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恐她被人欺,被人骗。
无数人簇拥她,护卫她。他竟然,还是这样担心她,怜惜她。
宋晋看着她,想对她笑一笑,让她放心。
月下看着宋晋,努力露出她最好看的笑容。她不哭,她很勇敢!
晴空郎朗,马上黑甲的年轻将军,他们大周最俊美的探花郎。
马下仰头,红衣灿灿的年轻女孩,他们大周最尊贵的明珠郡主。
白云无声涌动,天蔚蓝如水。
城墙上,萧淮眸光暗沉。
太子府兵士上前,抢过了呆愣的鼓手手中的鼓槌。
宋晋一瞥,在第二阵催行鼓响起之前,他骤然策马来到了月下身前。
场中一呼,随即寂然无声。
所有人就见大周最克制寡欲最谨守规矩的宋侍郎——,如今是三军统帅、陕甘总督。
在朗朗晴空下,骤然扬起了披风,他从马上俯身。
披风落下,遮住了众人目光,覆住了马上俯身的男人和马下仰头的女人。
寂然无声,谁的心跳,噗通,噗通。
极短暂的时间,就见马上人直身坐好,系好披风,最后看了马下女孩一眼,立即策马转身,同时抬手向三军呼道:
“此去,退北鞑,守家园!为我们后方的父母,妻-子,姐妹,兄弟,为我大周,国泰民安!”
清朗的声音,响彻三军。
蓝天之下三军齐呼:
“退北鞑,守家园!”
“为父母,为妻子!”
“为姐妹,为兄弟!”
“为我大周,国泰民安!”
壮志豪情,呼声震天。
宋晋和周迟纵马向前,带领浩荡大军直向北而去。
怔愣的月下目送他不断向前,向前。
向着北地,义无反顾!
到处都是震天的呼声,一路向北。
什么时候,呼声停了,再也,听不到了。
好安静啊。
只有蓝天,只有白云,只有升高的日头。
没有他了。
直到小洛子哎呦一声,月下才回神,顿时轻轻嘶了一声,这才觉得唇边微微发疼。
小洛子小心道:“郡主.....你的唇.....破、破了......”
想到方才,月下红了脸:
“咱们快些回去吧,别、别给人看见.....”
一转身,才发现周边一片安静。
正阳门前一下子显得空荡。
太子府卫已清场。
小洛子跟紧了郡主,月下看向了来人。
萧淮目光从她脸上一闪而过,落在了她嫣红的唇上。
瞳孔骤然一缩。
萧淮克制着想要抬手的冲动,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一遍遍去擦,会弄伤她。
月下不觉后退一步,萧淮冷笑一声,向她一步步走来。
萧淮停在月下面前,高大的身影遮挡了月下身前的阳光。
月下垂下的手紧紧攥着衣带,不容许自己再向后退,而是选择直视他。
萧淮阴沉的目光对上了月下看过来的眼睛。
这样好看的眼睛,这样干净。
整个大周,除了寥寥可数的几个长辈,眼前人是唯一一个能够并且会直视他的人。
即使眼下,她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提防,带着倔强。
都可以。
她是他的朏朏,过去是,现在是,以后还将一直是——
他的朏朏,他的!
萧淮微微偏头,异常专注地凝视她。
妄图彻底收拢她。
一切都已过去,他不会让他活着踏入京城。
他不会容许她再一次犯错,看向了别人,用她那双只可以跟随他的眼睛。
萧淮冷漠地注视她,金石玉磬一样的声音:
“腊月二十,孤的生辰——”萧淮看着她,慢慢道:“月升起的时候,为本殿庆生。”
面对月下目光,萧淮选择视而不见,微微探身,低头在月下耳边低而清晰道:
“在本殿的——内寝。”
他,二十四岁,她十七岁。正该是金风玉露,待月西厢。早该如此!
话落,萧淮直起身,冷而淡漠地注视她。
月下目光分毫不避:“我不想。”
萧淮扯了扯嘴角:“你要来。”
言罢,他转身,金绣蟠龙的玄色斗篷扫过月下裙角。
阳光下,张牙舞爪的龙腾起,又落下。
是皇权的至高无上,不容挑战,不容拒绝。
月下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垂下的手死死攥着。
直到人已彻底消失。
小洛子低声道:“郡主?”
月下安静道:“回家,咱们回家。”
离开前,月下回望北方。他将在那里为大周,也为她而战。
后方,有她。
月下登车,这时有人匆匆而来,报道:“荆州张三,已抵,办差的人已与府中小丁公公交接。”
月下攥着车帘的手收紧。
小洛子盯着郡主,虽依然不知为何,但却意识到这个人知道的事,对郡主来说异常重要。
来人听到郡主温软安静的声音道:“很好,安排见本郡主。”
月下上车,安静坐下。
太阳更高了,天空一片蔚蓝,只有白云翻涌,干净极了。
小洛子在郡主脚边坐着,他只觉得好像有完全无法由人掌控的异常庞大的东西,正向他们压来。
马车向着郡主府辘辘前行。
*
理国公府送行的众人已回到府中,众人跟着老太太到了老太太正院。
这时都望向明显有话说的老太太。这次,与老太太一同走在前面的,不是杜夫人,而是挺着肚子的慕熹微。
杜夫人正用帕子抹着眼泪,面容悲怆哀凄,全靠大丫头扶着。
老太太转头瞥了杜夫人一眼。
杜夫人抽噎一哽,用帕子捂住嘴巴,睁着哀凄的眼睛看向老太太。
“哭两声就够了!这副样子给人看到,还以为咱们侯府为大周而惜身,成什么体统!”
杜夫人狠狠一噎:可那是她的儿子,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今就这样被老太太哄着送上了前线!还是跟着宋大人,她再是妇道人家,也知道如今局势,宋大人是要拿命打这一仗的,一个闪失可就回不来了!
好像看穿了杜夫人所想,老太太沉香木拐稳稳落在公府青砖地面上,看着这个儿媳,一字一句道:“长风,既然去了,就是要拿命打这场仗的!”
闻言,杜夫人从心口发生一声哎呦,要不是有丫头婆子扶着,几乎软倒在地。
老太太冷眼看着儿媳这副样子。她的目光从软弱无能的儿媳身上,落在了他们身后偌大国公府上。横梁已经泛白,显眼处都已有墙皮剥落。偌大国公府,早已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眼看着这副空架子都维持不下去了!还有心情为了一人的牺牲哭?再不设法,早晚有一日整个国公府都可能成为旁人斗争的祭品,说没就没了!
哭?
到时候就是哭死,也没有人理会!
老太太目光扫过这一圈人,最后落在中间哀凄的杜夫人身上,目光一凝,沉声道:
“我老了,我瞅着这些年大太太也是越来越倒三不着两,处处力不从心。”
众人面色各异,杜夫人面色一白。
就听老太太缓缓道:“以后,这家里就要指望你们年轻一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