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杏眸泠泠中,也掩着几许深藏的缱绻。
谢敬彦蓦地想要更宠她,再不容许她轻易舍得推开自己!
他吻上女人香柔的颈侧,贴近耳畔低哑道:“谢三对阿妆深爱,此世永生不变,你几时要,不要我亦接受,万事皆听凭你心愿。然而有件事,今晚却须你做个保证。”他的唇齿温润,忽地捻上她的娇腴咬舐,而后环过她的纤蛮腰肢,摁去了半空。
魏妆双足悬空,情不由衷地惊促起来:“何事?……呀”话音未落,却充盈得再也无力顾及说话了。
“便恨我也好,怨我气我也罢,给我时间澄清,但不允再将我罚去地板孤枕难眠。你若不答应,便继续消受着。”忽地竟在她腰下拍了一掌,颤得魏妆刹时起了一颗极似心形般的红印。
魏妆难忍咬唇,心里羞愤极了:卑鄙,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酷权臣。
可他分明凛傲矜绝,竟原来坏起来能够面目全非。
“谢敬彦,算我看错你了。”魏妆先时执拗,她骨子里又岂是初嫁娇怯,早已是个成亲十余载的贵妇了,这些事儿还能陌生了是怎的?
宁死不屈,偏是也做娇娜回击。
可谁知谢三郎未再言辞,不罢不休愈见凶野。她忽地想起他在蹴鞠场上叱咤风云的不败之势,只觉得自己怕是清名毁尽了。
算算时辰,估摸又过子时了吧,魏妆还要睡养生美容觉呢。
她只得碎散着声儿服软了:“答应彦郎,为妻答应夫君,今后气你、恨你,也先给你机会解释……绝不再将你打发去地板睡了,呜呜。”
竟是真的气哭下来,那滴滴泪水似珍珠般滚落,沿着她娇姝的脸颊倘至锁骨。想咬他解恨,却被架空着,蓄不起力来,愈发羞恼了。
知她现如今是朵心肠冷硬的黑牡丹,遂必要狠时当须狠——不把他推离,是谢敬彦今世的底线。
他逐渐缓重而慎柔起来,这个女人当真妩娆,勾着他的心弦起伏变化,只想索取与倾注更多。
他将妻子扣去了榻前桌上,一直宠到许久才释然。
……
次日映竹伺候少夫人更衣时,竟莫名觉得少夫人胯儿翘媚了许多。竟然腰下还要唇痕呢,窘得丫鬟敛起眼神。再望去三公子那旁,公子着一袭艳绝的镂空木槿花镶边玄袍,清风霁月,全然不敢细想个中如何。
早膳用的是松子茯苓稻米粥,搭配着酥骨鱼、粉蒸肉、雪花枣豆饼,与几样小咸菜。
阿姐与姐夫蓦然坐在窗户边,虽不言语,却像一道绝好的风景。
魏旭舀了一口粥,又尝尝菜肴,赞道:“这酥骨鱼与粉蒸肉真好吃。”
说起酥骨与粉蒸肉,魏妆下意识剜了谢敬彦一眼,耳际发烫。谢敬彦兀自雅人君子,给她姐弟各夹去一筷:“好吃就多吃点,再要想吃,只管吩咐下厨。”
话落,只觉在桌子底下被女人碾了一脚丫。明明他说的是早膳下厨,何故她想七想八。
他噙唇淡笑,若怪自己如何,她昨夜也非同小可地招惹。彼此非善茬,棋逢对手罢。
魏旭又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们昨夜可是在打蚊子吗?我原本买了一对陶瓷小天鹅,想送给阿姐和姐夫摆在窗前,谁知回府才想起来忘了给你。本要给你们送去,听见你们屋里蚊子拍得甚响,就被韩妈给拉回来了。”
旁边韩氏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连忙故作无事地低下头来。
其实在客房这边听不见,只靠近了小姐与姑爷的寝屋才能听得一些。也是她妇人敏感,将将及时地把旭哥儿拉走了,要么该多尴尬啊。
韩氏起先偶有发现谢姑爷房里竟是另备了凉席,她还生怕魏妆与谢敬彦是在装腔做戏,毕竟听闻谢府三公子无意风月,惯常矜贵勤严。若是装作的恩爱,那么之后大小姐若过得不好,岂不又要牵累魏家。
不料昨夜偶然接近,那般赫然轩然的动静……韩氏后知后觉的感慨,难怪小姐肤如凝脂,婀娜姝媚,竟像活脱脱地换了副根骨一样,焕然一新的艳丽起来。原来竟是离不得三公子的这般宠爱,总归是夫妻相合,韩氏这才舒了一口气。
魏妆暗自了然:难怪谢三郎要把卧室搬到僻静处,怕是一开始就挖好了坑等自己跳。
只魏旭说的这时辰,谢敬彦正将她搂于浴缸缠绵呢,若是之后的动静被晓得,那才是真的无颜以对。
她嗔恼地说:“你姐夫将卧室搬去那般僻处,蚊子确实多得可以。”
谢敬彦关切道:“夏日多蚊,旭哥儿昨夜睡得还好?”
韩氏连忙代答道:“多谢老夫人送来的斗帐与甲香,防蚊甚佳,旭哥儿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魏妆这才松了口气,用过早膳,留了魏旭在院里玩耍,自己去花坊。
谢敬彦亦出门去礼部上职,便多行一段路将她送至簇锦堂。
第104章
马车行驶到永昌坊, 簇锦堂门前已排队等候了十来个人。这是魏妆制定的花坊惠客福利,每月的初一和二十这两天,进店顾客皆可享受一次六折养护花卉。
她对花卉的养植技艺精通, 尤其花肥、药粉和营养土的配置,更是在京都独门独到。花坊开张这些日子以来, 魏妆已然得了“花医娇娘”的美誉,可谓名扬在外。
不过今早上却与往日似乎不同, 但见那排队的人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窃窃低语着, 左顾右望, 仿佛多么了不得的大事。
魏妆看得莫名,担忧起自个花坊。谢敬彦伸出手臂为她掀帘下去,泰然淡道:“择日将有个大消息, 夫人莫惊讶。”
此人城府甚深, 越逢危急当前, 越发雍容不迫稳如泰山,他必然又在卖弄玄机。
等到魏妆进了前院,听崔婆子唏嘘的八卦道, 昨儿夜里突然一队禁卫军把梁王府围得密不透风, 紧接着驿馆外面也来了百余号羽林卫,把守得像是铁桶, 连同沈德妃的母家及梁王妃的霍家也都被查封贴条了。
魏妆下意识便猜到,该是德妃与兹国私通一事坐实了。
果然, 不出二日, 确如谢敬彦所说, 皇帝便在朝堂上宣告了德妃、梁王通敌谋逆大案。
——
六月初魏妆发现了曼陀罗有毒,进宫秉明皇后与太后之后, 太后便将此事告诉了皇帝。
竟然敢有人如此堂而皇之地谋害皇后性命,甚至危急太后!须知焦皇后乃是淳景帝之命,淳景帝勃然大怒。
待细一琢磨,区区兹国,不过是夹在厥国与大晋朝之间求生,又因兹国主的王叔逻诺与跖揭单于的王妹燕珈联姻,多有依附厥国。兹国胆敢做出此举,背后必然是厥国的阴谋诡计。
当年厥国跖揭单于还未上位时,在边关一战中,用有毒的暗箭射伤了庆王高迥,导致淳景帝背负了多年的冤枉帽子。外头始终有谣传说,是淳景帝为要抢夺焦皇后,而设计害了庆王诸如此类云云。
可谁人知道,庆王高迥在中了毒箭之后,攥着彼时还是皇子的淳景帝的手,让他帮他退掉与焦氏之女的婚约,并代为另找人家婚配。
淳景帝回京后亲自将话带去焦家,却对彼时尚在闺阁中的焦皇后一见钟情。焦皇后得知庆王伤亡的消息潸然哭泣,淳景帝勾起恻隐之心,竟没忍住破了克制,与焦皇后一夜私定了终生。
随后朝局诡谲,他于一月之内逆势登基,待稳妥之后听闻焦女有了身孕,便立时大婚封后。这些年来,淳景帝心中始终觉得愧对庆王,更加要为庆王报仇了,自登基后他几回与跖揭单于作战,皆以胜居多,堪堪将厥国逐出了居延府外数千里地。
跖揭单于为此耿耿于怀,奈何大晋朝日益强盛,巍然难敌。这分明就是贼心不死,利用淳景帝揽外安邦之际,竟施此下作的毒招。
昔年暗箭毒伤庆王,如今又故伎重来,试问淳景帝若不查清楚此事,又如何对得起焦皇后与自个母后?
皇帝怀疑此事或是宗亲所为,绝不容姑息,便密令大理寺少卿齐循秘密彻查此事。
这位大理寺少卿齐循,乃是几代忠臣,齐家的父兄皆是从军、在北漠与厥国打仗中牺牲。皇帝用他来查此案,也是想着如此必然秉公办事,格外仔细。
谁知道不查不要紧,一查背后竟是与沈德妃及梁王相关!
——
说来话长,原来是当年庆王高迥中箭伤亡后,外面多有传闻太子高纪乃庆王的遗腹子。厥国跖揭单于年岁渐长狭隘愈甚,便有心除掉太子,以绝后患,一番酝酿之下,遂将主意打到了梁王母子身上。
沈德妃的母家乃是太府寺卿,掌财货廪藏与贸易,与兹国的商人多有采购往来。去岁秋天,兹国王室借此与沈家搭上关系,传跖揭单于的话说,厥国与兹国愿助力梁王上位,以通三国交好。
他们弄来一种罕见的紫色曼陀罗,花卉高雅唯美,却可有慢性中毒耗损之妙效。设计用曼陀罗花先除掉皇后,同时亦能迷惘皇帝的心智,之后绥太后必一心扶持梁王,再而设计害了太子。等梁王上位后,且将居延府周边的三座城让给跖揭单于,修百年不战之盟。
沈家这边一想,皇帝无理由地偏宠皇后,只要焦皇后和太子不出差错,那么梁王即便有绥太后的帮扶,也难能名正言顺地得到龙椅。想要问鼎登极,怕也就只能走忤逆之道了,更何况还有个宣王高绒,手握兵权在虎视眈眈呢?
但若得以把皇后和太子都除掉,有了太后的撑腰与沈家的钱财佐资,朝臣必定就大为拥护梁王一边。再有外头与兹国、厥国的相合,如此乃是胜算。
两边通过几番商榷,密谋过后,遂就这么签订了盟约。兹国借着朝廷揽外邦交之际前来朝贡,梁王设计绕过鸿胪寺那帮人,直接将毒花送进了皇后的宫中。而那位季花师,也是兹国安插的内应,见过紫色曼陀罗的人少之又少,有季花师做掩护确保妥当,如此一来就能做到万无一失。
岂料这么快竟就被发现了。
殊不知,背后可有谢氏宗主在推助,大理寺少卿齐循想要什么线索立时就能找到线索,碰到什么阻力立刻就能化解畅通,就跟水到渠成一般极为顺利。对此齐循只能感叹,或许父兄在天之灵,见不得这般通敌叛-国之事,才使得自己格外走运。
很快大理寺就将背后这些真相与证据都摸清了,逮了相关驿史官和兹国使节,还弄到了梁王通敌的信函与盟戳。
齐循禀报到淳景帝跟前,淳景帝看着一叠文书,手都在发抖。身为帝王,年岁渐累,最忌惮便是父子离心。万没想到啊,他端水端得辛苦二十余年,是为了同时保全三个儿子性命,到头来却有儿子等不及,先对父皇下起了狠手,在暗中算计谋逆他的龙椅。
淳景帝问去别苑避暑的太后跟前,绥太后怒不可遏。沈德妃乃是她的亲亲外甥女,多年来在宫中得她的庇护,混得风生水起,结果竟为了弄死皇后,而罔顾自己和皇上的性命。
若非魏妆及时提点,怕是不久之后梁王上了位,绥太后也别想苟命活多久,届时沈德妃该是高坐太后之位,享六宫膜拜了!
正好这个时候,宫中又传出梁王妃霍柠滑胎的消息。太后还来不及惆怅,紧接着又马上有证据出来,梁王妃这几个月竟然也是在假孕。
此事其实霍家也瞒着沈德妃和梁王,为的是怕霍柠一直未孕,而催使梁王另纳了侧妃。但绥太后更加觉得是沈德妃的圈套了,一时失望至极,只觉亲情不堪比薄纸,蓦然一卧在床咳嗽躺倒。
这桩案子太后就让皇帝自己去处置,莫问她意见,她撒手不管了。
沈氏与梁王通敌谋逆,此事证据确凿,无可置喙。先不论旁他,只单负责查案的齐循,乃是父兄都在边关战死的英烈,还有为了那三个州府而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以及淳景帝挥洒热血打下的疆土。种种考虑,罪大恶极,是如何也袒护不得的。
淳景帝痛定思痛,一不做二不休,便让人将梁王高绰与沈德妃都拿下,软禁在宫中,又派兵查封了沈家与霍家,扣押兹国朝贡使团。
连日审讯下来,朝野哗然!
为了给百官庶民还有守边的将士们一个交代,淳景帝颁旨下令,将沈家男丁满门抄斩,妇孺发配岭南永世开荒。霍家虽不知此事,然罪责难逃,革除官爵抄家罚没,逐出京都五千里。梁王削除封号贬为庶民,七月末发配黔州流放,将沈德妃与梁王妃废黜打入了冷宫。
一时京都人尽皆知,沸沸扬扬,人们茶余饭后小声议论着,连带着市井风气都收敛慎微了。而宗亲世家更加低调行事,禁除娱乐笙歌,各府早起早歇安静本分。
尤其杜贵妃那边,万没想到皇帝平日宽仁,真对待起大事来连亲儿子都这么狠硬。看来想动焦皇后的指头,还真是得三思而后行啊,一时也都缩手了许多。
……
案子告一段落,七月末太后养好了身子便和皇后一起回宫住了。
经这般风波一闹,太后却也没了帮扶哪个之心。心里虽愈发对太子高纪的出身存疑——若非庆王的遗腹子,跖揭单于为何贼心不死要除掉他——奈何暂时也凉透了。
聂总管命人将宫里的曼陀罗全部销毁,季花师更是被下了监。
这件事得幸有魏妆的细心发现,功不可没,皇后借由看园子的名义把她宣进宫来。问小姑娘家要什么赏赐,或赐封她为县主好么,这般幸运的女子当得更多奖赏。
皇后真是,屡屡忽略魏妆已嫁为人妇,还唤她小姑娘。
魏妆前世做着高门贵媳,隐忍伏低,贤惠操持。及至谢敬彦位高权重,尊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也只是附庸于内宅并不受宠的左相夫人,何能想过自己得这般的赐封?
她而今精明计算,贪名又好利,世故拿捏熟稔,当然好不心动呀。
但眼下梁王德妃刚倒,所谓树大根深,谁知道是否还有他们一派的贼心未死。若此时赏赐了魏妆,未免招摇,让人猜想内里原由。
魏妆保命要紧,想想县主是从二品,来日方长,今世她要,便要个一品诰命又何妨?
当下便谦虚含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妇现在想的是安心经营花坊,与郎君过寻常安稳日子,不便过于招摇。当日乃是偶然发现了蹊跷,若要谢,当谢洛阳来的那位呈老花师。只这件事,魏妆心领了。”
焦皇后亦表示理解,她与谢三郎还年轻轻的小夫妻,将来论赏的机会可多着呢,不急于一时。
遂便从魏妆的花坊里订下了一批花卉,让送进中宫的御园子点缀,又传话下去,之后的花卉都从簇锦堂里采进。
如此却是无妨的,毕竟魏妆的花养得当真争奇斗艳,芳香馥郁。
一时之间,永昌坊的簇锦堂在京都名声大噪,俨然有御用花坊的意味。听闻花坊老板娘年方不过十七岁,美艳绝伦,又且是陵州谢氏三公子的娇妻,养花技艺精湛,妙手出凡入胜。不仅京都里的、还有洛阳、苏淮等地的花艺师,便都慕名而来切磋讨教。
时而还惹来国子监的学子或画师络绎不绝,让谢敬彦好生吃醋。
谢宗主下职拐着道儿接送媳妇,不知不觉间便成为一道瑰丽的风景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