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大人也都只是看一眼,目光麻木,没有任何好奇。
只有不谙世事的孩童们,才会好奇地看着她们。
崔云昭没有多说什么,她同夏妈妈快步往前走,很快就穿过了最拥挤的一条巷子。
过了那里,后面的巷子倒是宽敞许多,家家户户看起来也更整齐一些,这边的日子显然要好过不少。
很快,仨人就来到一户挂了红灯笼的院落前。
这灯笼的样式同崔云昭家中的折骨灯罩很像,都是一般大小,圆圆滚滚,手艺看起来确实不错。
王虎子仰头看了一眼,便上前敲了敲门。
立即就有人过来开门了。
那是个三十几许的中年妇人,衣裳有些陈旧,倒是很干净,看到几人便热情问:“可要买灯笼灯罩,家里什么样式都有,可进来看看。”
这一套应该是她惯用的说辞,等话都说完,她似乎才意识到崔云昭几人是生面孔,又这般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瓦窑坊的人。
她顿时有些紧张了:“这位娘子,可是,可是要买灯?”
崔云昭笑了一下,用眼神安抚她,声音也很柔和。
“是呢,我们是来买灯的,店家娘子莫要害怕。”
那妇人这才松了口气,谄笑着退后半步:“快请进,当家的,当家的,有客上门。”
她这调门还挺高,声音传得很远。
等进了院落里,崔云昭才知道他们家为何要关门了。
因为屋舍太小,他们家做好的灯都摆在院子里,又为了怕淋雨,在上方搭了草棚。
这一下,院子里看起来乱糟糟的,货物堆到了门口,若是开着门,一个不注意就会丢东西。
妇人有些局促,不知道要说什么,倒是一个消瘦的男人快步从房中出来,忙道:“贵客想要买什么灯?家里什么样式的都有,您可先在这边看看。”
院中摆了几十盏灯笼和灯罩,甚至还配了握柄和灯座,几乎都算是成品了。
粗粗一瞧,这位李姓匠人的手艺确实不错。
崔云昭对王虎子点头,王虎子就从包袱里取出留下的那个灯罩,递给男人:“老板,你看看这个是你家做的吗?”
“我家大娘子喜欢这个灯,想着要再做几盏。”
那灯匠忙接过灯,仔细看看看,很快,他就有些垂头丧气。
“唉,这不是我做的,你们去瓷器坊王家灯铺看看,可能是小王的手艺。”
崔云昭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看灯,恰好走到了灯匠娘子身边,在她身上同样嗅到了一股有些奇怪的味道。
有些香,又似乎有别的气味,让人说不上来。
不过这院落中东西太多,味道复杂,崔云昭没能仔细分辨,那味道太淡,一动就没有了。
崔云昭微微蹙了蹙眉头,看向那灯匠老板,笑道:“无妨,我看老板的手艺也很好,买上几盏回去用吧。”
夫妻两人立即就高兴了起来。
崔云昭仔细问了问价格,又认真挑选,态度很是诚恳。
她一边挑,一边笑着对那灯匠娘子说:“娘子用的什么香?闻着怪好闻的。”
那灯匠娘子原本笑着的,忽然听她这么问,脸上微微一僵,很快,她就结结巴巴地说:“哪里用得起香,娘子别说笑了,不过是熬浆糊的味道。”
她说到这里,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又强笑着补了一句:“您定是没闻过这味,许是有些好奇的。”
她这样说着,甚至额头都出了汗。
灯匠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还在热情地给崔云昭介绍灯。
崔云昭见她这样便没有再追问,她选了几盏最贵的灯,让王虎子给了钱,便带着三人离开了。
等回到马车上,崔云昭才对夏妈妈说:“我怎么觉得那么奇怪呢?”
夏妈妈方才也听到了她的问题,特地闻了闻,此刻思索着,说:“那味道,有点苦,像是把什么药物烧了的味道。”
崔云昭点点头,她只看过几本医术,死记硬背才能记住那些药名和药效,可要实际见过药材,却是两眼一抹黑。
学医哪里有那么简单?她不过纸上谈兵。
“罢了,这也不是太要紧的事情。”
崔云昭说着,吩咐了一声,马车很快奔驰起来,两刻之后就来到了瓷器坊。
同瓦窑坊相比,瓷器坊要干净整洁得多。
巷子中间的小路甚至做了排水沟,这样阴天雨日就不会积水。
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了招牌,门户也干净,显然比瓦窑坊的生意要好许多。
崔云昭按照之前那灯匠的介绍,直接寻到了王氏灯铺前。
这家灯铺中门大开,前面的小堂屋摆满了灯饰,有个总角小童在门口板凳上坐着,正在打瞌睡。
听到脚步声,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立即就笑着喊:“贵客盈门。”
他一边说,一边往里跑去,很快一个年轻灯匠就走了出来。
崔云昭没有多废话,直接让王虎子把灯递给他看。
那灯匠只看了一眼,就笑着抬头,道:“这灯是我做的。”
崔云昭心中一喜。
真难得,过了这么久居然查到了线索。
一开始她让桃绯查,就抱着要查很久的心思,倒是没想到那瑞家帮还有些本事,很快就查到了线索。
而且瑞家帮给的线索上,只是说疑似,没有肯定说是。
因此崔云昭跑这一趟,也只是想看一看,问一问其他线索,没想到会直接问到了做灯的工匠。
她心里很欢喜,面上却不显。
“如此就太好了,”崔云昭笑道,“这灯是旁人送我的,我很喜欢,到处寻找都找不到。”
那年轻灯匠没想到自己的手艺这么被人看中,不由红了脸,摸了摸鼻子小声说:“这位娘子是喜欢这灯画吧?可惜这灯画不是我画的。”
崔云昭道:“倒也并非这画,这灯的形状也好看,圆圆滚滚,有一种莹润的美。”
那灯匠就笑了。
他招呼众人进了店铺,指着墙上挂着的灯道:“多谢您夸奖,这是我自己最喜欢的月灯,晚间点亮时犹如新月,便起了这个名字。”
崔云昭仰头看了看,见款式确实是一模一样的,便问他:“这灯上的画,你可知是谁画的?你们能在灯上作画吗?”
那灯匠仔细看了看,只得遗憾摇头。
“不能的,我们自己合作的画师,只会画简单的花草,这画工太好了,我们不会画。”
说罢,他自己也觉得这门生意没指望,便叹了口气:“这灯有些小,卖的不多,不如灯笼和大灯罩好卖,若是能请到好画师也就罢了,可这一个小灯罩也不值钱,如何能请到呢。”
他这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过是抱怨一下罢了。
到底人年轻,没有第一家那么会说话,崔云昭就笑了一下,问:“这灯卖的少吗?”
王灯匠点点头:“不多的,今年一共就卖了几盏,您看那边的红纸灯笼,一个月能卖一两百盏呢。”
那确实是不好卖的。
崔云昭点点头,刚想问他,就听他道:“不过去年有一日,倒是有个小娘子买了十来盏,一下子就把我们的库存买空了。”
崔云昭心中一动,同夏妈妈对视一眼,便柔声问:“你可记得那位小娘子?”
王灯匠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你是想找这画师?”
崔云昭就笑了:“正是。”
王灯匠人虽然年轻,有些率直,却不傻,他知道这位娘子应该不是普通人家,寻这画师肯定有别的事情,便也没多问。
他只是仔细回忆一番,最后遗憾地摇了摇头:“对不住,实在不记得了,我就记得是个二十几许的小娘子,个子不高,同这位婆婆差不多的。”
那就是比崔云昭矮半个头。
崔云昭见他很配合,便问:“她是常客还是生客?”
王灯匠立即道:“生客。”
说着,他摸着头笑了一下:“咱们这样的铺子,不比大灯铺,做的都是熟人生意,附近的所有巷子人家都过来采买,大多都用最便宜的灯笼和灯罩,一来二去,都很熟悉了,那小娘子肯定是第一次来,后面也再没来过。”
他说到这里,忽然拍了一下手。
“哦对了,那小娘子不是伏鹿口音,她说话有些大舌头,灯笼的笼子她说成了浓,我听了半天才听懂。”
崔云昭眼睛一亮。
这线索倒是很具体。
能得到这个线索,崔云昭还是很高兴的,王灯匠更多的也都说不出来了,崔云昭便说要买几盏灯。
王灯匠正要给她们介绍灯,外面就传来一道高调的嗓门。
“小王啊,老规矩。”
那人说着话,闷头就进了屋,差点撞到了站在门口的王虎子。
两人俱是吓了一跳。
崔云昭回过头来,便看到那是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她身形消瘦,面容蜡黄,看起来有些邋遢。
尤其是她的头发,上面有很多碎屑,显得有些脏乱。
王灯匠家里这铺子并不大,崔云昭几人站在里面就有些拥挤了,她一过来,就更是只能满当当站在前堂里,错不开身。
那王灯匠只得同崔云昭道歉,看向她:“杏花婶,你等我一下。”
他飞快转身离开前堂,只留下了几名客人。
杏花婶似乎没见过崔云昭这样漂亮的人,盯着崔云昭看了好半天,惹得夏妈妈粗了眉头,她才转过了视线。
“没在这条巷子见过你们,过来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