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宴迟疑道:“太子殿下可是要彻查的.....”
祁国公眼皮一跳:“彻查?有郡主口供,是匪!”
值此关键时候,要是踢爆蜀地大族买凶杀人.....哪怕只是让人把徐律之死跟正在进行的土地清丈联系起来都不行!
况且又牵连进了明珠郡主,仁寿宫如何肯干休!就是太子府,会如何,都难说呀.....这不是白白把这两股力量推到改革派那一边去了!
他眯了眯老眼,再次道:“只能是匪。”
第69章
一场大雨后蔚蓝的天空,皇宫,永寿宫
一片肃静。
紧闭的房门处,祁皇后信任的大太监守着。门内,也是一样安静,郑嬷嬷紧张地立着。上首镶宝榻上,祁皇后冷着脸沉默着。
偌大房间内,亮得能映出人影子的青石上,萧淮跪着。
从萧淮进来,祁皇后就说了两个字“跪下”,萧淮也并无分辨,直接跪下。母子两人便如此一坐一跪,相持至今。
郑嬷嬷努力笑着,想说句什么打破母子之间这场僵持,却听到身旁皇后开口了,她顿时闭紧嘴巴。
祁皇后向前微微探身,询问一样道:“你昨儿夜里,亲自去了?”
萧淮垂着头,这时回道:“母后都知道,何必再问。”
“砰”一声——
碎瓷乱溅。
一旁郑嬷嬷上前要保住祁皇后胳膊,已经晚了。一个茶碗已经被祁皇后狠狠砸了出去,差点就砸到萧淮身上,好在还是偏了一分,狠狠砸碎在青石地面上。
力道之狠,把保养得玉一样的青石都砸出一个白痕。
郑嬷嬷绷紧面庞,一时间不敢说话,看着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太子殿下。
祁皇后已经站起身,来到了儿子面前,怒道:“谁让你去的!谁许你去的!储君之贵,不立于围墙,先生的话都白教了!你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你到底知不知道!”
萧淮:“儿子明白。”
“明白?”祁皇后更怒了,盯着儿子道:“明白就说出来!”
萧淮抬了头,一双酷似祁皇后的桃花眼轻轻一抬,郑嬷嬷眼皮一跳,果然就听到他们殿下轻声道:
“儿臣乃是国储,她将会是儿子的太子妃。”
一语落,偌大房间静得吓人。
郑嬷嬷一张脸都白了。
祁皇后一瞬间面庞几乎狰狞,盯着萧淮,慢慢道:“你说,她是什么?”
郑嬷嬷紧张得看着萧淮,老眼里都是惶恐:可不敢这么说!可不敢!
萧淮低了眼尾,淡淡道:“母后都听到了,何必再问。”
再次,落针可闻的死寂。
祁皇后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慢慢靠近儿子耳边,慢慢道:“想清楚再回母后的话。孩子,你得相信,就是有那个老东西在,母后——想让一个人死,也有的是法子。”
安静的房间,只有透窗而入的阳光轻轻跳动,落在萧淮跪地的袍角上。
郑嬷嬷整个人都屏息,一动不敢动,紧张望着这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两人。
就听萧淮嗤地笑了一声,似玩笑一样道:“那样,儿子就陪她死呗。”
跳动的光线好似骤然都僵住了,死寂一片。
祁皇后一双酝酿着爆发的桃花目死死盯着儿子,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母后没听清,再说一遍。”
是极致平静的声音。
萧淮抬起同样的眼睛看向他的母后。
寂静的房中,母子二人视线相对。
郑嬷嬷呼吸都停了。
萧淮再次噗嗤一笑:“儿子开个玩笑,母后还当真了。”
祁皇后慢慢道:“你最好是玩笑。”
萧淮认真点头:“当然是玩笑话,不是母后先说玩笑话的嘛。”
母子二人再次视线相对。
无人说话。
这时外头公公的声音传进来,打破了这种让郑嬷嬷心慌的安静:
“陛下使人来问,太子殿下怎的还不过去!”
乾清宫来人,让室内气氛一松。
祁皇后直起身子,没再看萧淮:“去吧,你父皇等着你呢。”
萧淮恭恭敬敬给上首的母后磕头,起身,恭恭敬敬退出房中。临出门前想起什么还不忘向郑嬷嬷道:“母后昨儿没睡好,眼下都青了,嬷嬷让人上安神汤,让母后白日补眠——”
祁皇后骤然转身,喝道:“不用你在这儿蝎蝎蜇蜇,给我滚出去!”
萧淮立刻道:“遵命,儿子这就滚,明儿再给母后请安!”
“滚!”
*
乾清宫书房中
正昌帝垂眸看着眼前的折子,撩起眼皮看向对面的太子,“昨儿夜里,你亲自带亲卫过去了?”
萧淮没吭声,只点了点头。
正昌帝看了儿子好一会儿,才慢慢道:“郡主是你表妹,打小跟在你身边,你关心也是该当的。只是你贵为储君,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冲动,把自己置身险地。”
萧淮抬了头,缓声道:“父皇,儿子担心。”
正昌帝看着儿子那双毫无掩饰的桃花眼,好些要说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来了。他想起了赐婚那日,儿子连夜纵马从京外赶来,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一双摆弄琴棋的手已磨出了血泡,一双两夜没合过的眼睛哪里还有往日样子。
他只喊了一声“父皇”,在这乾清宫书房跪了一天。
正昌帝看着儿子,声音依然淡淡的,“不该你担心的事,以后就少担心。”
萧淮一滞,没说话。
正昌帝慢慢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怎么都走不到一起。”
这一刻窗外阳光正好,正昌帝想到了他那位一曲剑舞惊破晨光的发妻。
萧淮近乎保证一样道:“儿子会让她跟儿子站在同一条道上。”
正昌帝嘴唇动了动,声音越发淡了,“你做不到的。”
“我不信!”萧淮几乎忘了规矩,脱口而出。
正昌帝看着儿子,目光平静,又悲悯。
末了,他只淡淡道:“查案是三法司的事儿,你就不要插手了。”
萧淮再次一滞,看向正昌帝,慢慢道:“难道是外祖.....”
“是不是的,有什么要紧。赵党这一段日子已够顺风顺水的了。”说到这里正昌帝探身盯着儿子,“绝不能让他们拿这个案子做文章,攀扯祁国公府。”
正昌帝咳了两声,慢慢靠坐回去,给整件事下了定论:“朕以为,就是匪。”
萧淮默然。半晌道:“他们怎么斗都行,不该牵扯无辜——”
正昌帝噗嗤笑了,淡淡的嘲讽,看着儿子:“无辜?”
笑得他单薄的胸口起伏。
萧淮沉着脸,给自己亲爹递茶。
终于平复的正昌帝端着茶碗,对儿子道:“记住父皇的话,不够狠,就什么都得不到。”他搁下茶碗,“天下事都如此,也包括对——,无辜的人。”
说到“无辜”,正昌帝又想笑了。当年他也是萧淮这个年龄吧,在他的父王面前,就是这样躲躲藏藏地辩解,“她是无辜的”.....
多好笑啊!笑得正昌帝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摆手:“退下吧,有工夫就多想想正事。”
萧淮原地顿了顿,慢慢躬身,一礼,离开。
正昌帝透过敞开的窗子,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轻声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娶了.....也没用.....”
“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死我活,而已。”
*
萧淮一出乾清宫,就看到了永寿宫的大太监,拦住了他正要转道的脚步,颤声回皇后病了。
看着对着自己又是着急又是跪的大太监,萧淮冷笑了一声,对他道:“最好真的是母后病了,不然就该是你病了。”
于此同时,月下也已进宫了。
还没到仁寿宫,先遇到挡道的萧珍。
月下急着见到外祖母,张嘴就是:“好狗不挡道。”
一句话成功让本就心里头不舒服的萧珍立即炸了。“你还有脸到处乱跑,你这个害人精!谁挨上你,谁倒霉!”
“那你是欠倒霉,往我跟前凑。”
萧珍心口一堵,更尖刻了:“我哪句话说的不对了!宋大人娶了你呀,如今不就倒了大霉了!最好的朋友死了不说,自己都差点瞎了一只眼!要不是因为你,宋——”
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被萧珍狠狠咽住。
可月下已经觉察到不对了,联系前生种种,她突然收住了着急离开的步子。目光在萧珍此时怒气勃发的脸上逡巡。
她一直以为萧珍是因为自己才针对宋晋和宋婉。可前生,她都跟宋晋和离了,萧珍还是逮着机会就针对宋晋兄妹。一直到萧珍出嫁、和离、再出嫁、再和离,唯一没变的就是针对宋晋兄妹。
月下慢慢道:“要不是为了护着我,宋大人肯定不会受伤,更不可能连自己的眼都差点伤到.....只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气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