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氏在家哭得肝肠寸断。
孙淼死了。
她如何撑得住偌大的孙家?
灵堂内,孙家子女跪了一排,前排孙天友脸上凄凄,他以前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因为有一个寺卿爹。
如今……
孙天友莫名恐惧起来。
“友哥儿,你是家中嫡长子,孙家担子就落到你身上了,你可要为为娘争气啊。”荀氏哭道。
孙天友害怕,“娘,我现在身上还有病呢……”
荀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儿子居然在这种时候退缩胆怯。
以后孙家何去何从啊?
荀氏哭得不能自已。
孙天友低着头不敢说话。
跪在另一边的孙十七也有些茫然。
前来吊唁的人无不觉得孙家大势已去。
即使往日和孙淼来往亲密的人,也只是好好安慰荀氏,别的话,就没有了。
丁项从外面进来,“大娘子,我之前说过,还要多次来检查尸身,请带着宾客去其他地方吧。”
荀氏福了福身,“妇人谢过大人了。”
她目光移到丁项身后,双眼睁大。
她虽然没见过温然,这姑娘也戴着帷帽,不过凭那轮椅就知道,这是温然。
“她来作甚?”荀氏咬牙问道。
“温医师是我请过来检查尸身的,大娘子,查出凶手要紧。”
今日不让丁项查,他就能以刑部查案为由,强行检查。
荀氏只能让开了,让家族中的哥儿姐儿带着客人去院子或者去偏厅。
孙淼的尸体从棺椁中被抬出来。
丁项一眼不错地看着温然,少女见到尸首也没有任何表情,反而她身后的丫鬟面露害怕。
一旁仵作颇有些不服气,他是几十年的老仵作了,就没出过错。
这么一个小女子,能懂什么?
谁料那女子拿出匕首猛地就割开了孙淼的手腕。
快得让丁项和仵作都没反应过来。
仵作看得唉声叹气,死者为大,这样是对死者不敬啊!
此时孙淼身体僵直,体内血液也凝固了。
少女举着匕首放于鼻下细细闻,又去翻开死者的眼皮。
“孙大人中了少量乌藁之毒,被体内毛荪、柒头、白赤在某刻瞬间催发相抗,加上,冰片和乌藁也是相冲的,故而孙大人死于心绞疼痛。”
“你怎么知道有白赤?”仵作忽然问道,“老朽一直没探出里面有白赤残留。”
丁项在一边不说话。
温然:“因为你蠢啊。”
仵作都快四十岁了,尸首看了上千具,他何时被人说过蠢!
他气道:“姑娘总得说出个一二三来吧!凭空捏造会误了大人断案。”
“我且问你,毛荪柒头会让人心绪平静,可会催发乌藁?”
仵作梗着脖子道:“书上说了会!”
一声轻笑,仵作红透了脸。
“乌藁食用五钱就能七窍流血而死,他一窍都没流血,说明乌藁的量特别小,毒性尚未散发。若此时有药物与之相冲,乌藁就会立马散发毒性,药物的药力与之相抗,死者心脏承受不住两股药力的对抗,一命呜呼。”
“就是毛荪、柒头、白赤混合能将乌藁的毒性在一瞬间催发到极致。单有其中一样的话,乌藁至少有两钱才行。”
仵作梗着脖子问道:“冰片又怎么说?”
少女柔柔笑道:“不耻下问都没有你这样理直气壮的。”
仵作眉头跳了跳。
少女缓缓说道:“死者生前摔过两次,腰伤不轻,不管什么药膏,都会有——”
“冰片!”仵作接道。
丁项问道:“他体内怎么会有毛荪、柒头、白赤?”
少女挑挑眉,“我的安神香里有毛荪、柒头。”
“没有白赤?”
“没有。”
少女回得很快,几乎没有思考。
其实他把安神香拿去香铺叫人看了,确实没有白赤。
少女说道:“毛荪与柒头或者白赤,都无碍。但三者混合,会让人心绪大起大伏,心脏受不了,加上催发乌藁,就算没有冰片,孙大人也必死无疑。”
丁项站在门口,看似在思考温然的话,其实他是在打量温然。
他原以为温然不肯来,结果她来了。
他原以为温然不会如实相告,结果她说了。
她也没有动任何手脚,还能和仵作调侃,还说出了仵作都没察觉的白赤。
她真的和孙淼之死没关系?
“那在温医师看来,此案的关键在哪里?”
“当然在乌藁。”
“为何?”
“毛荪这种香草来自西域,高级一些的香料都会有它,其他药材一样。只有乌藁不同,它是需要制作出来的,大人,我昨日就说过,我差点中了此毒,可能京中有人故意制毒害人。”
“凶手每天下毒一点点,一个月就能让人死掉,只不过恰好孙大人体内有毛荪柒头白赤,打乱了那人的计划。我还算幸运,也不知道那人杀医馆的东家做什么。”
杀医馆的东家么?
丁项思索片刻,“好,多谢温医师了。来人送温医师回济世堂。”
“等一下。”轻柔的嗓音干脆利落。
少女眼波流转,“既然来了,我自是要吊唁一下的,刚好快中午了,我用过饭再走吧。”
就连丁项也愣住了。
吊唁敌人,在敌人灵堂前用饭?
会不会有点不尊重?
“哦,虽然都是素菜,但我并不介意。”少女柔柔的嗓音又响起。
第165章 咦~没得让人恶心
这是素菜的问题吗?
仵作轻轻摇头,果然只是个十四岁的毛丫头。
丁项笑道:“好,温医师既有此意,我们就先走了。”
丁项率先出去,叫人看好温然的一举一动。
片刻才发现仵作没跟来。
刚要问,仵作就从门口出来。
“何事?”丁项问道。
“小的……小的问问她看的什么医书。”仵作小声道,他看的书没说毛荪柒头白赤混合瞬间催发乌藁的。
丁项失笑,找到荀氏交代两句就走了。
荀氏懵了。
温然要吊唁老爷?还要留下用饭?
“让她走!”荀氏吩咐刁妈妈,“她猫哭耗子假慈悲别以为我不知道!”
“大娘子,这……这不合礼数啊。丁大人都没说她跟老爷的死有关呢,您……”
“我不管!老爷之前就说过,这个温然处处与康寿堂作对,她绝不是真的想吊唁。”
一个小丫头跑来,“大娘子,那位温医师已经上香了。还说、还说马上午时了,咱们是不是没准备饭菜招待客人……”
荀氏推开刁妈妈气冲冲地去了前厅。
此时温然正在和康十姑娘说话。
荀氏的满腔怒火在看到康十姑娘和苏大娘子的时候瞬间被浇灭。
那火气卡在脏腑之间不上不下。
荀氏只觉得浑身难受。
“大娘子,何时开席?”温然微微一笑,有礼极了。
荀氏愣是找不出什么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