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护卫显然在这番事实之下也开始失措了,他们都不由自主的在向徐胤靠拢。
当年决定杀害梁宁时,这些人当中就有人参与,而他们都是徐胤豢养的死侍,对这些事情自然全都清楚。
每个人都没有想过梁宁还会活着回来,但事情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连烧死的人都能活着回来,还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胤抬起了头,“我到底哪里不曾考虑周到?”
这件他十拿九稳的事情竟然颠覆了,这时的他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你考虑的很周到,你徐侍郎行事缜密,杀害一个从来没有对你存过私心的我,还能有什么差池?要不然,我也就不会等到事隔七年,才能站在你面前了!”
徐胤面肌一抖,又道:“那你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
“当然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重新赏了我一副好皮囊!”傅真哂道。
徐胤黯然望着地下:“可你原本也很好看。”
傅真瞅着他,嘴角锋锐地勾起来。
徐胤重新抬头:“太平,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听我解释?!”
傅真眯起双眼,双手杵剑望着他:“当然不行啊!你算什么东西?”
徐胤下唇咬出了血点头:“我知道!你恨我。我那样对你,你就算将我千刀万剐,也是我罪有应得。”
傅真挑眉,漫声道:“你还是不该自作聪明的顺水推舟勾搭上永平。”
徐胤顿住。
她扯动了唇角:“如果你不娶她,我后来也不会想到,你若真是为了攀附,怎么会跟早有暖昧传闻的永平结为夫妻呢?这跟你精心打造出来的口碑可是一点不相符。
“而我要是不从这里开始琢磨你,当然也就不会想到后来那么多的线索,更不会发现你娶永平是别有目的。
“如果我没有回来,或者说我没有发现这些,罪有应得这样的话,就肯定不会从你嘴里说出来了。”
徐胤定视她片刻:“我这几年每逢年节祭日,上山祈福,我都没有落下过你,给你颂经的经文,全部都是我我亲手抄写!虽迫于无奈娶了永平,心里却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的位置!”
“那就谢谢你咯!”傅真道,“你对我这么好,等你死了,我也请十个人天天给你抄经!”
徐胤噎住。
“太平!”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你何必——”
他也只仅仅迈出一步而已!
抬脚的当口傅真的剑就拔出来了,而且堪堪好抵在他的心窝!
“太平两个字可不是你该叫的,不过你要是不服气,也可以再叫一声试试。”
傅真说话的声音很平稳,她的唇角甚至始终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当然她手里的剑比她的声音更稳,如果不是知情人,谁能想到她正在面对的是曾经亲手放手烧死她的仇人?
徐胤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半晌道:“你变了,比从前更沉得住气了。”
傅真语气慵懒,“虽然不想说拜你所赐,但的确是你夺走我的那一条命,是我在你身上栽过的这个大跟头,让我知道原来不是世间所有的男人都像我们梁家男儿那样坦荡无私,在阳光普照的背后,满地都是你这样的阴沟老鼠!”
说着她把手往前伸了伸,剑尖瞬间刺破了他的衣裳,然后又刺破了他的皮肉。
血很快浸染了衣服,晕开一块下坠形状的殷红图案。
徐胤伸手抹了一把,看着指头上温热的血迹,他又抬头看向对面:“这点伤我还死不了。
“如果真的不想让我这么称呼,你为什么不一剑刺穿我?”
“问的好。”
傅真把剑收回去:“郅儿,你先把他这些走狗全部都带出去。”
梁郅微愕。
他顿了顿,随后还是散开环抱着的双臂,击掌喊了一批护卫进来。
“老爷!”
徐家护卫都攥紧了手上的武器。
此刻这架势,如果不主动退开的话,那就只有硬上了。
但硬上的话没有一点好处!
他们总共只有这么一点人手,连冗虽然还在后头,稍后会来增援,但想要短兵相接打赢梁家的人是不可能的。
徐胤胸脯起伏了一下,说道:“你们留两个人在屋檐上站着,让我与故人,叙叙旧!”
护卫相互对过了眼色,而后退上屋檐,留下了两个人后,余则散开。
梁郅跟傅真交换了一个眼神,也带着自己的人退出了门。
宅子早就包围了,徐胤的人就是主动退开,也不过是站得稍远些罢了,仍然困在这个圈里。
梁郅跨出大门,门外那些被绑起来的徐家护卫正在接受笞打。
这些人虽然都是受徐胤的指使,但是明明知道徐胤让他们干的是伤天害理之事而自甘助纣为虐,也死不足惜。
“二爷,裴将军来了!”
梁郅刚刚接过水壶仰脖喝了一口水,胡同口就响起了马蹄声。
裴瞻带果然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护卫。
到了近前下马之后,裴瞻飞奔到了门下:“我媳妇儿呢?!”
第320章 清算的时候来了(求月票)
裴瞻刚问出来,院子里头就传来了徐胤的声音:
“当年我在大帐里醒过来,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他们让我称你,你说,你有名字。你说你叫梁宁,盛世安宁的‘宁’。还说你有小名,小名叫太平,盛世太平的‘太平’……”
裴瞻赶紧走到了门坎下,准备跨门,半路上想了一下,又停下脚步来。
梁郅让护卫送瑄哥儿回去,然后望着裴瞻,把水壶给他递过去。
“宫里事情都料理完了?……”
院子里头,徐胤捂着胸口的伤坐在石凳上,继续道:“当时你穿着寻常的衣裳,手掌也被武器磨出了茧子,你一点也不像现在这样娇美,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闪耀的姑娘,你就像一个小太阳,热烘烘地暖着身边所有人。
“昏迷在床那几天里,我睡睡醒醒,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我觉得是做梦,可是奇怪的是,每个梦里都是你。伤好之后,能执笔的第一天,我就偷偷写了满满三页纸你的名字。可我又怕你看见,我怕你笑话我,怕你身边的小伙伴耻笑我,于是写了又烧,烧了又写。
“这些你都不知——”
徐胤说的深情并茂时,傅真抬手一挥,他左手的袖子又被挥了下来!剑刃带落了一块皮肉,掉落在他脚尖前。
徐胤惊怔。
傅真把带血的剑杵在地下:“我问,你答。”
此时她脸上已经一点表情都不再有了:“第一,当年就算我把匕首给了你,你还会娶永平吗?”
徐胤没说话。
“你会。”傅真接着道,“你不娶永平,不跟荣王府绑在一起,不加入他们的利益,荣王怎么可能容你?
“所有的形势变化都因为那桩血案,可是起因却远早于此。
“你身边那个连冗,应该在你进京之后不久,就出现了吧?”
徐胤抿唇,胸脯缓慢地起伏。
傅真缓慢挪步,又道:“血案发生之前,你们就已经见上了面。我不知你们当时是否已有了别的图谋,但你主动去找荣王,说你能够把匕首带回去,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没有打算让我活命了。
“你在知道那桩血案之时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而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当天夜里,你就看破了荣王他们干了什么,你知道他们杀的是谁。
“我不知道这是否因为杨蘸杀人时恰好就引起了住在不远的你的注意,但是你的确从这里看到了一条新的路。
“你拿住了荣王这个把柄,就拥有了可以拿捏他们的筹码。所以你选择杀我,娶永平,成为了荣王府的女婿。
“你用郡马的身份掩盖自己的企图,成为了郡马,就可以随时在荣王府出入,随时掌握荣王父子的动向。当你需要的时候,你就可以随时把这个把柄拿出来,就比如这一次。
“这就是你娶永平、选择当荣王府的女婿的企图。”
徐胤缓慢吸气,脸上有了被扯破脸皮的不自在。
“如果没有这个案子,你的确不会有后来的图谋。”傅真稍稍顿了下,继续说:“哪怕永平那阵子不断接近你,你觉得梁家已不太有前途,却还没有下定决心抽离。
“这是因为荣王府虽然尊贵,却没啥实权。对于一个皇权斗争之中出生并且还在挣扎活命的人来说,因为儿女情长而取舍,就是个笑话吧?
“你当个郡马,成为了皇亲国戚,虽说与宫里关系近了,却也没有任何办法能成为宫闱的心腹人物。
“而你娶了我,首先得了个好名声,而后背靠梁家成为大周重臣,文武相携,在朝中权势总归是不愁,那么就此安稳过一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就凭你那统共几百个人的势力,你们想干点什么惊天动地之事,还想全身而退简直是痴心妄想。不然的话,你们早就回大月暗中经营了不是吗?
“郴儿突然请命去西北,你确实不看好梁家的未来,可是梁家骨架子还在,总归撑上几年是可以的。何况郴儿真出了意外,郅儿一定会破例袭上大将军的爵。梁家再失势,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总而言之,其实对于你这样一股亡国小邦支系的残余势力,能够在我泱泱大周当个举足轻重的能臣,已是极好的前程。
“可是那桩血案偏偏发生在你的眼前,这让你眼界全然打开了!也使得荣王府的份量大大提升了!
“杀害皇亲是荣王府不堪承受之重,他们背不起这个罪,而你虽然入了局,但通过拿捏荣王府,却能得到更多!
“毕竟荣王父子想保全自己,一定会想办法给予你利益。就像后来的章家!
“不过当你在朝中走得越来越顺之时,你也逐渐不满足了。尤其当荣王妃始终瞧不上你寒门出身,荣王又因为你终究知晓一些内情,又或者因为你是通过算计他的宝贝女儿上位,你在荣王府并没呆得如想象中安然。
“直到永平开始扯你的后腿,荣王夫妇也开始忌惮上了你,你便觉得尾大不掉,王府是个累赘,必须甩开他们了。
“你诱逼荣王妃去取扇子,是想借此向太子告发荣王有异心。太子看到扇子,必定会想办法除去荣王。
“你是荣王府的女婿,若是投个毒,或者下点别的什么套,都很容易。太子一定会用你。
“坏就坏在荣王妃除了看到了扇子,还看到了别的你所不知道的证据,她看出来了你想干什么,她再与家人离心,也知道这样会毁了整个王府,她好不容易做了尊贵的王妃,临了却要失去所有的荣耀,当然不干!你只好杀了她脱身。
“这个时候你却还想力挽狂澜,想借太子早就做好了的逼宫的准备,怂恿他逼宫上位。
“当太子成为了皇帝,所有的威胁也就不成为威胁了。不光是太子自己,还有你。这样一来,你反而有机会成为太子的心腹。
“后来事情就都偏离了你的预想,你知道我们进宫告状,一切都不能挽回了。于是你直接弃了太子,做了对你有利的选择,你提前给自己准备了退路,然后挑拔太子弑父。太子罪无可恕,从他杀害皇长子开始就注定当不成皇帝了。
“可是皇帝若是亲自杀子,传出去也不好听,所以本来他的下场极有可能就是被废后圈禁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