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本是大张旗鼓地要来喊冤,哭闹声在瞧见那些护卫腰间一柄柄利刃后,气弱了许多。
等见到了白卿卿,罗老婆子噗通跪在地上,此前在衙门口求孙大人为他们做主,说淮西王妃偏袒凶手云云,这会儿只字不提,张口就是请王妃为他们做主。
“王妃明察,我儿被毒妇所伤,生死不明,求王妃开恩,帮帮我们孤儿寡母吧……”
罗老婆子匍匐在地,老泪纵横,看着可怜极了。
白卿卿端坐在上面,不见寻常的平易近人,气势凌厉强盛,让人不敢直视。
“你如此惦记你儿子,那就先让你们母子见上一见。”
她话音落下,就有人将罗强带了上来,像扔小鸡崽儿似的扔到罗老婆子面前。
罗老婆子大惊,猛地扑过去,“我的儿啊!你怎么、怎么遭了这么大的罪啊!”
罗强是她的心头肉,平日里是一点苦舍不得让他吃,反正有自己和那个毒妇在外浆洗劳作赚点钱就够花用了,罗老婆子一直很骄傲将罗强养得结实强壮,如他的名字一样。
可如今,她的宝贝儿子却瘦了好大一圈!病恹恹的,脸色极为难看,一看就是受到了虐待。
罗老婆子抱着罗强哭嚎,“我儿命好苦啊!娶了个毒妇回家,看把你都害成什么样了!我绝不会放过她!我要她偿命!那毒妇人呢!她怎么不敢出来!”
白卿卿冷眼看着,一旁有人叱喝,“王妃面前休得喧哗!否则拖出去杖刑。”
那人手里结实可怕的长棍在地上跺了一跺,罗老婆子立马闭了嘴,只眼里仍旧淬着毒,“王妃,不知巧贞那毒妇如今何在?她差点杀了我儿,她是凶手!”
“不用那么着急,总是要见一见的。”
白卿卿让人去将巧贞请上来,不多时,巧贞坐在一张藤椅上,被人抬了上来。
“她腿上伤得不轻,大夫说不可随意走动,免得影响往后行走,这伤,罗强,你说说是怎么来的?”
缩在罗老婆子怀里的罗强哆嗦了一下,欺软怕硬是刻在人骨子里的,他平素在巧贞面前疯狂跋扈,大逞威风,可被关在柴房的日子,是真的让他觉得怕了。
“我……我一时失手……”
罗老婆子一看到巧贞眼睛恨得血红,张牙舞爪扑过去要活撕了她,“你个贱妇,害了我儿,我要打死你!”
第944章 让你说话了吗
罗强没能拦住罗老婆子,不过她人都没能靠近巧贞,就被棍子拦住,抡了出去。
罗老婆子摔在地上头晕眼花,耳朵里嗡嗡炸开,只听到有人说:“王妃面前休得无礼!”
她浑身骨头散架了似的疼,好半天才爬起来,趴在地上呜呜哭,“王妃在上,您可要为我们评评理啊,这个毒妇做错了事,我儿教训教训她天经地义,可她却心思歹毒,用陶壶砸伤我儿,此等恶妇,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白卿卿眉头微皱,“我让你说话了吗?
立刻有人上前,手里拿着长木条照着罗老婆子的嘴狠抽了三下,顿时血沫横飞,牙齿掉出来两颗。
耳边终于清静了,白卿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孰对孰错我自有判断,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我做事?”
偌大的地方鸦雀无声,先前只是来看个热闹的人,这会儿也变得提心吊胆起来,不是都说淮西王妃脾气很好,很平易近人吗?压根儿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好不好!
这通身的气派和威严压得人都要喘不上气,让不少人清晰地认识到,眼前的女子是真正的淮西王妃,可以左右任何一个人的生死。
“好了,巧贞,你来说一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巧贞还在对着罗老婆子那一脸的血发怔,闻言才回过神,眼里的失神和痛快糅杂在一处,都没来得及消散。
她定了定神,王妃已经将路给她铺好,台子搭好,一辈子或许就这么一次机会,错过就再也不会有了。
巧贞的声音细细弱弱,但在王妃的威严造成的安静中,那样清晰明显。
她用柔弱的声音诉说着自己在罗家的遭遇,那些噩梦一样的日子被她用微颤的语气重新呈现出来,偶尔,她还会撩起她的袖子,上面密布的狰狞伤痕,无一不在控诉她活得多艰难。
经常被人简简单单以“哪家过日子不磕磕碰碰”这种话轻描淡写掩盖的事,明明白白地揭露开,一桩桩听着就浑身疼的虐待,终于唤醒了一些人麻木的怜悯心。
“真是造孽啊,就算是娶过门也不能这么作践,这不是要人的命嘛。”
“看看她身上的伤啧啧啧,能活着都是运气好。”
“也太歹毒了些,着急生气动两下手可以,但这下手也太狠了,看长相真没想到是这种人。”
“哎哟我就住罗家隔壁,那小娘子着实可怜,被罗老婆子磋磨不说,每日的活做都做不完,还要挨打,那哭声真是一日都不停歇。”
“真的呀?那罗家也太不做人了”
被几板子打蒙的罗老婆子嘴巴都疼木了,再不敢多说一句,可眼瞅着那小贱蹄子装模作样地博同情,她颤巍巍地发出模糊的声儿,“她这是污蔑。”
白卿卿也大度得很,不与她计较前面的冒犯,“那你说我听一听。”
见王妃允许她说话了,罗老婆子吐出一口血沫,忍着剧痛道,“这个毒妇嫁过来之后才知道她是个偷奸耍滑的,我们罗家不养闲人,不过是教教她规矩而已。”
第945章 作证
罗老婆子也没有不承认罗强动手,但她坚持只是给她个教训。
“成亲过日子哪里有平平顺顺的,也是将我儿逼急了才吓唬吓唬她,她嫁过来吃我们罗家的住我们罗家的,我们哪里对不起她了?她爹娘可是收了我们彩礼钱的,那就是我们罗家的人,连那些小事都做不好,难道还要将她供成菩萨不成?”
罗老婆子可不觉得是自己儿子的问题,“她要是不犯错误怎么会被打?且这个毒妇骨子里就是个不服管教的,不然她怎么敢用陶壶砸我儿的头?可见就是应该好好教训教训。”
“所以,你们不否认对巧贞动手,对不对?”
白卿卿懒洋洋的语气莫名让罗老婆子起一身鸡皮疙瘩,她也不敢再继续叫嚣,而是顶着一张满是血痕的脸露出讨好的笑,“王妃您是淮西最尊贵的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哪里需要让您费心?我往后一定让阿强改,让他跟巧贞好好过日子。”
罗老婆子乖觉得很,她明显察觉到淮西王妃不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对付贵人就得先认错,让他们心里舒坦了就行,再不济挨几板子意思意思,回家关起门来再说。
“我真知道错了,阿强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点去跟巧贞赔个不是,以前是你脾气不好,容易着急,以后好好改改,快呀。”
罗强被关了几日关得都要傻了,他娘用力拍了他后背好几下才反应过来,讷讷地朝着巧贞的方向开口,声音嗡嗡,“以后不会了。”
白卿卿觉得罗老婆子可比荣家老爷子识时务得多,能屈能伸毫无障碍,明明方才一口一个“毒妇”,这会儿又能拉下脸跟巧贞说好话,语气近乎谄媚。
她都怕巧贞一时被迷惑真以为他们会改。
好在巧贞还没那么傻,“我不信你们,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一清二楚,曾经我以为,或许有了孩子,就真的能好好过日子,却没想到被他生生将孩子打落了胎。”
谴责罗家的声音顿时更大了,罗老婆子急了,“那也是个意外,那可是我孙子,能是故意的吗?巧贞啊,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弥补你的好不好?”
白卿卿扬声道,“罗家的意外可真是多,是不是意外,问一问就是。”
罗老婆子愣住,忽而看到又多了几个人,眼瞳微微收缩,树干一样的手用力撑在地上。
其中一人是个大夫,因他诊金收得少,不少人都喜欢请他问诊,一下就被认了出来,他很自觉地说起了罗家的事。
“……请我来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浑身都是伤,血流了一地,落胎之后该好好将养,他们却不肯花钱买药,我也是于心不忍,悄悄给她留了些药,也不知有没有派上用场。”
巧珍给大夫行了礼,感激道:“若不是您的善心,我恐怕是熬不过去的。”
“我只是举手之劳,罗家所为太过,实在不是可相与的人家。”
大夫对罗家的印象差得很,如此恶毒的人家实在是少见。
第946章 不值
另一人则是巧贞做活的人家,说她做事很勤快,就是命不好,“……没日没夜的做活连饭都吃不饱,好几回见她饿到头昏眼花,后来才知道她婆家动不动就不准她吃饭,我瞧着她可怜,有时会给她偷偷塞点吃的,可若是被她婆婆瞧见了,这点东西都保不住。”
“我就住罗家隔壁,说什么只是教训教训,都是放屁!那个罗强就是拿巧贞撒气,打起来是往死里打,经常能瞧见巧贞鼻青脸肿地出门,她婆婆更不是东西,见天儿的磋磨人,也就是看巧贞没个娘家撑腰,根本不把人当人看……”
说话的邻居才不怕罗家,早看罗家不顺眼了,“还说落了胎是意外,我呸!她明明就知道这事儿,我可是听她亲口说的,说别以为肚子里揣个崽就能怎么样,是更要把她打服帖了,省得以后作妖。”
罗老婆子糊满了血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眼珠子都瞪红了,恨不得扑过去跟他们撕扯,但瞧见旁边淮西王府的人,又全然不敢动弹,她这会儿浑身都还在疼着。
“王妃明察啊,真真不是这样的!哪儿就那么严重了?巧贞啊,你快跟他们解释,你怎么能让人误会咱们呢?往后是咱们过日子,与这些外人有何干系?”
罗老婆子能这么对待巧贞,不过是知道她性子软好拿捏,只要巧贞为他们说话,其余谁说都不算!
众人的目光尽数落在巧贞身上,这个柔弱的女子被虐待得遍体鳞伤,纤瘦的脊背习惯性地弯着,像是背着沉重的山,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可她此刻一点一点地在藤椅上坐直了,静静地看着罗家母子,看着先前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的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
巧贞不觉得解气,她只为自己觉得不值,又为自己感到庆幸。
她倏地收回目光,手臂奋力撑着藤椅的扶手站起身,然后郑重其事地跪下,手背贴在额头俯身拜倒在地,“求王妃怜悯,民女巧贞欲与罗家和离,民女虽卑微,却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求王妃做主!”
罗老婆子目眦欲裂,她怎么敢?
“你爹娘早不要你了,你有何资格敢提和离?你不还活得好端端的?胡咧咧说什么人命不人命的!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儿就是休了你也不可能跟你这个毒妇和离!”
巧贞的掌心贴在冰凉的地面上,白卿卿使了个眼色,她旁边的人已经将她扶了起来。
那罗老婆子气得发了疯,还在暴躁地跳脚,激动到已经忘记了刚刚受到的教训,白卿卿被吵得眉头轻皱,旁边走出两名护卫,一人一边抓住罗老婆子就往外拖。
罗老婆子吓呆了,拼命挣扎,“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
不多时,就只能听见尖锐的痛呼声,和板子落在肉上的钝响,噼里啪啦让人头皮发麻。
等罗老婆子再被拖上来时,已经喊不出声音,如一滩肉似的趴在那儿,动弹不得。
第947章 意志不坚
罗强满脸的惊惧,浑身瑟瑟发抖,连去确认他娘还活着的勇气都没有,瘫倒在那儿,面如死灰。
白卿卿淡淡道:“罗家虐待巧贞为实情,巧贞并无任何错处,却遭受非人待遇,淮西竟有如此恶毒之人,让我心里十分难过,对巧贞的遭遇我亦是心疼愧疚,身为淮西王妃,却连普通民众都保护不了……”
她眼里满是痛心,随后眸色一厉,“因此当然不能和离这么简单,巧贞遭受的痛楚难道就算了?你们这样心思歹毒之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白卿卿不仅允许了巧贞和离,还要求罗家分出一半的家产给巧贞做补偿,顺便让人将罗强拖出去也打了一顿板子:“这都是便宜你们了,就该让巧贞受过的伤害挨个儿让你们也受上一受。”
罗老婆子是彻底昏死了过去,不过行刑的人手里有数,只要了她半条命,罗强也无力反抗,垂着脑袋如丧家之犬,可有人觉得淮西王妃此举不妥。
“哪里有女子和离还分家产的?这不是乱套了吗?孙大人,孙大人!您就这么看着?”
“王妃到底是个女子,行事还是不稳妥,这个先例一开,万一以后有样学样,那还得了?”
被这种话一提醒,看热闹的人里有些反应了过来,是啊,往后是不是只要受了委屈就能去找王妃伸冤?看别人家笑话可以,可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绝对不行,饶是淮西王妃也不能这样不顾律法任意妄为!这是要将老祖宗的规矩踩在脚底下!”
“判她和离已经足够,打也打了,怎么还要分家产?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这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