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把孩子捞起来放到二八大杠上,推车走进院子。不需要林北介绍,钱吉祥、王晓冬自己跟林志炳介绍他俩是林北的朋友,林志炳对他俩可热情了,要买冰棍招待两人。
林志炳跑了出去,林北把孩子放到地上,钻进灶房做饭。
钱吉祥、王晓冬靠在灶房的门框上,伸头往里看,眼下的余光瞥见小豆丁站在两人中间,昂头看他俩。
钱吉祥没有和小孩打交道的经验,略带局促跟小豆丁打招呼:“你好。”
“你好~”林聪奶声奶气说。
王晓冬皮道:“你好,我叫王晓冬,晓是破晓的晓,是朝阳,是希望,冬是苦寒终将过去,大地迎来春暖花开。”
“你好~我叫林聪,耳总聪。”林聪迈着小步子,走到灶台底下坐下。
“是耳朵聆听世间所有声音的聪吗?”王晓冬走过去蹲下来,好奇地望着林聪。
林聪牵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写“耳”“总”。
指骨是软软的,指腹是奶滑的,这样的手托着他的手,在他掌心留下“耳”“总”,王晓冬攥紧掌心,咧嘴笑:“耳、总。”
林聪露出糯米牙乐。
林北把茄子裹上面,放到油锅里煎,舀三瓢水倒锅里,锅咕噜咕噜冒泡,林北打了三个鸡蛋铺到汤汁上,拿勺子搅茄子汤,把浓稠的茄子汤盛出来,自己端一碗饭朝聪聪招手,聪聪跑过来,牵起爸爸的手,父子俩离开灶房。
蹲在灶台底下的王晓冬和靠在门框上的钱吉祥互看一眼,端灶台上的饭离开灶房。
一盆水放在太阳底下晒,林北放下碗筷,牵聪聪过去,用盆里的温水给聪聪洗汗津津的脸和身子:“傻小子,你对着灶膛坐,火烤的你不热吗?”
林聪站着嘎嘎乐。
林北牵他回到堂屋,拿一个小碗拨一点饭给他,自己便埋头苦干碗里的饭。
钱吉祥、王晓冬也是饿狠了,见父子俩回来了,他俩把头埋进大海碗里,筷子一直动。
林聪咬着裹着面的茄子笑。
“聪聪,这次爷爷出钱买冰棍。”怒学端搪瓷盆进来,把钱还给弟弟,从搪瓷盆里拿一根冰棍,他剥掉纸坐在门槛上吃冰棍,“这回爷爷真大方,我妈、婶婶、我奶都有冰棍。”
大家加快速度吃饭,一起放下碗筷,手伸进盆里拿冰棍。
林北剥了两根冰棍放进碗里,把碗交给聪聪,他收拾碗筷到灶房洗碗刷锅,他从灶房出来,把两辆自行车推进堂屋,从聪聪碗里拿起一根冰棍:“我带你们到池塘逛一逛。”
林北锁上门,带他们到池塘。
到了池塘,王晓冬、钱吉祥对木船感兴趣,林志炳邀请他俩乘坐木船,两人一点也不客气,直接上了木船,林志炳划船带他俩游池塘。林北则跑到屋里查看罐子上的日期,从五月十号那个罐子里掏出九十枚咸鸭蛋,林北到压井那里洗咸鸭蛋,又把咸鸭蛋放入锅里,在灶膛里架起木材,火焰托起了锅底。
烟囱里升起青烟,余好好离开鸭圈,趴在窗户上喊:“你煮啥呢?”
“煮咸鸭蛋呢。这回两个小队跑到金阳街道建房,咱跟街道办事处不熟,跟世纪居委会、和庆居委会也不熟,我心里有点发毛,打算给他们各送三十枚咸鸭蛋,跟他们拉近一下关系。”林北琢磨怎么实施这个计划。
“你等会就走?”余好好问。
“嗯。”林北说,“煮好了咸鸭蛋我就走。”
余好好离开,过了一会儿,余好好抱一卷红布回来,把红布放到林北怀里:“昨天田勤贤到县里开会,他拿照片出来讲永新乡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快速发展,结果你的那张在工地拍的照片被县里借走了,县里的领导指着照片上的横幅,嘱咐田勤贤给你准备两副横幅,让你盖其他两个房子,也在工地上拉起横幅。”
“田勤贤昨天傍晚回到镇上立刻找人做横幅,他今天一早把横幅送过来,村支书打算安排好巡逻生姜地的事,就给你送横幅,现在你回来了,他就不用送横幅了。”余好好笑眯眯说。
林北打开横幅,横幅上写了:阳县永新乡稻花村集体建筑工程队。
“我听村支书说,县里隐晦提醒田勤贤在横幅上加上阳县,田勤贤和镇长合计了一下,他俩干脆把永新乡也加在上面了。”余好好说,“他们原来和我们老百姓一样,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第064章 64
“每个人都有小心思。”屋内的水气模糊了林北的五官, 余好好看不清他的神情,低沉的声音又传入她耳中,“咱们这个年代的领导的一生注定不平凡, 老百姓能方方正正过一生, 也不平凡。”
林北离开灶房, 余好好慢半拍也离开灶房,林北一个眼神, 余好好从林北手中接过横幅的一端, 两人扯平横幅, 方正的白体字铺在鲜红的牛津布上,让两个六零后从骨子里生出肃穆, 两人协作对折横幅。
余好好突然开口:“鲜红的牛津布是新中国, 我们就是上面方方正正的字。”
林北把折叠好的横幅搭在凳子上,回头笑看余好好:“所以我们要方方正正活一生。”
余好好弯眼望向南方, 踢掉林北、林志昆,她周遭还没有一个人方方正正活着, 她认同林北说的不平凡的观点。
林北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那不是莲花镇的方向嘛。
余好好进入鸭圈,记录第三批种蛋的孵化情况。
林北扒着鸭圈伸头看,林聪站在阴凉的墙根下举扇子:“妈妈卖小鸭子~”
林北走过去, 坐在墙根下,拿扇子给他扇风,贴着他的小耳朵小声问:“然后呢?”
林聪揉了揉爸爸的耳垂,凑近小声说:“赵奶奶找妈妈赊小鸭子, 妈妈不干, 赵奶奶带刘奶奶、大姨、二姨找妈妈,吵起来了。”
赵大花?刘姐?余胜男?余易男?
林北对着儿子扇风:“妈妈吵赢了吗?”
“哭了。”林聪点头。
“谁哭了?”林北拧眉问。
“大姨, 二姨。”林聪嘀嘀咕咕,林北偶尔听到几个字眼,他根据聪聪的发音推测几个字眼是“不体面”、“鄙视”、“投机倒把”,聪聪车轱辘说“我有钱”,这三个字被他说的越来越顺溜。
不会是余胜男、余易男说好好干的活不体面,说鄙视好好,还说好好在投机倒把,好好一直用我有钱回应姐妹俩,心高气傲的姐妹俩被这三个字折磨哭了吧。
父子俩腻歪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林北估摸咸鸭蛋熟了,父子俩才停止腻歪。
林北把麦秸铺到篮子里,拎着篮子钻进灶房,把咸鸭蛋捞进凉水里,他换了五盆凉水,才把咸鸭蛋捞进篮子里,他一只手拎篮子,一只手拿着横幅,朝池塘喊:“我要回市里了。”
林志炳划船靠岸,钱吉祥、王晓冬上了岸,跟林北回家。
回到家,林北把自行车推到院子里,拿麻绳把篮子绑在自行车后车座上。
钱吉祥骑车离开堂屋,在院子里转两圈,捞起车篮里的篮球撂给王晓冬,王晓冬指尖转球,瞥见林聪眼里全是惊叹,王晓冬顿时来了兴趣,他兴致高昂花式玩篮球,篮球从他的手臂上滚下来,滚到林聪脚前,林聪抬脚踢球,篮球纹丝不动,倒是他一屁墩坐在了地上。
他摔懵了,捧着脑袋晕乎乎站起来。
王晓冬笑的嘴角酸软,走过去,脚勾起篮球颠球:“聪聪,你抬脚。”
林聪扑到他腿上,抱紧他的大腿抬脚。
王晓冬愣了一下,随即笑弯了腰,篮球脱离轨道,从一个小脚脚上掠过,王晓冬及时勾住了球。
“聪聪,跟叔叔们再见,爸爸跟叔叔要离开了。”林北坐到自行车上说。
“叔叔再见。”林聪摆手。
“爸爸把两包橘子糖放桌子上了,记得拿一包橘子糖给爷爷。”林北指着桌子。
林聪哒哒跑进堂屋,爬到椅子上看橘子糖。
王晓冬单手捧篮球贴地面,他的手往前一送,篮球笔直的往前滚,翻过门栏滚进屋里,他跨坐到车后座上,回头喊:“聪聪,叔叔把篮球送给你了。”
林北先骑车离开,钱吉祥紧随其后,林北下意识回头,看到一个小孩抱着篮球站在路上看他,好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池塘那里回来了,摸着小孩的头低声说什么。
林北收回视线,眼里含着笑骑车。
到了淮市,林北和两人在阜新一路分开。
林北直接到怀庆二路的工地。
两个小队把外墙和内墙粉好了,林北放下支架,戴上安全帽、系上安全绳登上脚手架检查外墙和内墙,何湾这群新人紧张的手心冒汗,林东这群老人心脏咚咚咚狂跳,林北从脚手架上下来,解开安全绳,走过去检查大家使用过的工具,毛刷损坏严重,打磨纸磨损不均匀,他拿起一把油灰刀攥了攥,观察油灰刀刀面,林北基本了解了新人的情况,这群新成员和林东、林南以及赵小曲等人一样,使用这些东西找不好着力点,林北朝他们招了招手。
大家凑过来,林北详细跟他们解说使用打磨纸、毛刷、油灰刀的技巧。
新老成员都认真听,林北给他们做了一下示范。
林北暂时跟他们说到这里,从第二小队、第三小队各抽调十个人:“我明天上午十点带你们两个小组到金阳街道拆房子,其他人留下来铺水泥地板。”
“嘿嘿,你们要抓紧时间铺水泥地板,尽快到金阳街道跟我们汇合。”赵小曲打包收拾行李。
“我们工程队紧抓质量,莫要慌。”林东盘腿坐到新竹席上说。
“东哥说的对。”唐海满眼的崇拜。
赵小曲眼角抽搐,却也没有反驳,因为他听过来看进度的赵永胜提起一个房主把建筑师傅和材料商告了,他可不想因为赶工做活糙,房主不满意,把他及队友告了,还是追求稳妥妥当。
“我回汽车站那边的工地了。”林北骑车离开。
到了工地,林北没有停下来,他穿过小淮巷从西门进入姑娘巷,到姑娘巷买了三个小的竹篮,又买了一瓶墨水和一支毛笔,磨老板饶他三张红纸,老板口才没他好,最终送给林北三张红纸。
林北骑车穿过小淮巷回到工地。
站在巷子里的段绍育脸铁青,就算这根搅屎棍第一次从他眼前驶过去,是搅屎棍眼神不好,但是这回他拦住自行车,这根搅屎棍拐了一下车头,从他身边绕过去,总不能还说搅屎棍眼神不好吧。
林北把自行车停在砖垛旁,段绍育走到林北身后,林北回头,笑眯眯说:“段主席,你找我有啥事?”
段绍育气的身体发抖,这货明明就认识他,刚刚却无视他。
“院墙昨天被某群人拆掉,汽车大院就有人丢了钱,”段绍育嫌弃打量工程队成员,“大院的住户看到你们这帮外地人鬼鬼祟祟在大院里溜达。”
林北踢掉支架,骑车离开。
林北骑车到望湖街道派出所,在半道上遇到了郑好运和孔国贤,林北高声喊:“郑公安,我要报警。”
郑好运正在跟孔国贤聊华侨,听到林北的声音,他抬头:“小林啊,你遇到什么问题了?”
“段主席说汽车大院有人丢了钱,他怀疑我们工程队成员进入大院盗窃。”林北眼睛赤红道。
“我跟你过去看看情况。”郑好运骑车前往汽车大院。
孔国贤也跟过去看情况。
三人还未到汽车大院,就看到一群人围住工地,听到这样的声音:
“附近的市民白天轮流把守巷子,这还没到晚上呢,他们就拿竹席到巷子里睡觉。他们这么一搞,我们的院墙拉不上,我们的大院不就等于随便你们这群外地人随意进出,你看看你们手里拿了一些什么工具,你们拿这些玩意想入室盗窃,不就跟喝水一样容易嘛。”
“我们的院子拉不上,我们没有安全感,你们这群外地人离开淮市。”
“大院隔壁的市民们,我们大院遭人偷,我们没有怀疑你们,咱们本地人要帮扶本地人,相信本地人,彼此交交心,多为彼此考虑考虑。”
“我们大院都挨偷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咱们应该齐心把他们弄出淮市。”
二十三个人愤怒盯着他们,因为他们刺耳的话,大家眼眶都红了。
这群人不仅讲话伤人挫人心窝子,还动手推攘工程队成员。
“这就是大城市市民的素质。”林北抬高音量喊,“你们丢了东西不报警,没有证据就胡乱给人定罪,你们真给这座城市长脸。”
郑好运、孔国贤羞红了脸,郑好运下车制止大院住户,孔国贤找社区主任找工会主席。
“都丢不丢人。”郑好运挤到中间重复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