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久居后位,朝堂的波云诡谲她或许不懂,但后宫这些人心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知道,曾经亲眼见到舅舅满府被屠戮、又亲眼目睹母后死在眼前的越修离有多脆弱,那时的宁王就是他的支柱,是年幼的他唯一的依赖,他不可能不难过!
“宁王觉得是你克死了皇后,他恨你,所以主动设计你出宫去祭拜你舅舅,然后在半路将你掳走!”
“哦,那时一起绑走的还有大梁那个与你要好的小公主吧,听闻你们一起被关在那狗洞大小的肮脏地方一起过了三天三夜,你逃出来时浑身的皮肉都是伤,手指骨头都要冒出来了。”
“赵衍之,宁王只当你是条狗,哪里拿你当什么弟弟,你不恨吗!”
“要不是哀家念在你到底是皇室血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以为你能回宫吗?可你是怎么回报哀家的!”
说到这里,太后的脸陡然扭曲起来,充满了戾气,“你这忘恩负义的小畜生,你早该跟你母后一起死在宫里!”
“为何是母后。”
“什么?”
“太后要设邪阵,有很多人选,为何独独是母后。”
越修离神色依旧没有太多变化。
太后这才明白他的来意,想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哀家可以告诉你啊,跪下,像你当年逃出那个狗洞一样的地牢一样,爬过来,哀家就告诉你!”
“放肆!”
侍卫上前拔剑。
太后被剑光吓了一跳,往后缩去,又愤怒起来,“哀家是太后,竖子尔敢,你们以下犯上是死罪!”
越修离知道,太后是死也不会说了,冷漠吩咐,“找四面大铜镜来,放在太后房中。”
太后脸色微变。
她一辈子受人敬重,出嫁前是世家的千金,入宫后顺利的成为皇后、太后,她本该优雅雍容的过完这一生,可铜镜里却突然出现一个脏污枯瘦的老婆子。
像是个乞丐婆,一头白发脏得生虫,富贵的脸凹陷枯瘦,露出一双浑浊老眼,污泥枯叶沾在身上,像个疯子!
“赵衍之,哀家是你皇祖母啊,是你的亲人,你不能这样对哀家!”
“哀家是皇室的体面,这里是皇家道观,你以为你一手遮天了吗?”
“赵衍之,你站住!”
到最后,太后发虚的怒吼变成了哀求,“太子,哀家要梳洗,哀家不能这样死去,到了地府太上皇会嫌弃哀家,那些妖妃会嘲讽哀家,你不能这样对哀家。”
越修离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就在身影即将消失时,听到太后说,“后宫那么多女人,每日都在互相算计、互相比较,从衣裳首饰到皇帝的宠爱,谁不是绞尽脑汁想得到皇帝和哀家的欢欣。”
“凭什么皇后不参与,不融入,不算计,不勾心斗角,她凭什么想在这潭人血浇筑的浑水里独善其身!她自以为待人和善,可你知道吗,后宫没有不恨她的人!”
“你问哀家为何选她?不,不是哀家选的,是所有人帮哀家一起选的。”
似乎药效过了,她又疯了起来,桀桀的笑,“你有空来问哀家,怎么不去问问宁王呢,没有他,皇后还死不了呢。”
越修离脚步顿住,回头,太后已经彻底疯了,开始疯狂的抓地上的烂树叶塞嘴里,边塞边笑。
“殿下?”
“无事。”
越修离冷漠离去,眸光却暗沉的厉害。
姜卿意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身边一沉,她下意识就翻过去将人牢牢抱住。
被人抱住时,包裹在心上黑暗潮湿的情绪好像会被驱散开,随着体温一点点变暖。
越修离将人拥在怀中,轻抵着她的额头,本以为今夜又会无眠,却她温热缓慢的呼吸声中,陷入了沉睡。
阳光刺破晨雾,投入窗格时,姜卿意睁开眼,就看到了还在沉睡的越修离。
她觉得新奇,她还从未看过睡觉的殿下呢!
他生得好看极了,长眉入鬓,总是惑人的凤眼此刻闭着,长睫浓密,竟显出几分乖来。
英挺的鼻梁下,唇瓣带着天然往上的弧度,在阳光下好看的像是漂亮至极的果子,叫人情不自禁要尝一口。
姜卿意也的确这样做了。
尝了一口,咂咂嘴,笑眯眯的朝他下颌看去,呼吸落在他的脖颈也未觉。
就在她好奇的要去摸他的喉结时,越修离唇角才浅浅翘起。
“阿意的腰不酸了吗?”
姜卿意动作一滞,立马乖巧躺好,却被他捞在怀中,笑得胸膛都发出轻微的震颤。
“殿下做什么美梦了吗?”怎么这么高兴。
“心上人就在怀中,美梦成真,如何能不高兴。”
姜卿意脸颊一热,还想说什么,屋外便传来声响,“殿下,圣上回京了!”
越修离目色轻凉。
两人起身更衣,越修离没让姜卿意去见太后,在外面奉了杯茶便算全了礼数。
越修离将姜卿意送回东宫,便独自进宫了。
姜卿意站在门口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转角,脸上的笑意才落了下来,昨夜殿下出去又回来,情绪那样低落她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看来娘亲的确知道些什么,让娘亲清醒过来的计划,不可耽误了。
“西舟。”
“太子妃有何吩咐?”
“去镇国公府走一趟,就说三日后回门,让宋姨娘好生准备,爹爹和娘亲务必出席,莫要怠慢。”
西舟应下而去。
他一走,谢家忽然来人。
“谢茵在大牢里什么也不肯说,非要再见你和小公子一面,小公子不肯去,不知太子妃您可能过去?”
“谢景在哪儿?”
谢家下人指了指马车,姜卿意这才看到道鬼鬼祟祟盯着桑榆的身影。
“去备马车,她这件事也该做个了结了。”
“多谢太子妃!”
第三百五十七章 暴毙
京兆府大牢。
姜卿意看到谢茵时,还恍惚了一瞬,只一夜不见,她的黑发里就掺了白发,盘膝坐在角落,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眼睛里不再是怯弱害怕,而是近乎残酷的冷漠。
“谢茵。”
姜卿意让人打开了牢笼。
谢茵没有第一时间看她,而是急切朝她身后看去,在没有看到想见的人影后,又垂下了头。
姜卿意淡声,“你说了我想知道的,我自会让你见他。”
“当真?”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姜卿意在静静看她,“是谁指使的你?”
谢茵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其中曲折一句不问,“我说我接触的只是那人手底下的一个小喽啰你信吗?”
“信。”
姜卿意回答。
谢茵微愣,看她,她身上还穿着从道观回来没来得及换下的繁复华丽的宫裙,金珠流沙,尊贵美貌得让人不敢直视。
谢茵想笑一笑,喉咙里却只发出几道气声。
“难怪哥哥喜欢你,我的确是比不上你的,尽管我有一颗比你更爱他、更炙热纯粹的心。”
姜卿意不参与她的伤春悲秋,“你接触的那个小喽啰是谁。”
“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他们叫他修蛇,他出现总是一身黑色斗篷裹身,声音极其嘶哑,高挑,会武,手上也常年戴着皮套,唯一露出来的只有一双眼睛。”
“但那双眼睛也乏善可陈,大街上十个有八个都是那样的眼睛。”
姜卿意挑眉,“意思是,你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我要哥哥与我相处的时间至少半个时辰。”
“一刻钟,而且这还要看你提供的消息的价值,否则一刻钟也没有。”
谢茵咬牙,“你把哥哥当什么!”
“与你谈判的条件啊。”
姜卿意温良的小脸上终于露出谢茵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冷漠,“一个几度朝我下杀手的人,你还指望我大发慈悲吗?”
谢茵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太多跟姜卿意讨价还价的资本。
“修蛇一直隐藏的很好,但他或许太小瞧我了,我总是很胆怯,总是低着头,所以有一次他负伤无处可去,就躲在了我家里。”
“那晚他发高烧,整个人糊里糊涂,说了不少话,其中有一句……”
谢茵想起那夜,眼里还是露出几分恐惧,“他说,‘巫族那群人死有余辜,偏殿下仁慈,否则怎会叫蛊虫吃了我两个兄弟,还让我伤成这般’。”
谢茵看过那人的伤口,腿上的肉似乎被某种很小但很多的嘴细细密密咬得鲜血淋漓。
巫族,殿下——大梁的某位权贵么?
姜卿意手指下意识动了下,奇怪的看了眼手腕上的空镯子。
说起来,这镯子戴上后挺顺手,倒没怎么取过了。
刚刚明明还有过动静的镯子,此刻安静如鸡。
“回去就把你扔火里烧了!”
镯子再次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