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姜卿意不知道北风跟桑榆说了什么,只知道小阿鸾早早回来了,钻进马车依偎在姜卿意身边,听她教她识字。
快要日暮西垂,才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驾马回来。
一向天真懵懂面瘫脸的桑榆,难得目光闪躲,嘴唇红润得厉害。
而矜持老成的北风,嘴角的笑简直压不下去。
“没眼看。”
谢景阴阳怪气的哼了声。
北风不在意,这里距离下一个驿站很近,在进入镇子前,北风便带人悄然离开了队伍。
“不知道夫人怎么样了。”
晚上,桑榆和小阿鸾挤在姜卿意房间下棋玩,说起熟悉的京城,几人心中都松口气。
小阿鸾也想起娘亲,猝不及防听姜卿意幽幽道,“也不知此番回去,我们是不是要多个爹。”
小阿鸾目露震惊!
姜卿意哈哈一笑,带过这个话题,自她醒来,便已经给苏白送去了消息,这几日应该就会有回信了,很快他们就能知道京城的状况了。
睡前,姜卿意看着只有浅浅呼吸的黑猫,小心将他圈在怀中,沉沉睡去。
翌日天明,苏白的信果然到了。
但谢景拆开看过后,脸色就变了,焦急来找姜卿意。
“京城可能要出事。”
“怎么了?”
“前阵子京城突然爆发流言,说皇后并非重病,而是被谢太后与宁王一同软禁在了深宫,万民请命,要求皇后娘娘露面。”
姜卿意轻轻皱眉,“然后呢?”
“上个月,宫里顶不住压力,让‘皇后’出面,隔着纱帐接待了京中命妇,可虽然有蓝夫人帮忙遮掩,还是被人发现了不对劲,执意要求‘皇后’到雾山观为皇上祈福。”
谢景担忧道,“声浪之巨,恐怕是难以压下来了。”
没办法,姜卿意以京城为辐射,周边乃至整个大晋,对她这位皇后都太崇敬了。
雾山观的分粥分药的善举就未停过,伴随着悬壶院的分院一家一家开起来,姜卿意这位皇后的声望更是越来越高。
以至于有人放出‘皇后被软禁’的消息,就有大批百姓自愿请愿,逼皇后露面。
“我们此去京城还要多久?”
“最少一个月。”
这里是边境,就算顺风顺水快马加鞭,也至少是年后才能到了。
姜卿意想了想,回房提笔给谢皇后写了一封信,“先送回宫中,告诉他们我已经回来了,露面之事若要定,便定在一个月之后。”
“是。”
接下来,姜卿意几乎不再在任何地方停留,就算是补充路上的物资,也只是暂留半天,稍事歇息,又马不停蹄的再次上路。
前半段路坐在马车上,几人都疲惫不堪,后来到了水路,姜卿意干脆包了一艘两层的大船。
上层睡觉歇息,下层请了上好的厨子随时待命,几人才算缓过这口气来。
“只有半个月了。”
船头,谢景呼出口气。
姜卿意看着滚滚河水,抚了抚怀中的猫,嘴角轻弯,“快了。”
很快,她便能救醒皇上了。
夜风乍起。
此刻的宁王府此刻却气氛紧绷,一呼一吸都如刀剑,所有人绷直了背脊,等候上首的人发话。
“王爷,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又一年过去,六皇子又长大一岁,难道您真的要看着皇上辛辛苦苦得来的皇位,落到谢家手里吗?”
“谢家凭什么?这么多年,是您跟皇上忍辱负重,才有了今日,六皇子简直是白捡一个皇位!”
“谢家不忠,还敢软禁皇后娘娘,挟皇后以令朝臣,继续下去,大晋迟早生乱!”
“大梁难得停战,还请王爷抓住机会,早做决断啊!”
第五百一十九章 谢幕
宁王靠坐在宽大的圈椅上,面色阴郁。
他是万不可能对皇位产生什么想法的,他厌恶那个位置,更何况,那是皇弟坐着的位置。
但他也不能容忍,有人想从皇弟手里抢走这个位置。
“谢家还是不肯答应让皇后出面?”
“说是定在下个月。”
心腹道,“可谁知道下个月他们又要想出什么借口?说实话,自从皇上昏迷不醒后,皇后便再不理事了,有宫人说,说皇后几乎不往皇上跟前去,反而与几个侍卫来往亲密。王爷,皇后的心,真的还向着皇上吗?”
宁王的心狠狠沉到谷底。
“最近可有请她去看望皇上?”
“微臣请了好几次。”
礼部的官员走出来,“但都被皇后娘娘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另一位官员走出来,道,“最近关于皇上无法醒来的消息越来越多,请谢太后辅政,奉皇上为太上皇的折子也越来越多了。”
“谢家每日门庭若市,私底下已经有人喊谢尚书公为国舅了,宁王殿下,不能再拖下去了。”
“是啊王爷,我们已经安排好了,愿意为王爷肝脑涂地,可您多犹豫一日,便是给谢家多一分机会啊!”
“听闻皇上愈发虚弱了,保不齐谢家就盘算着害死皇上取而代之的想法啊!”
宁王闭上眼,耳边是嘈杂的催促,一声又一声,让他本就饱受疼痛折磨的头愈发像要裂开。
终于,他拍下桌子,“行动!”
他决不能看着皇弟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被几个女人把持。
她们既然背叛他,那便不配再享受他带来的尊贵!
底下心腹们对视一眼,看着撑着额头疼痛难忍的宁王,悄悄退下。
不知何时起,宁王就多了个头疼的毛病,让他的性子也变得愈发的暴躁偏激,往往这个时候都是无人敢惹的,但今夜是个难得的机会,谢太后偶感风寒,缠绵病榻,谢尚书公也突然有任务出城去了。
他们一定要借此机会扳倒谢家,否则朝堂岂有他们这群与谢家敌对的臣子的出头之日?
火把的光将人影映照得摇晃、拉长,如同鬼魅,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人撕碎。
宋玉柔照常用过晚膳后,耐不住这深宫寂寞,趁着谢太后病重,让人叫了最近喜欢的几个侍卫过来玩乐。
她自以为行动很隐秘。
却不知自己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人眼里。
侍卫们高大而英俊,宋玉柔熄了宫里的灯,早早打发了宫女,只穿着一袭薄衫趴在软塌上,一面抚摸着脸上已经消不掉的疤,一面娇娆的嗔着。
“还不来给本宫按按腰?”
侍卫应下,乖觉上前,替她按揉着腰。
宋玉柔有时候想,姜卿意将她等同囚禁在这深宫之中,她借她的身份,玩点儿小游戏也是理所应当吧。
侍卫的手顺着腰慢慢往上。
宋玉柔昂起脖颈,呼吸微重,等待着接下来的重头戏。
可那双手游移到她脖颈后,没有再从前面往下,给她颤栗,而是慢慢的收紧,直到陡然用力!
宋玉柔试图挣扎,然而她此刻的姿势就是一条待宰的鱼。
很快,她就感觉到胸口的密密匝匝的疼。
她狰狞的张大着嘴,甚至来不及流下一滴泪,就这样衣衫不整的倒在了软塌上。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宋玉柔莫名的想,原来母亲说的京城权力与欲望交织的繁华奢靡,是这样谢幕的啊。
半夜。
船上,姜卿意捂着心脏猛地坐起身,急促的呼吸着。
月光正从窗格泠泠落下来,洒下一片银霜。
“姐姐,怎么了?”
小阿鸾和桑榆很快警醒,掠到她房间。
姜卿意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拿出阴阳卦来当场卜了一卦,大凶。
“京城出事了。”
姜卿意遥望窗外,而且还是大事!
天明,谢太后得知‘皇后’被杀之事,心中的骇然并不比姜卿意少,而且她面临一个更大的麻烦。
如果要宣布姜卿意没死,正在回来的路上,那‘皇上’病重,皇后却悄无声息离京去寻药这个理由根本不能让人信服,那群臣子反而会挑更多的刺来,毕竟皇上仍旧昏迷不醒。
说不定,还要给谢太后扣上一顶李代桃僵,戕害皇后的罪名。
那姜卿意的行踪暴露,不等回京恐怕就要面临铺天盖地的截杀。
可若是不宣布,那边只能以皇后之礼,下葬了宋玉柔,从此往后,‘姜卿意’便死了。
“娘娘,宁王殿下昨夜接到密信,说您残杀了皇后,还意图谋害皇上,已经带兵围了皇宫,请您即可让皇后出面证明!”
宫人匆匆忙忙赶进来。
谢太后不受控制的咳嗽了一阵,才问,“尚书公在何处?”
“尚书公昨日有急事出京了。”
宫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