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兰听到母亲这么说,心下顿时委屈,“母亲都看出来了,也怪不得海儿闹了一路,是婆母特意赏的,那丫头心思重,说话办事伶俐,在婆母面前比我的海儿都要得脸面,身为儿媳,我也不敢说些什么。”
陈老太太心疼女儿,只拍拍她的手沉声道,“不过一个庶女,再高看又能如何,海宁是我看着长大的,婚事我会操心,你放宽心。”说完又停顿一下,“倒是你家那位五姑娘,长的倒是好看,身上衣物也挺简单的,人也沉稳。”
她手底下过过多少姑娘,内宅见的妖魔鬼怪太多,打眼一瞧就知什么来路。
陈泽兰得了母亲的答允才放下心来,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自然是千般疼万般爱的,做姑娘时怎么样都行,这独独做了人家儿媳的日子最难熬,听母亲提起五丫头,她才把事情原委都说上一遍。
“姑娘大了,会为自己打算,倒也没什么,沈氏是个面甜心狠的,当年我随着老爷一回来瞧见那三弟妹在床上的样子就知道不简单。”
幸好她房里这个是个真真纯善的,不然也t不会留到今日这般。
陈老太太也操不上别人家的心,“你心里有数就得,你是长房媳妇,拿出气度来,有你父母兄弟在定不会叫旁人欺负你的。”
陈泽兰看着母亲这般大年纪还为自己操劳,鼻头一酸,眼眶里泪水打转。
“母亲。”
母女俩是说了好一会话,陈泽兰伺候了母亲午睡,才带着几个孩子跟哥哥嫂嫂去正厅内说话告辞回家去,周老夫人在用过午饭后就已经先回了。
正厅内熏的是梨香,在冬日里不甜腻,点着的炉子热气腾腾的。
两侧分别坐下的是几位姑娘哥儿的。
周序川还在忙向陈表哥询问一些夫子留下的作业,他听了表哥的解答总是有些拨开云雾,笑着拱手作揖。
“还是表哥学问深刻,弟弟回家定会勤加苦读。”
见如此情况几位姑娘们都拿着手帕按在嘴角轻声笑了起来。
陈时砚也回了一个作揖,“表弟实在客气。”
周怀宁看着大伯父跟陈舅舅也是相视一笑,两家都把以后前程压在他们的身上了,她坐在周海宁的下手,只依稀记得她被挪到庄子上住着的时,大哥哥还在被外放,没记错应该是在赣州。
刘佩兰也是让身边的嬷嬷给各位姑娘们准备了回礼,已经安放在他们的马车上。
周怀宁正准备接过玉竹递来的茶杯,怎知玉竹被后面的一个小丫鬟撞了一下,茶水尽倒在了周怀宁身上。
刘佩兰看到略皱了皱眉头,立刻上前训斥。
“怎么做事的?”她看那丫鬟跪下认错,才转过头,“五姑娘没烫到罢?先去客房换身干净的衣裳。”
周怀宁才站起身行礼,“不碍事的,多谢舅母。”外出作客,马车里都会多备上一套的,倒也不打紧。
刘佩兰找个丫鬟让领着去客房,这边正厅显然是走不开的。
周怀宁倒也没什么,带着玉竹跟上那丫鬟去客房换好衣裳出来,再出来丫鬟就已经先走了,她记性还好,沿着抄手游廊往东边走,然后过拱门,再绕过一片竹林,便是松节正厅。
“周五姑娘。”
周怀宁正带着玉竹准备绕过竹林,听到声音转过身,就看到了陈时砚,他清隽雅正,眉目肖陈阁老,冬日里身侧枯枝的竹林似乎为他增添一分严谨,自己被迫进庄子时,听闻他已经官至工部郎中,为治理黄河水患立下功劳,实现他的抱负,如同陈二姑娘所说,他的污点仅仅只有自己对他造成的,站在原地未曾上前,只是屈膝行礼。
“陈公子。”
陈时砚走近两步,看了一眼玉竹。
玉竹是个懂眼色劲的,默默的退到一旁背对着他们。
陈时砚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语气冷冽,“周五姑娘,这封信还给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我已经定下婚约,也确实不喜你这般的女子。”
周怀宁看到他递过来的信封,略皱了皱眉头,回来数日,都不记得原先自己竟然这么早就做过这等事情了,忙接下来。
“谢过陈公……”
“不必的很。”陈时砚开口的语气嫌恶,实在不喜她这般的女子,虽长的明媚,但无半点闺秀的样子,做事又毫无章法,那日在侯府宴会上,找了丫鬟悄悄递给自己的信件实在不顾惜名节,蠢笨又让人厌烦,他皱紧了眉头,既然事情办完就转身离去。
第18章
辞别陈府,回去依旧是周怀宁跟周海宁一辆马车,下人准备好马凳,两个人依次由着身边的丫鬟扶着上去。
一行车马算是浩浩荡荡的从陈府门前离去。
周海宁心情自然不错,现下是未时,走在京城内的主街上,依旧是叫卖声鼎沸。
周怀宁是有些困乏的,马车内铺垫的软垫坐着一点都不觉得颠簸,怀里抱着的手炉热乎乎的,靠在一边闭着眼睛假寐,迷糊间想起刚刚的事情,还是要谢过陈时砚的,他是君子,能知道这样悄然的帮自己处理这件事情,不然恐怕自己要步上辈子的后尘,至于他另外说的那些话,她上辈子已经听过无数遍,也没什么感受。
周海宁看她这样,伸手轻推了一下她的胳膊。
“五妹妹今日在花厅内说的我可都记着了,在家中我也不会在你面前提我表哥,你以后也万不能再跟之前一样。”
周怀宁并未多语,自然应下。
周海宁又自顾自的说起,“听到舅母跟母亲说,表哥要等三年后才说迎娶的事情,那宁家姑娘要守丧,不过我表哥后年三月也要下场考试了,后面还有会试,是要专心一些。”
只是到半路上,马车突然停下。
周海宁忙掀开帘子往外面瞧了一眼,“巧意,这是怎么了?”
巧意探了探头才上前压低了声音回自家姑娘,“是前头老爷突然从马车上下来。”
周海宁满脸不解,不过也没多管,没过一盏茶就到了周家,她忙下来去寻了母亲。
周怀宁几人跟大夫人行完礼才从角门进去,只是都看到大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想着刚刚巧意的话,估摸是在马车上两位吵嘴了,由头必然是四姐姐身上的钗环了。
她回到江蓠院厅内坐下喝了口热茶,泡的是去岁收起来的从岭南运过来的橘子,玉竹特意收下的桔子皮,这大冬日的喝正是败火,又把陈时砚递给自己的信件拿出来,本想直接烧掉,但还是打开抽出里面薄薄的一张纸,上面自是写满了仰慕之情,可这字?
她十四岁时的字虽差些,但这不是她的字迹,瞬间就想了明白,不用猜测,就知道这便是栖霞苑搞得鬼,必然是让紫竹递过去的,近身大丫鬟,所以陈时砚已然笃定是自己送的,栖霞苑的也不会想到陈时砚会把信件还了回来,这也是为什么在字迹上没有多下功夫的原因,她轻笑一声,直接把信件放在烛火上,看着一点点的变成灰烬。
甘草现在已经是二等丫鬟,院里都知道她是得了姑娘青眼的,现如今对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也都叫上一声甘草姑娘。
屋里就她们主仆三人。
周怀宁刚刚看信的时候就发现甘草晃来晃去的,年纪小一些还是藏不住事的,抬眼细细打量着她,屋内的炭火也是上好的银骨碳,没了那呛鼻的烟火,想起来上辈子两个人在庄子里相处的那些日子,看她身上还是没多少肉,衣服都有些难撑的起来,得多吃点好的,她放下茶杯才开口。
“说吧。”
玉竹本是在收拾衣柜,被这么一声话问的有些摸不着脑袋,疑惑着开口。
“姑娘,你让谁说呢?”
周怀宁笑着挑眉看向甘草,“甘草,我瞧着她是藏了点事的。”
甘草没想到姑娘居然能看出来,笑着才赶紧凑上前,倒豆子一般一咕噜的全说了。
“是栖霞苑的消息,那边那个小丫鬟来说,云鬓像是身子不太好,今日午时见着她在角落里呕吐,还在小厨房里熬药喝,说是治肚子的,那小丫鬟留了个心眼包了药渣给我,我六岁之前跟着我娘走街串巷,她懂些草药,我闻了闻,又仔细查验了好几遍药渣,里面有白术,黄芪,都是安胎的。”
那小丫鬟本在栖霞苑也不显眼,更没人在意,她自己也不确定那药是做什么的。
玉竹在旁听着都十分惊讶,脸色都变的不太好看,“这,这怎么会有身子?清白姑娘怎么会这样?”
女子还未出门就有了孩子,简直是耻辱,别说主子家,就算是自己家里也是容不下的,最少最少也是要被落胎赶出去的。
甘草在整个内院平日里都是被随便欺负的,在外面流荡的时候也经历过不少,脑子转的也快,她抿嘴笑着开口。
“玉竹姐姐,我猜既然云鬓还要保胎,必然这孩子是咱们府里哪位爷的?而且我看姑娘是不是早就知道罢。”
周怀宁想的果然没错,那事情就说的通了,上辈子应当是二伯娘知道了云鬓跟二伯的事情,依照她的性格首先肯定不会放过云鬓,恰巧云鬓就在栖霞苑,然后便是怒闯栖霞苑,争吵拌嘴免不得的,说不得还要动起手来,这不小心的云鬓当场就流掉了孩子,二伯娘也不愿意让二伯父纳了她,所以云鬓就被打发着离开了陈府,而素来爽利的二伯娘自然连带着沈姨娘也没饶过,估摸着难听话说了一箩筐,才有的沈姨娘胎气受损,卧床休息了大半个月。
顺水推舟这事情办的就容易很多。
“到垂花门给嬷嬷传信,找几个冬夏院爱说嘴的把这件事情传出去,最好是传到二伯娘身边的心腹里。”。
玉竹颔首,府内的事情她最熟悉,她去办。
周怀宁自知晓母亲的死因,她就筹划起这件事情,可这还不够,她跟沈姨娘已是生死对头。
立雪堂。
周尚正坐在下首,双合给上了茶后下去,厅内只有老夫人,郑嬷嬷,他们三人。
“你想说什么便说t罢,我这边午睡起来,你跟大夫人闹了一顿的事情已然传到我的耳朵里,是为了四丫头。”
老夫人又看向自己儿子欲言又止的样子,早已心知肚明,循循说来,“你怕委屈了四丫头,我特意又给她了一些来撑场面,可你是个急性子,恐怕是在青琅轩吃了排头吧,事情经过我已经细细盘查过,是二丫头为了七丫头才提的,她自个还是最后一个选的,这件事情说到底是你没理。”
周尚正未曾想果真如此,他是昨个见四丫头哭的委屈才问了一问,是他多想了。
第19章
老夫人看他脸上有懊恼之意,趁热打铁的劝道,“你去给泽兰赔个不是。”
周尚正这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作揖行礼下去。
老夫人见他出去才叹了声气,郑嬷嬷在一旁端着一盏茶递到她手上。
“老夫人别太担心,大老爷是在官场上走过来的,这点事情还是想得明白的。”
老夫人轻抿口茶摇了摇头,“他最是喜爱半枫阁那个,男子即深情又薄情,端看他自己喜不喜爱,我劝他是希望他们能过好,都是我的孙女孙儿的,陈家的门楣比什么都重要。”
郑嬷嬷想起个事,“今日五姑娘我瞧着穿的都是府里准备的,其他的半点都没戴,极为素净,别是再被外面传咱们府里对几个丫头厚此薄彼罢。”
老夫人懒懒的微睁着眼,“怎么会?她什么名声,骄纵跋扈,即便她真的穿戴素净,也不会有人为她说一句话,这丫头长的越来越像她那个母亲,当初老爷也是昏了头,居然会答应商户跟咱们家联姻,要不是我使了手段,现在老大的媳妇就是那个贱人了,那我才是真的在全京城丢了人呢。”
自古以来,商户都唯利是图,周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可也担的上清流门第,自是不配。
郑嬷嬷听她这么说完才放下心,“老夫人不必烦忧,等她及笄,沈姨娘扶正,跟冀州那边通个信,随便找个偏远之地打发出嫁就好,也不费什么事。”
老夫人轻点了下头,不讨喜的人真是打发的越远越好,最好此生都不要回京惹人厌烦。
吴妈妈是子时悄悄的从厢房里装作起夜,才去到垂花门的小砖块下面拿到了纸条,虽然看不太明白姑娘为何这样做,但必定有她的缘由,只会照办。
因个后日是腊八节,本朝开国皇帝是贫苦出身,对腊八节极为重视,认为是品五谷的吉庆日子。
所以府内要在前一天做足了准备,谁知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场大雪,一脚踩进去都要到小腿,说是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无一不盼着来年能是个好光景。
陈泽兰还没用过早膳,就在青琅轩正堂见管事的,这一场大雪耽搁的事物颇多,府内本是跟外面定下的的瓜果菜食都无法送达,明个的腊八节本是请了龙泉寺的一位主持来祭祀的,眼看着是要往后推迟了,不过也好,这几日府中倒是少那般事情发生。
管事的先把府内的事物报了个齐全,每房每屋内的丫鬟婆子差使,一应俱全的都要她来定下的。
她先是张罗一番,处理得当才有功夫用饭。
周怀宁卯时起来,洗漱停当,院里的人都在收拾打扫起来,不一会也是干干净净的,虽然风雪已停,但在廊下只站了一会,她就已经冻得手脚冰凉,也不知外公是否收到她的信件,从京城到冀州若是脚程快,也就半月有余,如若不快,信件一来一往也不知能否赶在除夕前。
她倒是不急,现下只要沈姨娘没了肚子里的孩子,后面的事情还能慢慢琢磨。
玉竹自己到厨房里去取早饭,厨房里热气腾腾的,各房的都在等着,她这几年在府里是热心肠,到哪里都有熟人,虽说各方各院的主子们有不对付,可她们这些无足轻重的下人倒是没那么多龌龊,小厨房门口挤的人乌泱泱的,都是各院的丫头婆子们,她挤着走到最里面。
一位穿着灰色棉麻布的妇人,头发用巧手盘了起来,未曾用什么簪子来,只是布头巧妙的绑了起来,身上还系着围裙,干净利落,看到玉竹招了招手。
李妈妈叫着下头的烧火丫头快放柴火大火烧起来,盖上盖子,就擦擦手拉着玉竹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