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瞻望向天边,随后翻身上马:“走吧!”
“将军痛快!”
傅真立时招呼张成拉车。
……
程家受封大将军之位的是程夫人的公公程老爷子,老爷子绿林出身,义军打到江南时他带着儿子程少驰毅然从了军。
盛元八年老爷子过世后,程少驰就接位成为定国大将军。
程家长子在西北之乱中牺牲后,就只剩下次子程持仁与幺子程持礼,兄弟俩如今一个是锦吾卫的副指挥使,一个在京畿十三营任百夫长,也正是在裴瞻帐下。
这些消息当然是这两日让张成他们打听到的。
傅真假意求官,把参借裴瞻之手送出去,到底还是想亲自探望探望程夫人。
哪怕在程夫人的眼里自己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的小姐,也不会知道这枝参其实并不是裴瞻用手段得来,而是傅真费了番心机想医治好她的病的,都没有关系!
傅真只求能帮到这些故人就好。
就在跟着裴瞻踏上去往程家这条熟悉的道路时,程府这里正沉浸在一派忧急之中。
由于程夫人历来有咳喘旧疾,以往犯病吃些汤药也就过了,就连程夫人自己都未曾重视。直到咳血她才想到去小胡大夫的诊所求医,却被告知这旧疾已经进展成了重疾,后来胡太医也同意小胡大夫的诊断,必须找到一枝老滇丹参为药引才可救。
程少驰立刻求助皇帝,可是战乱才过,宫中虽然不缺药材,但一时半会儿难以到手。
病情拖下去便会一日重似一日,程夫人伴随丈南征北战,为其生儿育女,又操持将军府,刚刚过上太平日子,却得了这重病,压根就没有享到丈夫和儿女什么福,这一家老小又如何不急呢?
程夫人倒是个豪爽人,她冲着默坐在跟前的丈夫与子媳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都活过四十五了,比我爹娘都活得长!我满足了!
“我死后就让仁哥儿媳妇掌家,她是个清白人,又读过书,比我强多了!咱们程家没了我,照样红火!”
一席话说得儿媳贺氏哇地一声扑到她锦被上痛哭起来。
一屋老爷们儿也跟着哭。
程持礼扑通跪地:“娘要走了儿子也跟着去!反正我还无家无室,也不拖累谁!”
程夫人照着他后脑就是一巴掌:“蠢货!活着都娶不上老婆,要这么窝囊死了更娶不上!鬼都会看不上你!
“难道你还指望老娘去了地底下,还为你腆着脸跟别的鬼去求亲么?!”
程持礼无语。
这时候丫鬟进来:“老爷,裴将军来了。”
裴家现有两个将军,要是护国大将军裴昱来了,下人会报“护国大将军”,既是“裴将军”,那就肯定是裴瞻。
程少驰正怪程持礼惹夫人生气,听到这里便踹了一脚他屁股:“肯定是来找你的,还不滚!”
程持礼搓着屁股出去。
丫鬟却又道:“老爷,裴将军是来见您的。”
程少驰正要端药来安慰夫人,听到这里愣了下,顿时把药碗给了贺氏,而后招呼程持仁一起出去。
裴瞻除了是程持礼的长官,还是大周如今最有能力、地位也至高的武将。
他指明要见程少驰,那多半是朝中又出了什么事情,程少驰自得将儿子带去一道应对商议。
父子二人匆匆到了花厅,一句“敏之”刚唤出口,就愣在了门坎下!
花厅里客首坐着裴瞻不假,但他下首竟然还坐了个美得不像真人的年轻柔弱的姑娘!
这特么破天荒第一回 啊!
什么风把这位冷面将军给刮昏头了?
他竟然带着位美貌姑娘来他们家做客?
当年在西北,敌国变着花样送美人到他账内诱惑他,都没有把他给拿下来,他今儿倒是破例了!
老裴夫妻知道这事吗?
不过门坎下呆的不止他们父子,还有个捧着屁股先来一步的程持礼。
程持礼样子更呆!
他指着从容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傅真问裴瞻:“她不是昨日你追了三四条街的那个姑娘吗?!她怎么会来这里!”
傅真暗暗甩过去两记眼刀:蠢货!她当然是走来的!……
裴瞻也白了他一眼,起身向程少驰行了个晚辈礼,便不曾废话地接过护卫手里的参匣,递给程少驰道:“程伯父,这枝滇丹参我已看过,乃年数够老的野山参,必然能解伯父之急忧——”
“什么?!”
裴瞻话没说完,程少驰就失声截断了他:“滇丹参?!”
“正是,”裴瞻说着把匣子打开,将参放到他手上:“这是货真价实的百年老参,是胡太医说过可医治程伯母之咳症的灵药!”
程少驰拿着参,双手都在颤抖!方才他们一家人还在悲悲戚戚之中,眼下这救命的灵药就到了他的手上,他娘的也太不真实了吧?!
他忍不住把参送到嘴里咬了一口——
呸!
他吐了口渣。
——是真的!
这位行军几十年从未打过颤的汉子,这下全身都颤起来了!
他不用失去媳妇了!
太好了!
“老天有眼啊!”他高呼一声后看向裴瞻:“这参哪里弄来的?你怎么弄到手的?”
裴瞻回头看向傅真:“这参是这位傅小姐让出来的。傅小姐,这位便是程大将军。”
傅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会这么痛快把功劳给了她,微讶过后,她来到他们中间,朝程少驰深施礼:“晚辈傅真见过大将军,二位程小将军!”
第59章 那丫头精着咧!
裴瞻当然不至于贪这个功。他怎么对这丫头的另说,这参总归是她花钱买来的,又是她同意让出来的,程家过得此关,必定得想方设法的回报。
看到这丫头在傅家过得确实艰难的份上,也看在她外祖父当年出资筹粮支援军饷的义举份上,他就领她来这一趟,让程家记得她这份人情。
此时程少驰望着傅真,这才反应过来为何裴瞻会带着她登门了!原来这才是他们程家的救命恩人啊!
“恩人在上,请受我老程一拜!”
程少驰袍子一撩就要拜下去。
傅真吓得不轻!连忙跳开:“大将军使不得!”
换成前世她也勉勉强强吧,毕竟论的是同辈,这是她喊了十几年的驰三哥,若是梁宁给的参,他实在要拜也不算折她寿!
可眼前这是平定天下有功的功勋武将,要是没他们这批人救百姓于水火,如今能不能有这具身体都不好说呢!如此傅真哪能受得?!
程少驰见状,便喊两个儿子来跪,话音没落呢,程持礼已抢先趴倒在地:“恩人在上!请受在下叩拜!姑娘救了我娘,那今后姑娘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程持礼永世难忘您的恩德!”
算你小子有良心!
傅真笑眯眯将他扶起:“小将军言重。今日能识得将军,深感荣幸,能让那枝参为将军府排忧解难,这是小女子的福气,岂敢受将军此等膜拜?倘若小将军实在心下难安,日后见了便称一声小友,小女子便心满意足。”
等程夫人身子好了后,敢不来听候差遣就打死你!
说完见程持仁也要拜,她连忙架住:“指挥使大人,您就莫折煞小女子了!”
仁哥儿挺厚道一人,可不能真让他拜。
大家伙看她客客气气,虽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言谈却挥洒自如,且并不居功自傲,除了裴瞻外心里各都暗赞不止。
程少驰更是道:“傅小姐虽说长得瘦弱,但举止大方洒脱,颇有几分我等行武之人的风采。好女子,好女子!”
连赞了两声后他又道:“令尊在哪里供职啊?看看我老程认得不认得!”
傅真道:“回大将军,家父乃礼部主事傅筠。”
裴瞻也道:“傅小姐的外祖父便是前朝皇商宁泊池老先生。宁老爷子过世后,便将宁家家产交由了傅夫人继承。今日傅小姐拿着这枝参去办事,正好,让我碰到了。傅小姐深明大义,愿意把参让出来给伯母医病。”
说到“深明大义”几个字,裴瞻深深地朝傅真瞥去一眼。
倒是看不出来,几句话的工夫,她就把这定国大将军府一府的老爷们儿给收服了。
“原来是宁家的外孙女!”程持礼道,“令外祖父我听说过!”
“听说过就听说过!指着人家干什么?对恩人没点礼貌!”
程少驰拍了下他脑袋,转头又笑呵呵地:“傅小姐,你坐着!先等我处理完手头这事,再来陪你吃茶!眼下就让——”
说到这里他看了圈四周,却都是些老爷们,也没个合适的人,便又指回程持礼:“在你嫂子出来之前,你好生招待傅小姐!”
傅真其实本想见见程夫人的,但这么一来,也知道施救程夫人之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事,便顺路告辞:“还是夫人身子要紧,大将军只管去忙,晚辈不打扰了。”
程少驰有心好好招待,可眼下心已经飞到了内宅中,只恨不得立刻绑来太医给程夫人治病,实在无法抽身,便也点了头:“今日招待不周,还请谅解。等过几日,我再登门致谢!”
又着人去取银子,这枝参定要算买的,被傅真坚辞不受。只好让了另备了份礼,再招呼程持礼:“好生送小姐出府,不得有误!”
这边厢裴瞻却道:“我也走了。傅小姐就与我同出去罢。”
……
出到程家外头,宫里胡太医已经赶到了。可见先前滇丹参露面时,程家已经有人进了宫。
傅真看着这熟悉的府邸与高墙,又看着还是被他老子赶了出来、此时憨头憨脑站在面前,双手下垂恭送自己的程持礼,她只觉又变回了梁宁。
再进程家已然如此,真不知将来去了梁府又将如何心境?
想到这里她心头热血一阵狂涌。再瞄一眼裴瞻,对方却也在睨着她——
罢了。
这家伙对自己还抱着满肚子戒心,如今连她踏足梁家都要盯着,回梁家的事切不可操之过急。
这里就此道别。
傅家马车走后,程持礼还送了两步,被裴瞻一把拽回来:“看什么呢?人家有婚约的。”
程持礼挠头:“这位傅小姐还怪好看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