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杨宏血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宁宴,看他在狱卒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又挥了挥手示意,狱卒便恭敬地退开。
此处只他们二人,宁宴翘起一条腿,嘴角慢慢拉出一道弧度,“平亲王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符杨宏手上没有戴镣铐,甚至衣衫齐整,然而他的状况却十分糟糕,整个人形容枯槁,眼睛里的光趋近于疯狂。
第306章 慢慢问
他措不及防地入狱,到如今都不明白自己哪一步走错了,明明他已经拿住了宁宴的把柄,为何他却丝毫不受牵制?
“你身上的血是冷的吗?竟不顾自己家人的安危,他们此刻的处境你就一点儿都不在乎?”
宁宴饶有兴致地欣赏符杨宏歇斯底里的表情,抬手支着下巴,笑容邪气,“啊,不在乎。”
他眼里闪动的光还带着好奇,“你打算将他们如何?平亲王下手应当不会留情吧?可惜了,我这会儿看不到。”
饶是符杨宏都被宁宴身上这股子残忍冷血的意味震惊,他满腹愤恨都像是被压制住一样,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是故意让人查出来的?”
“算是吧,你们这么努力,我都有些不好意思,查到我家的时候是不是很开心?”
宁宴舌尖在唇上舔了一下,“我还以为平亲王会送来一些让我高兴的东西,结果只是威胁,这可不像你的行事。”
好可惜。
平亲王手指用力攥紧,掐得掌心生疼。
他终于看明白了,宁宴是真的不在乎,不仅不在乎他还很期待?
“你让我误以为抓住了你的弱点,假意停驻不前,暗地里却带着邵臣磊回宣城……是我小看了你,低估了你的无情无义。”
宁宴轻笑出声,“王爷过奖,王爷才是能屈能伸,在宣城蛰伏这么多年不漏破绽,我才是佩服,只不过,嗯……怎么说,邪不胜正?”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真是讽刺!”
宁宴居然点了点头,“我亦如此觉得,但对有人来说,便是如此,王爷,今日我给你带了位故人,你们应当能好好聊聊。”
旁边阴影里走出一个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一时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平亲王却眼瞳骤然收缩,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等走出来,裴凌舒将头上的兜帽拿下来,脸上是相熟的人都不曾见过的可怕表情,“平亲王怎么这副模样,莫不是瞧见我,想起了谁来?我有许多话,想要问一问你呢……”
宁宴站起身,拍了拍裴凌舒的肩膀,“皇上已准许你亲手报仇,有什么话,你尽可慢慢问,问详细些。”
他的声音足以让符杨宏听见,符杨宏的身子抖得更厉害,猛地想往外冲,脚上的镣铐却将他绊了个趔趄。
这里是牢狱的最深处,任凭他如何嚎叫,都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宁宴离开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朝着符杨宏轻笑一声,“老神仙说您鸿运当头,乃是心想事成之兆时,王爷是不是很高兴?”
符杨宏呼吸瞬间急促,心里不断地往下沉,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成了蛛网中的猎物?
锁链的声音再次响起,裴凌舒慢慢走近,他逼着自己压在心底多年的血海深仇,终于,可以尽情地释放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宴等到了裴凌舒出现,看他白净儒雅的面庞上溅了几滴血迹,宁宴掏出帕子想了想,又收回去,示意他拿自己的擦。
第307章 接人
裴凌舒身上的杀意和戾气与他太不相符,但宁宴觉得正常,任谁经历了他的遭遇,都不见得会比他做得好,难为他能忍这么多年。
“人呢?”
裴凌舒慢慢地用自己的帕子擦着手,垂下的眼睛里有着空虚的茫然,“送他去见我父亲了,竟这般容易就让他断了气,他一人的命,如何能抵得过我全家……”
宁宴余光一而再再而三地瞥到他脸上的血迹,忍不住将帕子抓过来,用力将血擦掉又扔给他。
“大仇得报是好事,凌伯父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时光……”
裴凌舒脸色变了变,实在没忍住,“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莫名让人觉得害怕。”
“……”
宁宴瞪了他一眼,“你还挑上了,这种话我这辈子都说不了几回。”
多了许久,裴凌舒身上的血腥气散得差不多了,抬眼望着远处,轻声又郑重其事地跟宁宴道了一声“谢谢”,“世上冤假错案无数,若非你一直帮我,我怕是到死都无法为我家族报仇。”
宁宴瞥他的眼神变得嫌弃,“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这种肉麻兮兮的话,平亲王虽然定了罪,剩下的事情可不少,皇上不会放着你不用的,你就做好准备吧。”
“你呢?”
“我该去接人了,再去迟了,又该哭了。”
裴凌舒没做声,宁宴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他提起卿卿时的表情,温柔都不像他了。
……
白家的名声恢复,圣上有意安抚,一气给白岩官升三级,又赐下许多宝贝田宅,每隔几日就会有从宫里来的赏赐,流水一般。
见此情形,白家又变得烈火烹油一般炙手可热,只不过如今白家的门,已不是那么好进的了。
白景怀在朝中素来以谦逊好说话著称,从不与人交恶,对他人的好意亦是来者不拒,可经此之后,白景怀就好似变了个人,不再草率与人交好,也不怕拂了谁的面子,说不理就是不理。
白家其余人皆如此,因此如今还能受白家欢迎的寥寥无几,除了宁宴。
白景怀还记得本应当耽搁在路上的宁宴突然出现在白家,风尘仆仆,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卿卿给他们的书信,信接过来还带着他的体温,可见他的重视。
对于宁宴对卿卿的安排,白景怀也全无意见,将卿卿留在西南绝对是正确的,宁宴是卿卿和他们白家的恩人,此番恩情,举家上下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应当也能将卿卿接回来了。
宁宴再次来到白家,没等白景怀提他便主动开口,“我不日会去西南接卿卿回来,路上不会多耽搁,你们很快就能见到她。”
白锐急不可耐道,“我同你一起去!”
白景怀也是这个意思,“之前种种实在太麻烦大人了,哪里还好意思让你特意再跑一趟,让阿锐跟着,也能少劳烦你一些。”
其实白景怀都想自己去接卿卿回家,若不是宁宴说平亲王的余党兴许还未除尽,他早就动身了。
第308章 重逢
宁宴对白锐要跟着一事并没有反对,不过却说了路上艰苦,担心他吃不消。
“我不怕的,我只想能早些见到阿姐,她一个人在西南一定很害怕,我想早一些见到她……”
白锐心意已决,宁宴也不拦着,就当提前给白卿卿一个惊喜。
不过直到真的启程去西南,白锐才明白宁宴说的话,赶路确实很辛苦。
每日每日都只有枯燥疲惫地行进,虽然宁宴和鳞甲卫丝毫看不出疲累,白锐却是咬着牙坚持着,心里对阿姐更加心疼,夜里想着这些苦阿姐都吃过一遍,难受得都要能哭出来。
阿姐为了他们受了这么大的罪,他可真是没用!
最后还是温江看不下去,私底下提点宁宴,让他多少顾着点白锐,“人家小公子也是头一次出远门,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宁宴无辜地耸肩,“是他一直催促着要走快些,要早些见到卿卿,我不过是如他的愿罢了。”
“卿卿可是很在乎自己家人的,别到时候真把人累坏了,卿卿得要心疼死。”
宁宴这才放慢了速度,心里后悔早知道自己一个人来,说不定这会儿已经见到了。
……
尧都,白卿卿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总有些浮躁。
自从知道平亲王落罪之后,她每日都盼着宣城来人,尽管知道一定没那么快。
平亲王一事牵扯众多,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抽得开身的?
管事又送了一个匣子过来,“白姑娘,昨个儿正巧得了个稀罕玩意,我寻思着你兴许有兴趣。”
那匣子油光锃亮,看着就是极好的材质,白卿卿心里着实过意不去,“福伯,您不必三天两头往我这里送东西的。”
“姑娘无需见外,阁主特意交代过要我一定照顾好你,这些日子姑娘在这院子里也闷坏了吧?不如我让人陪你出去散散心?你放心,尧都已经不要紧了,不会有危险的。”
白卿卿下意识地想推辞,但又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下了。
“那就劳烦福伯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状态,不能再这样心神不定下去,或许出去走走真的能好一些。
白卿卿虽然在尧都待了许久,对这里却仍然还是陌生的。
福伯安排了几名护卫暗中保护她,白卿卿走在街上,回想着自己从前在宣城是如何逛街的,她一个铺子一个铺子地进去看,看到不少宣城见不到的东西,只是那些看过也就看过了。
怕浪费了福伯的好意,白卿卿打着精神慢慢地逛着,耳边来往熙攘的声音好像听见了又好像一阵风吹过,她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一样东西上停留。
还是算了吧……
白卿卿苦笑了一下,还是回去好了,回去或许看会儿书应该……
她忽然愣住,脚步也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不远的前方,思绪一下子停滞。
那一日,白卿卿后来回忆起来,只觉得好似画一样,宽阔的石板街上来往的人影逐渐淡去,只有一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浓重,越来越明显,带着他那令人熟悉的闲适邪气的笑容,弯着眼睛站在那里。
第309章 理解
白卿卿出神地看着那抹身影,一时间竟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样的场景,她之前似乎梦见过许多次,因着心有所想,才夜有所梦,可等睁开眼睛之后,空空的失望感实在是令人很不好过。
她站在原地,想着若是梦的话,兴许过一会儿自行就散去了,也免得又一次失望。
然而白卿卿看着宁宴一步一步地走近,直到站在自己面前,从他身上能闻到淡淡的,令人熟悉的冷香,那是她亲手做的香。
“怎么呆住了?见到我不高兴?”
宁宴觉得白卿卿的模样十分奇怪,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戳了一下,嗯,还是有些肉的,没养瘦了。
脸颊的触感让白卿卿打了个激灵,瞬间回神,眼里逐渐凝聚出光来。
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