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众人浩浩荡荡来到书院,正好赶上散学,背着书囊的学子们也都围过来,也有人飞快跑回去叫秦夫子。
赵不缺是逃学,章鸣珂喝孙有德已被开除,是进不了书院大门的,只得在外等着。
在不烈的日头底下晒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秦夫子负手阔步走出来:“闹什么?孙有德,你都被开除了,还有脸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瞟也没瞟章鸣珂一眼。
孙有德本是来求证的,听到秦夫子态度有异,忍不住道:“就算被开除,他章鸣珂也是被开除的,还比我早,夫子怎么厚此薄彼,光骂我不怕他!”
这会子,秦夫子才朝章鸣珂望一眼,想起把人开除的那日,也想起人家两次来道歉,他把人打走的情形,脸上有些挂不住。
秦夫子是非分明,认死理,虽觉章鸣珂蠢笨,但比起笨的,他更讨厌坏的。
当即,他吹胡子瞪眼道:“你还好意思问?他当初为何被开除,你难道不知道?”
“既然今日你们都在,那就把这桩陈年旧事了结了结。”秦夫子抬起下颌,目光往下,蔑视地盯着孙有德,“当初那首辱骂老夫的长诗,想必你们都还记得,要不是老夫近日察觉那长诗的字迹不是章鸣珂的,而是你孙有德的,恐怕要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孙有德,人可以没有才华,却不能不信不义,你出去切莫告诉旁人,曾是我闻音书院的学生,老夫丢不起这脸!”
秦夫子说罢,不再看孙有德,而是转而望向章鸣珂,没好气道:“事情既不是你做的,何必代人受过?明日便回书院吧,往后务必谨言慎行,切莫再惹是生非。”
“什么?他可以回书院?”孙有德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确实不是章鸣珂说出来的,还因为他这一闹,章鸣珂因祸得福能重回书院。
往后闻音县里,名声最臭的,便不是章鸣珂,而是他们三个里最珍惜羽毛的他自己。
孙有德又悔又气,连带着望向章鸣珂的眼神,几乎藏着恨意。
章鸣珂并未留意,他怔愣半晌,面对秦夫子宽和得让他无所适从的目光,想了想,忽而躬身施礼:“多谢秦夫子厚爱,只是鸣珂性情顽劣,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恐怕辱没师门,想早些另谋出路,只好辜负夫子美意,求夫子见谅。”
第38章 回来
这回,不止是秦夫子,余者所有人都愣住,齐齐朝章鸣珂望过来。
看笑话的,也都不知不觉歇了心思,个个心中充满着和秦夫子同样的疑问。
事情不是他做的,夫子愿意既往不咎,让他重回书院,章鸣珂怎么还不愿意了呢?
孙有德不甘心,可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再闹下去,只会越牵扯越多。
他可不希望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被一连串牵扯出来。
已被书院开除,家里恐怕会把他丢到一旁,着紧培养他的胞弟成才。
眼下,他还用得着章鸣珂这个朋友,不是翻脸的好时机。
听到章鸣珂不愿回书院,若说有一人高兴,那一定是孙有德。
果然,章鸣珂还是那个章鸣珂,最讲兄弟情义。
“鸣珂,对不起,都怪我一时头脑发昏,差点寒了兄弟的心。”孙有德走到章鸣珂面前,语气颇为动容,“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为兄弟我做到如此地步,从此以后,我孙有德必与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看客们听着,恍然大悟,原来章大少爷是想与好兄弟共进退。
从前他们只听说章少爷出手阔绰,品德败坏,没想到,他其实是个傻的。
听到他道歉,章鸣珂微微牵动唇角,未置可否。
这些日子,他已渐渐学会少说话,多做事。
尤其此刻面对话不投机之人,只觉半句都嫌多。
他不开口,孙有德便显得有些滑稽,下不来台。
气氛怪异地沉寂一阵,只见孙有德回眸望一眼秦夫子,想到什么,快步走到秦夫子面前,朝他躬身:“夫子,当初那首长诗虽是有德所写,却只是喝多了酒,一时言行无状,写下的玩笑之言,并非真心折辱夫子。有德这厢向秦夫子赔罪,还请夫子大人有大量原谅学生。”
他话音刚落,大伙儿不由自主望向秦夫子,想看他会不会网开一面,让孙有德也重新回到书院。
秦夫子被章鸣珂驳了面子,心下正不是滋味,一听孙有德这言不由衷的道歉,忍不住瞥一眼章鸣珂,阴阳怪气数落孙有德:“喝多酒说的醉话?向老夫道歉?你想如何道歉?是送金银财帛,还是如花美眷呐?”
说着,他不等孙有德反应,语气骤然冷下来:“哼,你的道歉,老夫不接受。什么酒后戏言,老夫看你分明就是酒后吐真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言毕,秦夫子气呼呼拂袖回了书院。
孙有德和赵不缺想要整饬席面,请章鸣珂喝酒,向他赔罪。
“我还有事要忙,便不劳二位颇费,改日再聚。”章鸣珂拱拱手,便租一辆马车,将人群甩在身后。
直到马车转弯,看不见他们了,章鸣珂才掀起纱帘,朝转角处望去。
赵不缺他们曾对他说,男女之情,是一物降一物,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而今,在章鸣珂看来,所谓兄弟之情,也是如此。
他拿他们当好兄弟的时候,他们把他当傻子。
一旦他当机立断,与他们保持距离,他们又想起还有他这个兄弟。
可惜如今,他已没有与他们喝酒闲耍的心思了。
曾经的好兄弟,便在这处转角,分道扬镳。
走进积玉轩,看到小妻子立在墙根下喂鱼食,章鸣珂朝她走过去时,才后知后觉想到,或许秦夫子突然发现事情的真相,并非偶然,而是与她有关。
缸里原本养着几条小锦鲤,有些没养活,现下还剩两条。
章鸣珂想再添一些,让它们给梅泠香解闷,泠香没同意。
眼下梅泠香正逗着两条小鱼,听见脚步声,侧眸望去,见是章鸣珂,她笑意未减:“回来了?似乎耽搁了些时辰,可是出了什么事?”
章鸣珂头一回处理铺子里的事,梅泠香担心他没经验,遇到挫折,往后积极性会消减。
“是有些事,不过你别担心,不是生意上的事。”章鸣珂走到灭泠香身侧,目光在她唇角笑意停顿一息,又移开,取走他手中鱼食,悉数洒向水面。
看着鱼儿们争抢鱼食的景象,章鸣珂笑着感慨:“还是你们两个逍遥自在。”
言毕,他牵起梅泠香的手,往屋子里走:“今日我从铺子里出来,遇到孙有德他们了。”
他没细说与他们的冲突,只道从他们口中得知孙有德被开除的事,还一起回了一趟书院。
迈入门槛后,章鸣珂后脚一勾,将门扇带上。
忽而,他回身,将梅泠香圈在臂弯间,俯低身形,低问:“泠香,秦夫子会知道那件事,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是不是为他做了许多事?
难怪陪她回梅家看望二老时,梅夫子并未再让他难堪,听他一口一个“爹爹”地叫,还愿意跟他喝两杯。
“我没……”梅泠香一头雾水,否认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忽而止住。
她抬眸望着章鸣珂,话锋一转:“有一次回梅家,我同爹爹说起过,该不会,是爹爹同秦夫子一起查证的?”
说完,她和章鸣珂都觉得极有可能。
两人愣了愣,随即相视一笑。
章鸣珂轻抵梅泠香眉心,轻轻磨蹭:“泠香,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承诺的语气,温存旖旎,措辞朴实,并非从前那般豪言壮语。
可不知怎的,落在梅泠香耳中,激起她心间几许涟漪。
这样的一句承诺,比起往常那些,分量都要重,也更让她信服。
什么文状元、武状元的,她只想踏踏实实过好现在的日子,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强。
“我现在过的,便是很好的日子。”梅泠香心口微热,避开他视线,温柔轻应。
此情此景,看得章鸣珂喉间微动。
天尚未黑,瑰丽的晚霞铺陈半边天穹,绚丽的光彩照在紧合的门扇。
门内,章鸣珂情不自禁将手抚上她后腰,另一只手探至她交叠的衣襟处。
自驻云山回来之后,他许是因为自责,已有好些时日不曾碰她。
这会子,他指尖触上她心口肌肤的一瞬,激得她一阵颤栗。
从前再亲密的时候也有过,可不知为何,这一回,梅泠香格外羞怯。
“别。”她搭上他结实的小臂,柔声阻他,“天没黑呢。”
“若等到天黑,小爷非得憋出内伤不可。”章鸣珂轻吻她发顶,呼吸略粗,“别怕,不会被发现,我保证。”
章鸣珂抱起她,没去内室,而是走到花几侧,避人的墙壁后。
他将衣摆别在腰间,长指伸到她裙下,他手臂那样有力,日渐精壮的腰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
梅泠香脊背抵上冰凉的墙壁,后来无力倚靠,几乎是被他支起。
屋内浮动着靡艳的异香,章鸣珂推开窗扇,任清新的夜风灌进来。
梅泠香歪在便榻上,平息着体内退潮的余韵。
感受到夜风,她侧眸望去,望见窗畔月华里的郎君,他也正朝她望过来:“香香,月亮出来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明知她此刻双腿发软发麻,沾不得地,他却发出这样的邀请,分明就是故意的。
梅泠香恼他,却又羞于看他,尤其是他眼底里的志得意满与餍足。
不多时,屋内气息散去,梅泠香的腿脚也恢复了些知觉,二人除了衣摆微皱,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丫鬟们进进出出摆膳时,梅泠香在盥室洗手,章鸣珂走过来,倚靠窄窄的门扇望她,压低声音戏谑:“怎样?我说过不会被发现吧?香香喜不喜欢?”
晚膳比往常足足晚了一个时辰,他竟然好好意思说,没有被发现,简直是掩耳盗铃!
这会子,只能简单洗洗手,梅泠香裙下隐隐还能感受到濡湿,身上仿佛还能闻到属于他的气息。
听到章鸣珂问她喜不喜欢,梅泠香哪里答得出口?
他总是这般口无遮拦,没个顾忌。
梅泠香又羞又恼,趁左右无人,也不擦手,直接抬起挂着水珠的指朝他得意的俊脸甩去。
滴滴凉意落在眉睫、鼻尖,章鸣珂笑着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拿帕子替她擦净后,丢开帕子,顺势拍了一下她圆而秀气的臀:“调皮!”
梅泠香瞠目。
“拍疼了?那小爷替你好好揉揉。”章鸣珂说着,拍下的大掌卸去力道,不轻不重地揉,裙料被他揉得微皱。
两人一前一后去盥室洗手,出来时,梅泠香面颊泛红,眼中微微蓄着水光,章鸣珂手背上的红痕也是引人遐想,恰似被人拧出来的。
夜里,躺在帐间,又办了一回正事,章鸣珂把玩着她鬓边微微汗湿的发丝,这才想起来告诉她:“香香,今日秦夫子准我重新回书院读书,被我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