是你们警方认定的责任吗?干嘛又要跑来问我们?烦不烦!我不知道!”
赵菲被女人的骤然爆发的怒吼吓了一跳,这才留意到女人眼周泛着青黑,眼白上布满了血丝,整个人散发着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暴躁。
作为一名警察,还是正在处理公务的警察,赵菲立马板起脸:“请配合我们好好调查,这个案件可能另有隐情。“
“那是你们警察的事情,我们是受害者,而且死的那个人也跟我没关系了,你们找那个男的去吧。”女人似乎到了濒临爆发的界限,表情看上去疲惫又扭曲。
屋子里传来吵人的动静,女人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立马朝着屋子里吼:“能不能安静点,不要吵!”
她也顾不上外面的人了,门也没关,直接转身进去,她刚才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吓得赵菲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警察同志,是不是她家里人犯了事?”
赵菲拍了拍心口,就见两个刚上楼的阿姨好奇的凑过来询问,说着还不断用目光朝屋子里面打探情况。
赵菲摇头:“不是。”具体的事情她也不好对无关人员透露。
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孩子哭闹,以及女人一声声的嘶吼怒骂,其中一个阿姨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一个人带着一个傻儿子,还得早起贪黑的赚钱养家,人不崩溃才怪。”
赵菲听到这家人的情况,好奇:“她丈夫呢?”
根据赵菲所知,死的那个老人就是女人丈夫的父亲。
听到赵菲的话,另一个烫着卷发的阿姨撇了撇嘴:“那个人啊,早就跑了,当初他爸被车子撞死,儿子也傻了,他就偷偷在外面找了女人生孩子,那些赔偿款都给小三和小三孩子花了,而且离婚的时候,他就象征性的帮她老婆交了三年的房租,然后人就跑没影了。”
旁边的那个阿姨哼了一声:“要我说男人就每一个好东西,有了钱就变坏!”
她前夫就是偷偷在外面组建了家庭,她年轻的时候简直被那个贱男人害惨了,从此以后封心锁爱,见到男人就烦。
赵菲也没想到自己就是来问个话,还能听到在这种负心男抛家弃子的剧情,一时间五味杂陈,
最开始问话的那个阿姨又道:“刚才我们还以为钱丽对她儿子做了什么呢,还好不是,不然的话怪吓人,还牵连到我们的房价。”
这个阿姨近期打算卖房了,最近二手行行情不好,要是在发生什么命案,那可真就卖不出去了。
卷毛阿姨也赞同地点头:“之前我就看到过类似的新闻,说实话,钱丽要真对她那个傻儿子做什么,我也能理解,傻子长大了还是傻子,钱丽要是出了点什么事,那傻子也没办法养活自己,还不如早早死了呢,省得白白受苦。”
眼看着讨论点就要彻底走偏了,赵菲轻咳了一声。
两位阿姨这才意识到赵菲的职业,尴尬地笑笑,为了缓解尴尬,卷毛阿姨扭头去看旁边的顾音。
发现顾音竹背篓里的大公鸡,卷毛阿姨眼睛亮了一亮,问她:“美女,这是农村那种自己养的土鸡.吧?你是打算拿到菜市场卖?打算怎么卖?”
鸡师弟瞬间炸了,有人想吃你鸡爷那还得了。
顾音淡定解释:“自己家用的鸡,不卖。”
卷毛阿姨以为是她们自己家吃的,也就不再多问了,她家里还有两只冰冻的老母鸡没煮呢,也不一定非要买一只活鸡。
等两个阿姨离开,里面的孩子哭闹声逐渐平息下去,顾音听觉敏锐,听到了另一道抽泣声响起。
不等赵菲阻止,顾音就已经旁若无人的走进去了,只见刚才那个女人,也就是钱丽,正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通红的双眼砸下了一滴滴的眼泪,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疲惫。
钱丽并未留意到顾音的靠近,只知道捂着脸发出崩溃的哭声,顾音目光一转,看到了角落里那个男孩,看起来十岁左右的样子,正抱着脑袋蜷缩在角落。
嘴里还低喃着什么。
赵菲进来的时候,钱丽还在哭,她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下意识看向顾音。
赵菲看到顾音正在盯着角落的那个小男孩,原本不冷不淡的嘴角,此时正微微上扬。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赵菲肯定会觉得顾音笑起来真的好好看。
可是现在地点不对,时机也不对,赵菲看到这抹浅淡的笑意,只觉得心里毛毛的。
很多恐怖片里的人冷不丁扯唇笑,基本上都没好事。
赵菲下意识低头,看向地面,虽然屋子里不算太亮,但她还是可以瞧见顾音脚下有影子。
有影子说明是人。
赵菲刚松了口气,顾音就没有预兆地扭过头,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不明所以的顾音见状,不解的看着往后退了两步的赵菲。
察觉自己反应过度,赵菲不好意思的轻咳,转移顾音的注意力:“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顾音点点头:“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