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好亦步亦趋跟他身后,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四处张望。
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在博物馆看到过的古城镇。她以为乡下的土房子已经很具有考古价值,没想到城市里全都是传统复古的砖瓦建筑。
即便不太发达,但她在行人脸上看到的是朝气蓬勃的精神状态和积极向上的自信能量,这种氛围让她忍不住跟着昂首挺胸,她大概明白智脑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代。
从银行出来,梁好满脸带着新奇。
“钱就是从这里出来?我可以领吗?”
闻岩挥了挥手上的存折,失笑解释,
“我的退伍费存在里面,所以可以取出来。”他的存折里不仅有入伍十几年的工资,还有退伍费和伤残补贴,这是他上辈子创业的本钱。
梁好恍然大悟,有钱才能去银行取钱,不是白给。
“我把存折给你,你需要钱自己来拿。”
梁好老老实实摇头拒绝:“不,你的钱你拿着吧,我手里存不住钱。”
她对金钱没概念,就怕一不小心把他的钱花完了。
闻岩思索道:“等下次带上户口本给你办张存折,每个月给你存点钱进去。”
梁好没有意见,“都听你的。”
她现在没钱,万一以后有钱了也得存起来。
闻岩带着她去供销社采购,先买了一个大背篓,又去黑市找人换了十几张各类票。今天出门考虑不周没想到要买这么多东西。
梁好下意识接过背篓,没想到闻岩直接背在身上。
“要不我来吧,我力气应该还行。”
闻岩绕过她:“不用,这点东西不重。”
他买了不少生活用品,衣服、肥皂、香皂、牙膏牙刷和万金油,又称了半斤水果糖和蜜饯。
梁好见他买东西不眨眼对货币的购买力大致了解,一张大团结配上票可以买很多东西。
售货员没想到这对普通夫妻看起来不富裕,买东西毫不手软。
走出供销社,闻岩给她塞了一把水果糖。
“路上吃。”
她认真道过谢把糖塞进兜里。
梁好笑起来露出小酒窝,她把糖放进兜里,掏出一颗糖剥开透明糖纸。
味道有点太甜了,还黏牙,但她很喜欢甜甜的口味。
俩人去废品站把东西带上,跟大队的牛车在约定的路口汇合,赶车的中年男人也收到了一把水果糖。
“王哥,这是我们结婚喜糖,你可不能推辞。”
王富于小心翼翼地藏好糖果,笑容多了几分真诚,跟闻岩的交谈也多了起来。
梁好见到对方来回的态度变化,心里对物价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原来这些糖果很珍贵。
回到大队,王富于跟闻岩聊天意犹未尽舍不得分开。
“以后想进城随时找我,我是咱们大队民兵连长,说起来咱们还是同职位呢!”
闻岩笑着应好,没有透漏半点自己在部队的事。
王富于没打听到消息并不气馁,他担心闻岩回来把他的位置替了。要是闻岩比他厉害,那他心服口服把民兵连长的位置让出来。
俩人并肩回来,正巧遇到下班的何荣轩和张雪梅。
最近大队统计上半年账本,何荣轩和张雪梅不用去地里干活。
张雪梅踮脚看闻岩身后的背篓,可惜闻岩太高她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她只得把目光落在梁好身上。
“梁好,恭喜你新婚啊,你这两天没出门,我想向你道喜都没机会。”
张雪梅故意往何荣轩心上戳刀子,何荣轩眼神哀伤盯着梁好。
然而他注定是给瞎子抛媚眼,梁好所有天赋点都加在了理工科,情商约等于无。
她觉得不明所以,何荣轩一直盯着她看做什么?
她担心暴露芯子换人,认真回答道:“没关系,咱们又不熟,你的祝福无关紧要。”
张雪梅脸色微微扭曲,梁好现在是装都不装了。
她故作受伤,满脸写着委屈,
“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我一直把你当知心朋友。”
梁好没情商不代表是傻子。张雪梅明知道原身姑娘跟何荣轩互相有意却假装不知道,还总是故意提起自己跟何荣轩是青梅竹马,两家父母都默认了俩人未来会结婚。
梁好满是诧异回她:“我们怎么会是朋友,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我朋友,尤其是算计过我的人。”
何荣轩忍不住站出来批评她,
“梁好,你太没礼貌了,雪梅只是担心你,我知道你最近情绪不好,但你不能拿她撒气,朋友之间互相关心难道不对吗?你得向她道歉。”
张雪梅暗暗窃喜,看来不用她努力梁好会主动把何荣轩推到她身边。
梁好由衷替原身姑娘不值,为了这种男的失去求生意志难道是图他会愧疚吗?
“请你分清主次,是你们主动找我搭话,被我戳破真面目装不下去该道歉的是你们。张雪梅,你敢把你私底下对我说过的话告诉他吗?何荣轩你扪心自问,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义愤填膺!”
这俩都是间接的杀人凶手,原身姑娘把张雪梅当成好闺蜜,秘密对她毫无保留,转而成了背后的笑料;她把何荣轩当救命稻草,何荣轩却在关键时候逃避不见,任由她被父母嫁给陌生且残疾的退伍军人。
梁好不跟他们计较是秉承着死者为大的观念。毕竟是原身姑娘生前唯一的朋友和好感对象。可要是这俩还要凑上来浪费她的时间,她只能对不住原身姑娘跟这俩人撕破脸。
张雪梅心虚看向何荣轩,何荣轩羞愧难当抬不起头。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配为男人,可他心里有苦衷。
他父母都是吃公粮的职工,绝对不会同意他娶乡下姑娘。他们连张雪梅都看不上,嫌张家成分不好,多次敲打他不能跟张雪梅处对象。他平时过节回家给他介绍的都是机关单位的姑娘,人家是吃公家粮的女同志,梁好怎么跟她们比。
见他俩终于消停,梁好示意闻岩回家。
闻岩冷眼旁观看完这场戏,对何荣轩跟张雪梅二人愈发看不顺眼。
如果不是一个对梁好有恶意,另一个惦记他妻子,这俩人合伙导致梁好后来在老家被人败坏名声。
梁好特地叮嘱闻岩:“以后遇到不用搭理他们,我跟他俩不熟。”
她刚才最担心的是闻岩给他俩发喜糖。
闻岩自然跟她站一边:“嗯,我不和他们接触。”
闻溪坐在家门口鼓着脸生闷气,他去山上查探自己布下的陷阱,结果无功而返。谁知道回来听说四哥带着梁好进城了,可把他气坏了。
他气哼哼站起来正要发作,梁好给他递过来两颗糖。
“这个糖好吃,给你尝尝。”
她觉得闻溪生气真好玩,跟个河豚似的。
梁好以为闻溪是在等着他们回家做饭:“你肯定饿坏了吧,我们买了吃的,晚上不用吃红薯了。”
闻溪顾不上生气,算她识相,给他留了两颗糖。
他连忙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享受地眯上眼睛,像一只懒洋洋的狐狸。
好甜的糖,原来供销社的水果糖是这个味道。
闻溪从小懂事,不问家里要东西,他知道家里每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闻岩回屋放下背篓,看天色到了下工的时间,他从背篓最下面掏出一袋米,大约五斤左右。
没有票不好买东西,他凭着记忆去黑市用三倍价格收票,黑市流通的票几乎都被他买完了。
他不心疼钱,能买到粮食就行。
闻溪看到米袋子眼睛都直了,领红薯前他跟二哥三哥饿了两天,半夜饿得实在受不了,他和三哥去地里偷了几根玉米在家里生嚼着吃,不敢生火怕味道传出去。
家里断粮好久了,二哥三哥身强力壮可工分换粮是固定的。三个男人体力消耗大,再加上二哥还要接济马寡妇一家。粮食压根不够吃,每个月都要饿上两三天。
不是他偷懒不去地里干活,他要是下地挣工分,三个人更是吃得比挣得多。他正处于长身体的年纪,吃得多消耗大,不如上山下河整点小零嘴给家里填补点伙食。
他也不敢太过分,一般都是抓小鸟和鸟蛋,野鸡跟兔子得凭运气,而且抓到了不好处理,只能用盐水煮着吃。
至于下河能摸的螃蟹、鱼、虾、黄鳝泥鳅他都不爱吃,一股腥味怎么都除不掉,只有二哥爱吃这些。
闻溪用袖子擦掉眼泪,结果衣服太脏把脸蛋蹭出来一道道乌黑的痕迹,梁好在边上憋着笑假装没看见。
她帮着闻岩把东西全部掏出来,闻岩买生活用品都是五件套购买,全家每个人都有份。
“香皂洗脸,肥皂洗衣服,不要舍不得用,整洁卫生是第一步。”
梁好跟着认真听,原来这就是古法除菌。
闻溪到底是个没成年的孩子,
“四哥,咋买这么多没用的东西,有钱为啥不多买些粮食回来?”
闻岩敲敲他脑门:“循序渐进,一次买几十斤粮食别人怎么看咱家?财不外露明白吗。你闻闻自己身上的味儿,头发都糊在一块了,赶紧去河里洗澡,我能买这些东西就能让你们吃饱饭。”
闻溪蹦的老高,语气喜悦激动,
“真的吗!咱家真能吃饱饭吗?我今晚能不能吃两大碗白米饭!”
梁好故意逗他:“那可不行。”
闻溪顿时挎着脸:“噢,我去洗澡了。”家里有的吃就不错了,吃两碗白米饭确实有点浪费。
闻岩跟梁好彼此对视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今晚不吃米饭,我买了白馒头,尽兴吃。”
闻溪瞪圆了眼睛,他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
“白馒头?!”
他长这么大都只吃过玉米馍馍,每次进城闻到饭馆里白馒头的香气,晚上回家连做梦都有馒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