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铜铃从心底涌出一阵委屈,“不行,我不走。”
要不是妈拦着,她早去矿区守着了,那还轮到苏晚在这啊。
她出来前,还隐约觉得她妈巴不得二哥死了才好,到时候就可以拿一笔死亡赔偿金,她虽然也想要钱,可更想要和二哥在一起,以后当首长的儿媳妇。
傅铜铃斜眼瞧到已经悄悄醒来的傅望舒,他大眼睛仰着脑袋看苏晚,小崽子眼里的孺慕之情很明显。
她白白被打一巴掌,现在哪里能让苏晚好过,此刻她就想打碎小崽子那关于苏晚的不切实际幻想。
傅铜铃眯起眼睛,嗓门尖得很,“你这个极度自私的女人,还有脸回来,丢下孩子,你过得多潇洒啊。虎毒不食子,畜生都知道不丢下自己的孩子,爱护孩子,你畜……”
这话让一旁的傅银花心里一咯噔,傅铜铃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堵住了嘴。
傅银花觉得小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小妹也没经历过生孩子的苦,人家苏晚十八.九岁生的孩子,年龄还小,害怕是正常的,更何况当时还出了意外半条命都没了。
说不了话的傅铜铃眼神在苏晚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目光轻蔑,她要把苏晚脸皮撕下来,扔地上踩着,哼!
傅白榆微微拧眉,因为头疼他并没有听清,只感觉意识昏昏沉沉的,依稀听到的几个字已经让他眉眼间隐忍,垂在两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白皙的手背上青色血管清晰分明,可见是异常地生气。
身后的苏晚没有说话,只有那几乎掐进掌心的手指暴露了情绪。
“怎么不说话了?心虚啦!”
傅白榆皱着眉走上前,提着傅铜铃衣领走向门外,傅铜铃还在哇啦哇啦地叫着,
“二哥,你拉我干什么……”
傅银花瞥了一眼傅白榆充满怒气,快步消失在门边的背影,才意识到她无欲无求冷冷清清的二弟,现在真的生气了。
二弟这个人呢,她了解一些,兴许是从小和上了年纪的外婆一起生活在邻村的山里,没人与他说话,日子太孤单,所以他养成了一副清冷的性子。她还以为二弟这辈子都是这样无趣古板地活着,没想到后来遇到喜欢的人和普通小伙子没什么两样。
傅银花觉得二弟他真的栽在苏晚手里了。
想到这,为了二弟和小望,傅银花嘟囔了一句:“苏晚,你别生气,铜铃她嘴上没个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也别怪白榆他。”
苏晚以为她是在为傅铜铃说话,没多在意,只注意到了一旁的傅望舒,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两只小手盖住自己的耳朵,似乎不想听他们的争吵。那双幽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眼里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傅铜铃刚刚有句话没错。
她确实是自私的,自私地从来不回头,也不敢回头,因此母子俩的距离,从起初的一小段,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远,也越来越难以调和;也从苏晚单方面的因为害怕,害怕儿子脸上的陌生厌恶,变成了他恨她。
她也应该自私的,她好不容易接受了那种孤立无援的生活,她现在为什么要回来呢?
明明这孩子以后也不再属于她的了。
……
苏晚身体有些支撑不住,面色十分苍白,撑着床边坐着,把柜子上的止痛药倒进了嘴里。
“妈妈,你手疼不疼……”很小声,苏晚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他为什么这样问,也想装作没听到。
傅银花抬头看她,似乎也在不解为什么苏晚不理他。
苏晚闭上双眼,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压下心里的情绪,在心底告诉自己,她不能回头,她不能后悔。
良久,苏晚起身,拿上行李,她该走了,傅白榆洗得衣服她也不要了。
可还没迈出一步,傅望舒又开口唤住了她,话里带着哭腔,“妈妈,你去哪儿?”
很让人心软。
苏晚微微的偏过头去,不敢乱看,也不去看他的眼睛,“我去招待所休息,你也好好休息,听……你爸爸的话知道吗?”
“妈妈,我能和你一起去吗?”兴许是觉得自己这样缠着妈妈很不听话,傅望舒表情顿了顿,可还是继续说道。
唉,苏晚一声无奈的叹息。
“不行。”
“那你一会儿或者是明天还会过来吗?”他双手用力拽着被子,手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针孔痕迹,看起来可怜极了。
不会,明天不会,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见妈妈没有回答他,傅望舒微微抬着头,那双清润干净的眼睛里希冀的光在眸底熄灭了,直直地盯着苏晚,却是没有焦距的。
苏晚不忍心,走近后,伸出手掌下意识的遮住他的眼睛,把衣服兜里的信封放到他枕头下,里面是二百块,她只留了些车票钱,她早就准备好了。
苏晚知道傅银花看到了这信封,也不担心会丢。
收手转身离开,水珠顺着苏晚指尖滑落下来,她手掌不自觉的收紧,捏紧了手里的行李,一步一步朝着门外走去。
没回头,她知道他在哭着望着她。
第35章 第 35 章
苏晚收拾好情绪, 离开医院后,她准备先找个招待所住一晚,明天再去市里排队买火车票回家。
这两天时不时会下一场阵雨, 走在路上,空气都是潮湿的味道, 微风吹过, 空气中传来一阵白兰花的香味,苏晚抬头便看到路边的白兰花开得正盛。
这是苏晚曾经最喜欢的花。
申市老宅有一颗几十年的白兰树,以前奶奶在的时候, 奶奶总是会用别针别上两朵帮她挂在胸前。
傅白榆的那个村子也有一颗很大的白兰树,总是能看到傅望舒一个人在那棵树下捡着掉下的花瓣等着他爸爸下工回来,那个家里也有很多干掉的这种花,可能是他无聊捡的,或者他也喜欢这花。
想到刚刚离开时小孩的眼泪,苏晚轻轻的笑了一下, 说实在的, 除了不自在以外, 她心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不舍自己。
她留在原地, 胡思乱想地待了一会便离开了。
苏晚走后, 风吹过,正巧一朵花掉了下来, 墙后的小孩儿挣脱男人的手连忙跑过去捡了起来,这朵花开地有些过了, 不过他还是很小心地握在手心。
白兰花的树都太高了, 他摘不到, 只能捡地上的,以前捡的那些, 等妈妈回来时已经变成干花了。
这朵花应该可以,很新鲜,可以给妈妈闻闻花香,他知道妈妈喜欢这个味道。
因为爸爸刚刚说他们要跟着妈妈去申市,去保护妈妈,去给他治病,那样的话……他希望他的病永远都不好,就可以一直待在妈妈的城市,一直见到妈妈。
他身后的傅白榆目光顺着苏晚离开的方向,漆黑如墨的眼眸盯着,手指动了动。
他知道苏晚马上又要离开这里了。
这次离开之后,是不是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他不想的,之前放手让她离开是想让她回城,他没去过申市,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地美好,只知道知青们很向往回城,苏晚也一样。可他们这里目前的政策是只有单身的、有病的和考上大学了才能回去,他不想困住她,也不想让小望的病影响她。
所以他放手。
可他之前做的那个梦又是那样让人无法接受的结局,就算是假的,他也是不愿面对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他为什么要放手,傅白榆垂下睫毛,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想法,他要他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隔绝一切不确定的危险。
傅白榆想牵上傅望舒继续跟着苏晚,可犯病的头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他眉头紧皱,强撑着稳定身形。
只是自己这个糟糕的身体,他自己都嫌弃,怎么保护她,傅白榆自嘲地按了按太阳穴。
傅望舒见了,赶紧过去扶,之前哭过的眼眶还有些微红,语气急切,“爸爸,你头还在疼吗?”
傅白榆为了不让小孩担心,忍着身体的不适,喘着气,轻声道:“没事,妈妈走远了,我们快跟上吧。”
“嗯。”
*
苏晚休息了一晚,早早地起来,天一亮就离开了招待所,天气阴沉沉的,让人的心情也莫名有些低沉。
坐大巴到了市里已经是晚上,苏晚第二天排了一上午的队,意料之中地没买到票。
火车站外的雨也下个不停,从昨天晚上就没吃饭的苏晚原本还想出去吃个午饭的,现在也只能困在原地等雨停,听售票员的意思,之后的几天都没票,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走得了。
不想干等着的苏晚,回忆了一下刚刚售票员说的最近一趟到申市的火车。
好像就在半个小时后出发,这里还是始发站,火车大概率已经停靠在站台上了。
机会可不是干等着就有的。
想到这,苏晚立马提着行李跑向了出发站台,这个年代像她这种没票的、要送客的人是可以到站台上的,果然到申市的乘客已经陆续上车了,她看向站台最前边的一个列车员,慌忙小跑了一段距离,累地气喘吁吁。
前面一般是卧铺车厢,在门口检票的列车员大多是手里有权利的列车长。
在那个列车员疑惑的眼神中,苏晚正想开口叫住人时,一个老爷子从车上下来比她先开口。
老人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面上是极为着急的模样,“列车员同志,我问你个事。”
“怎么了?老爷子。”
“我老伴身体不好,这次出来药忘记拿了,刚刚她说心慌得很,坐火车这么长时间我怕她出什么事,小同志,我们这票能退吗?”
他儿子买的这票可不便宜呢,退不了可就亏大了。
一旁默不作声听着的苏晚略微偏过头,心想这不巧了吗?
瞌睡来了立马就有人送枕头。
“退是能退,不过要收你手续费的,两张票要好几块钱呢,老爷子,你想清楚啊,要退的话得赶紧去服务台退了,不然车开了就退不了了。”
“好好好,我退。”
老爷子立马回到了车厢,估计是进去接老伴去了,苏晚等了好一会儿,就见两个老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苏晚跟上他们的步伐,开口道,“老伯,等一下,你可以把票转一张给我嘛,我给你票钱。”
两个老人有些犹豫,可能是怕被人误会成投机倒把。
苏晚有些着急,距离开车时间时间不是很多了,“老伯,您去退票亏的几块钱我也可以给你,您看怎么样?”
老爷子微微抬头,有些心动,而后目光好奇的看向苏晚,“你是刚刚站我后面那个姑娘?你没票啊?”
……
等苏晚拿着换到的票上火车时,刚刚那个列车员看了眼她的位置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
苏晚找到车厢把行李放下,坐下休息一边打量着整个包间。
啧,不枉费她花的钱。
这是间高级软卧,就两张床,适合家庭出行或者是领导带个下属那种,听老人说是他在申市当官的儿子找朋友给定的,就是想让身体不好的老两口舒舒服服地去申市见刚出生的孙女,没想到刚上车身体就吃不消了。
两个人的票现在就她一个人住着,不知道等会儿到了其他站,列车员还会不会安排人住进来。
苏晚,正想着呢,门开了。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