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贞听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心里都震惊,她一直以为长兰是自小就养在王妃身边的,浑身的气派也惊人的夺目,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自信华彩,可竟然还有这种往事?
“王妃时常会说,谁不是生来头一回做人,怎么就天生要低人一等,自己都不爱自己,难道还指望别人?那才是最指望不上的。”
长兰有着巧贞羡慕不已的东西,又落落大方,又有能耐,会得一手好医术,是巧贞可望不可即的,但长兰说,她也可以,只要放过自己,谁都可以。
屋子里没人的时候,巧贞静静地躺在床上,伤口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自己的处境,她男人总会说,疼就对了,打她就是要让她知道疼,才会知道怕,是她应该受着的。
可如今有人告诉她,也可以不疼地过日子,就看她愿不愿意……
都是生来头一回做人……已经是死过两次的人……
巧贞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里面慢慢溢出求生的疯狂之意。
……
“王妃,那家人又在门外闹开了,说咱们绑了她的儿子,她要去报官,正坐门口哭呢。”
白卿卿头都没抬,“让她去报,昨个儿不就说了要去,官府没人是怎么的?”
长安将巧贞的男人给绑了,就扔在王府后院的柴房里关着,对外的说法是这人伤了人,穷凶恶极,王妃要亲自审问。
那男的家里人疯了,哭闹着追过来,说家里的恶妇伤了他们儿子,王妃居然还要助纣为虐,这是视淮西百姓与不顾云云……
白卿卿也没让人解释,只放着不理,一切等巧贞的伤稍微好一些再说。
这事儿在淮西已经有了些关注,在淮西王府门口闹事,怎么可能没人注意?于是白卿卿让人将事情的始末传了出去。
“不是吧?淮西王妃这是要替那个女人做主?可人家是夫妻,她这不是……多管闲事吗?”
“你没听说那女的差点被打死,昏在王府前面求王妃救她?王妃那是心善。”
“心善也不能插手小两口之间的事,这过日子打打闹闹不是很寻常吗?一时间没控制好分寸也是有的,劝劝不就好了,怎么还将人擅自抓起来?她真当淮西是她自己家不成?”
第940章 摆烂
不认同白卿卿做法的人占多数,好些人撇开缘由不看,只看到淮西王妃私自将人囚禁,都义愤填膺起来。
“再怎么样她又不是官府的人,凭什么这么做?”
那男的家里人见好些都站在他们这边,也不畏惧报官了,哭哭啼啼地闹去官府求官老爷给他们做主。
“我儿被那毒妇砸伤,还流着血就被抓走了,王妃这不是要他的命吗!求大人为我们做主呀!”
孙大人人麻了,“此事,本官需先让人去查问清楚。”
那可是淮西王妃,谁能做她的主?
孙大人过后和师爷一合计,决定摆烂,他们是管不了的,那淮西王妃闹这么大肯定有她的用意,先看看再说。
于是孙大人亲自去了王府一趟,怀着忐忑的心,也不敢说重话,委婉地想问一下淮西王妃的意思。
白卿卿礼数周全地招待了她,还很认真地与他致歉,“给大人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王妃太客气了,只是那边找到了官府来,下官还是要给个交代,那人您打算如何处置?”
白卿卿好脾气地问,“大人可有见过嫁了人的女子状告丈夫行凶伤人的?”
孙大人皱着眉做出一番苦思的模样,才讪笑地摇了摇头,“下官上任的时间尚短,且一般这种家务事,鲜少会闹到公堂上,不是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嘛。”
“那孙大人觉得受了伤害的女子是不愿报官呢,还是不敢报官?”
“这……”
孙大人抓了抓脑袋,这要让他怎么说?
想到师爷交代他的话,孙大人深吸了一口气,“下官在王妃面前也不隐瞒什么,这种事,报官是不作数的,即便是报了官,也只能和稀泥一样地揭过去,过后兴许更受罪,玄朝律法中若是妻要告夫行凶,是要先受一受牢狱之苦,能坚持得下来才可继续状告,因此……下官不曾受理过这样的事情。”
他是一点儿不隐瞒,既然开了口,后面就更容易了,“王妃可是想为那妇人讨公道?虽说本朝律法不管此事,但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王妃打算如何处置他,您只管吩咐。”
孙大人十分坦率地表忠心,师爷与他秉烛夜谈地分析,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商量出了他们往后要走的路。
那就是,不要跟淮西王作对。
淮西就是天塌下来了,也有淮西王顶着,再说分析透了之后,这淮西王比起之前压在他们上面的那些人,还好伺候一些,顶多行事方式狠了些随心所欲了些,但至少不会做抄家灭族的事。
再就是这个淮西王妃,孙大人和师爷也弄明白了,这位王妃或许是想博个美名,处处为女子打抱不平。
这种事儿若是旁人来做那就是个笑话,可偏偏她是淮西王妃,又偏偏被淮西王看做眼珠子一样宝贝。
孙大人想,往后淮西还不知会被折腾成什么乱七八糟的模样,但至少,只要淮西王仍旧将王妃捧在心尖尖儿上,他就得顺着来。
第941章 理解
白卿卿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她之前还发愁要如何过官府这一关,不成想都不用她主动开口说什么。
“还是给大人添麻烦了。”
“王妃这是哪里的话,您也是心善,下官十分佩服,只是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能还是会有几分困难。”
孙大人语气真诚:“毕竟在寻常人心里,家里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闹到官府都少有,更别说……您是要替妻子讨公道,到时候,怕是什么样的说法都会有,也一定不会多好听。”
贵人,尤其是女子,大多非常在意自己的名声,可以说视名声如性命般爱惜。
孙大人觉得淮西王妃还是草率了,或许等真的遭人非议之后她才会后悔为了个不相干的女子出头。
不过自己已经提醒过了,孙大人心里稍稍安定,之后淮西王妃被人议论伤心,应当怪不到他头上吧?
“多谢大人提醒,我记住了,过两日待人伤好了,还要麻烦大人。”
孙大人这趟来就是来表诚意来了,见淮西王妃没有任何要收手的意思,也不再相劝,甚至没提出要将那男的带回衙门的事。
回去之后,孙大人拉着师爷诉苦,“你说我这命怎么这样波折?摊上这么喜欢惊世骇俗的主儿,我还不知要少活多少年,呜呜呜呜。”
师爷面无表情,“前些日子大人还说身上少了盘剥一身轻松,那都是淮西王的功劳,大人会长命百岁的。”
孙大人:“……”
“大人只要同从前一样,出了事左右都有人顶着,您怕什么?那都是迫于无奈之举,是碍于淮西王的威严您才不得不妥协,百姓们会理解的。”
孙大人又可以了,表情瞬间轻松了不少,“你说得不错,他们确实该理解我的苦楚,我也没办法嘛,哈哈哈哈。”
师爷肩膀松下来,看向无事一身轻的孙大人眼神有些复杂,缓缓在心里叹出一口气,在绝对权势面前就别瞎鸡儿乱想了,有什么用呢?只能徒增烦恼。
且以他之见,相似的事情往后恐怕不会少,他去过春和堂,在荣家的事之后因为实在好奇就去了一趟,出来之后便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孙大人觉得淮西王妃搞出这么多事情来是想要个美名,但他不认为办出春和堂的人会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要真想博个名声,就不该去碰荣家那档子事,没见过后不知多少人背地里说她管闲事吗?
还有眼下这事,明眼人都知道一定会引起民众不满,铁板钉钉有损名声的事,王妃却一意孤行。
师爷眼里闪动着隐隐的光,他不像孙大人那样悲观,反而,他觉得这会是个机会,他不想错过。
……
巧贞一直乖乖地养伤,终于等来了王妃,她不顾长兰的阻止硬是从床上爬起来,“我就想给王妃磕个头,王妃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您就让我磕个头吧。”
长兰拗不过她,只得扶着她起身,白卿卿一进来就呆住,“怎的下床了?快躺回去,你的伤可不能再裂了,不然伤你的人我怕他撑不住。”
第942章 愿意
巧贞结结实实地给白卿卿磕了三个头才肯起身,然后呆呆地看着她,“王妃说的,是我相公?他怎么了?”
倒也不是关心的意思,巧贞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脱的身,不管如何她并不想做个杀人犯。
白卿卿在凳子上坐下,笑着道:“放心,死不了,头上的伤也就看着吓人,这人胆子着实小了些,不过是关了他几日,就要死要活疯疯癫癫,实在是难看。”
巧贞大大的眼睛无措地眨巴了好几下,“关、关起来了?”
“他那样险些害了人命的凶徒,当然得关起来,免得危害到旁人,你是伤者,是苦主,可想好该如何向他问罪?”
巧贞身子不由自主地坐直起来,这是她这几日一直在想的事情。
白卿卿瞥见她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拢捏紧,也不着急催促,安安静静地捧着紫黛送来的茶水慢慢喝。
“我从前,是想也不敢想自己不仅会伤他,还要向他问罪,我一直觉得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做好他才会不高兴,才会对我动手,所有挨的打都是我活该。”
巧贞声音低低的,她想起从前的过往心都忍不住发颤。
本以为自己已经认命了,可原来不是那样的,她真的很怕死,怕浑身是血的死在那个小院子里,无人知晓,像是从未来过这世上一样。
“那日您问我想不想好好活着,不用伺候谁,不用挨打挨骂,我愿意的,我以前怕被人说闲话,可如今想想与自己的命比起来那实在不算什么,王妃,我想好好过活,想离开他,我、我什么都不会,只是帮人浆洗做活还是会的,我不怕受苦!”
巧贞的情绪有些激动,但她看到王妃唇边浅浅的笑容时,满心的焦急都好像融化在了温水里,身体里的紧张也慢慢消失不见。
“你能这样想很好,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也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下去了,天地这么大,总有一处合适的地方在等着你。”
白卿卿觉得自己的功夫没有白费,“我很高兴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我说过,我会帮你,伤了你的人,也会付出代价,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旁人怎么说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你也不指望不相干的人过日子。”
巧贞认真地用力点头,“嗯,我听王妃的!”
……
虽然巧贞的伤并没有好,但已经可以走动,她的夫家罗家那边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整日就坐在官府门前儿哭嚎。
孙大人异常老神在在,你哭任你哭,他不是不管,是手里事实在太多了,也都是些要紧的事,等他抽出空来一定管。
还有相识的人幸灾乐祸,“这事儿你怎么能放任成这样?虽然那边是淮西王妃,但你身为淮西父母官,就应当迎难而上才是,想来淮西王也不会怪罪你的。”
孙大人在心里骂娘,面上仍旧是一派稳重,“我也并非故意放任,实在抽不开身,要不你帮我办了?到时淮西王论功行赏我一定不抢你功劳。”
“……”
第943章 惦记
等孙大人收到了王妃的传话,心总算是放松了下来,毫无负担地告知在外头闹腾的罗家,“此案淮西王妃要亲审,王妃心怀大义,定会秉公办理,本官也要去看一看。”
淮西王妃要断案这件事,没能引起多大反对的风波,在淮西,所有的一切都是淮西王的,身为他的王妃,自然也有莫大的权利。
但到底是件稀罕事儿,因此仍然有好事之人跟着去长见识。
白卿卿用了个比官府衙门要更宽敞的地儿,宁宴虽未出现,却是让足足两支佩刀的队伍护卫,这些人凶神恶煞,面容严峻地守在那儿,让人见了自觉地连说话都变得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