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娣,你看这身礼裙漂亮吗?”
上简下繁的礼裙在腰线位置点缀一个立体的蝴蝶结,视线上更显出钱太太的小蛮腰。
整条礼裙是钱太太衣橱里少见的艳色。通体的石榴红渲染出她的好气色,裙摆以金线刺绣勾勒出一簇一簇的花朵。
或含苞待放,或绽放绚丽。
金线上偶尔闪烁的光芒,不自觉的烘托钱太太,宛若众星捧月。
王迎娣毫不吝啬的夸赞一番,惹得钱太太心花怒放。
“钱姨,你盛装打扮是要出席谁家的宴会吗?”
钱太太手背掩过笑脸,娇媚眼神水盈盈的瞪一眼王迎娣,“那不得把主人家的风头都抢走?只怕是给别家堵心去了。”
王迎娣赧红一笑,环视钱太太一圈,作出猜想,“是不是钱姨家要举办什么重要宴会啊?”
钱太太笑笑没有正面回答王迎娣的问题。
此时老大和方远走出书房,钱太太看着他们两小子的身影跟王迎娣说。
“你可以去问问你大哥。”
王迎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方远进门前后的脸色变化很是丰富,喜色迫不及待从他脸上洋溢出来。
反观一旁的老大,是半点看不出来进去前后有什么变化。
也就是王迎娣跟他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勉强能够从他眉目中看出他一些细微的神情变化。
大哥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两人走到王迎娣和钱太太面前,先向钱太太问声好。
钱太太抖抖裙摆,在他们两面前也转了一圈问,“小子们,好看吗?”
两个直男言简意赅的回答,“好看。”
再多赞美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不过也不影响钱太太乐不可支的好心情。
“小孩是不会撒谎的。”钱太太捏一把王迎娣婴儿肥的脸颊。
“回家去跟你妈说,我就要他们工作室做的这条裙子了。”
王迎娣点点头,牵上老大的手跟钱太太告别。
三人刚踏出钱家院子,方远跳起来胳膊肘拐上老大肩膀,“兄弟,你以后的阳关大道不愁那宽敞劲儿了!”
老大并没有被祝贺到的喜悦,眉头压低,不自觉捏紧王迎娣手掌。
“方远,这不是我想要的……至少不应该是现在。”
略显呢喃的声音可以听出他罕见的迷茫。
这些年来,王迎娣能看见大哥摇摆不定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好奇于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露出这幅模样?
方远握住老大肩头,紧紧搂着他肩头相撞,“贺立人,这大概就是薪火相传吧。”
老大轻嗯一声,低垂到额间的发丝彰显他的心情。
方远抿住嘴唇再搂两下老大肩头,在岔路口时三人分别。
王迎娣陪老大走了一段路,她时不时歪头瞥一眼老大,老大颤动的眼睫毛下是走神迷惘的双瞳。
按捺不住好奇心,王迎娣拽了拽老大的手,把他拽回神问,“大哥,是什么事让你心情不好啊?”
老大眼神聚焦在王迎娣脸上,白皙的小脸眨巴眨巴透亮的眼睛盯着他看。
瞳孔当中清晰的倒映出他的身影,满满当当的只装下他一个人。
老大心里溢出温暖,嘴角扬起,大拇指来回摩挲王迎娣虎口处。
“是钱先生准备退任的事。”
王迎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脑袋,“我记得大哥不是说过,钱先生早就属意让你做他的接班人吗?”
“嗯。”老大嘴角逐渐下滑,“我以为他还会培养我很久,至少等我大学毕业正式参加工作之后才会考虑让我独立做事。”
“但……”老大缩紧掌心,王迎娣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但钱先生打算现在就把班交到大哥手里了吗?”
老大抿唇点头,“比我想象中的,要早太多了。”
“确实太早了点。”王迎娣附和点头,“钱先生现在都还没到五十岁,没必要这么赶着时间把事儿都交给你啊。”
老大吐出一口气,“我想跟钱先生好好谈一次,希望他能够收回这个想法。”
兄妹俩回到家把钱太太的话带给姜娟,姜娟拉着王迎娣问。
“曼曼姐是准备穿那身衣服干什么去呢?”
“我们工作室那身衣服刚做出来准备拿来拍照的,被她抢先一步给要了。”
“这么艳丽的颜色,要是按往常参加她那圈子里的聚会,就有些喧宾夺主了啊。”
那件礼裙被钱太太拿走时,姜娟就好奇。当时问她的时候就没得到答案,现在穿出来给自家孩子看过,姜娟心下更好奇。
王迎娣顶着姜娟好奇的眼神向她招手,姜娟顺势附身,把耳朵凑到她嘴巴前。
“妈妈,是钱姨她家要办宴会。”
“是吗?怎么没听到过有这信儿呢?”
姜娟很是狐疑。不仅她没有收到钱太太的邀请,其他太太也没有收到过风声啊。
王迎娣往楼上老大的房间看一眼,“可能,得等几天公布吧。”
姜娟注意到王迎娣的眼神,把小人儿全抱进怀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没告诉妈妈啊?”
“没……”王迎娣刚透露一个字眼,胳肢窝的痒意刺激的她止不住发笑。
“哈哈哈!哈哈哈!妈妈别挠了!哈哈哈!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王迎娣眼泪直飚,整个人蜷缩在姜娟怀里夹紧胳膊,姜娟露出得逞的笑意,吧唧一口嘬在王迎娣脸蛋上。
“这才是妈妈的乖宝贝。”
王迎娣泪珠挂在眼尾,红着眼眶幽怨的看着姜娟,姜娟举起大拇指为她擦去眼泪。
逐渐平息下呼吸,王迎娣这才把老大的事说给姜娟听。
姜娟的神情登时严肃,眼神同时看向老大的房门,她没跟王迎娣说什么其他的,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上楼找爸爸去。”
厂子现在的实际老板变更为王建军,贺国庆对这个厂没有太多需要操心的事。
可以算的上压根不需要他操心,但凡有什么要做决定的事,只管上报给王建军就行。
贺国庆对此状态乐得轻松。
厂子那边的工作清闲,他在家却没有闲着。在书房里堆着资料跟图纸天天看着做对比。
姜娟推门而入时,贺国庆正在一张图纸上画叉。见她进来,垒在左上角一沓的纸张上。
“媳妇,有什么事吗?”
姜娟拉开他书桌对面的椅子坐下,深吸一口气说,“钱先生准备把老大推于人前了。”
“最近?”贺国庆沉吟片刻问。
姜娟点头,“按苗头来看的话,应该就是最近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意外。
他们意外于这个时间点太早了。
钱家刚挺过一难,正是需要从新使劲的时候。偏偏在眼下这个节骨眼的时候,要把老大推到明面上。
钱先生的这番操作属实有些让人看不清。
毕竟不是一件小事。
贺国庆和姜娟的手握在一起十字交叉,“明天我去拜访拜访钱先生,也得让我们家有点数才行。”
“成。”姜娟等贺国庆带回来准确结果。
怀揣着心事的父子两在第二天一早,在去钱家的同一条路上相遇。
两父子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并肩前行。
钱先生在院子里拿着一根水管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一旁搭着直径大概两米的油纸伞下,坐着钱太太和钱小少爷。
母子两面前摆着一本图画书,钱太太教小儿子做画中的算数。
遇到她讲不清的地方,她抬头就喊钱先生。钱先生放下水管,把儿子抱坐在自己膝上亲自给他讲解。
贺国庆看着这一幕,脚步慢下来,直至站在院子里停下来。
老大径直走过去跟他们一家人打招呼。
钱太太牵过小儿子跟他们父子两打声招呼,主动进屋把院子留给他们。
“国庆,你最近很忙吗?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钱先生越过老大先跟贺国庆寒暄。
贺国庆走过去坐在钱太太之前坐的位置上,借着桌上的茶水为钱先生斟上一杯茶。
“最近一段时间倒是不忙了,是我疏忽没能来拜访您。”
“不碍事,你家丫头跑的勤,你这个儿子都快跟我姓钱了。”
钱先生含笑调侃贺国庆,贺国庆接下这一茬,“我家老大是已经把您当爹看了。”
“我这个亲爹教给他的远没有您教给他的多,他舍不得您。这孩子自懂事以来,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包一泡泪,随时要哭的模样。”
钱先生这才认真注视老大的双眼。虽说没有贺国庆说的那么夸张,但也是泛红眼眶。
老大嗫嚅着发干的嘴唇说,“先生,我还没能长大到自己做一棵树为你们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