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子的苏棠,看起来多可爱。
苏棠终于说:“这事儿说出来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今日我祖母和母亲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坐了没有一盏茶时候,就想着法子打发我出去,我觉得不太妙,就悄悄的听了一听。原来最近是诚王太妃满大街的宣扬她看上我了,大概想要我给她做儿媳妇,偏又没上我家说。如今我家知道了,只怕赶不上趟,忙忙的就赶着进宫来求皇后娘娘做主了。”
这话说的听着就一肚子气的样子,倒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在里头,就好像说的不是她一样。
小姑娘别说这样说了,就是略沾一点儿,都难免羞涩,她倒是说的大方,跟说公事似的。
不过这也不该是很犯愁的事啊,这样一想,沈晋就道:“你不愿意嫁给诚王?”
“那是自然。”苏棠不假思索的说:“既有小统领,谁还会眼瞎瞧上他啊。”
这话略耳熟,说出来了苏棠才觉得,但她这次不同,这次特别的真心实意,尤其是她已经眼瞎过一次了。
所以她又强调了一句:“真的!”
就如上次一样,沈晋又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好像很明白先前那句话只是在哄他开心,在等着她真正的理由。
苏棠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关系,好像正该如此似的,接着说:“我就看不上那家子,一家子算计,之前看上夏晴在太后跟前有脸面,也是一样,又不肯明说,暗地里收买个太监去探太后的口风——哦,就是李修,你知道的吧。太后不情愿,他们就缩回去了,我觉得啊,许游多半就是他安排去的,也不知道打听得出来不。”
这种时候了,苏棠也不忘给诚王府下眼药,又说:“这会儿又打我的主意,还不是看中我跟皇后娘娘亲近,所以也是一个样儿,不肯出头,就想着我们家去提,无非就是怕叫皇上察觉,他们对皇上的后宫特别有兴趣似的,您说是不是?”
苏棠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她还生怕皇上察觉不了呢。
不过沈晋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动声色,也还只是点了点头。
苏棠还是苦着脸诉苦:“您瞧,这种事情多愁人,这边一家子还满心欢喜,巴望着能和王府结为姻亲呢,一点儿不知道人家的算计。有临江王府还不够,如今诚王府略有点意思,又赶着往上扑。偏这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情愿不情愿谁理会呢?再说了,这种事,别说您,就是我自己,也是说不上话的。”
“您也别为难。”苏棠絮絮叨叨的说:“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事,您听听我说就够了,哪里还能真让您过问啊?而且您也过问不着啊,这种事,说出来就挺难堪的,也就是您向来待我好,我愿意说说了。”
“还好我偷听了,没给蒙在鼓里。”横竖都说了,苏棠也就说:“趁这会儿,还没定呢,我再去想想法子……”
她话还没说完,沈晋突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苏棠的话戛然而止,睁大了眼睛。
沈晋说:“你等着,我去处理。”
他这话说起来,也好像是公事一样,然后就走了。
苏棠站在原地,摸了摸头,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沈晋说的那句话,他处理?他怎么处理?这种事情,难道黑骑卫也能有办法?
苏棠不是太相信他能有什么办法,这种两家都有意结亲,而且看上的都是对方的门第的时候,就算有本事爆出哪一方有什么阴私之事品行不端,都是很难阻止的,跟夏晴许游那种不一样。
这种事情,就是皇上,都不一定管的着。
可是,这句话听起来,真不错啊。
第26章
皇后娘娘兴兴头头的第二日就召诚王府越太妃进宫, 一早见苏棠过来,越发欢喜,满面春风的拉着她就看了一回, 见她家常穿着半新旧白底鹅黄兰草纹衫儿, 杏黄裙子, 头上只用了一只珍珠玉钗, 戴着通草花儿,虽颇为素雅清新, 还是笑道:“真是越发素净了,虽说在宫里不出门儿,总是要见人的, 宫里的娘娘们也就罢了,原是常见的。到底我这里还常有各府的夫人太太们来请安说话, 瞧着你一个小姑娘,这样素净, 实在不像。”
苏棠早知道苏后今日召了诚王太妃, 哪里值得她刻意梳妆, 只说:“那我不见就是了,人家也不是跟我请安来的,我去昌宁长公主那里玩去罢。”
皇后想了一想, 倒也不拦她:“知道你嫌坐着无趣,那就去玩吧。”
她如今虽已经惯了事事找苏棠这个侄女儿拿主意, 可这件事却不是宫中之事, 倒是苏棠的亲事。这种事, 向来是长辈做主, 且女孩儿害羞,教养的好的姑娘, 家里便是说起这事,都会自觉起身躲开。像昨日,苏少夫人就特意打发女儿出去后,才跟皇后说起的。
大概是世俗规则都默认了这事关女孩儿一生的事,却是她最不能参与的。
连皇后这样惯于听苏棠话的都下意识这样觉得,便打发她出去,免得当着她的面跟诚王太妃说这件事了。
苏棠心知肚明,果然便出去了,她手里捏着今天一早收到的,夏晴邀她一起前往镇国公府大小姐孙琦玉的诗会的帖子。
她想起孙玉姝跟她说的话:“她会约你的。”
果然不假!
真有意思,看来这位孙大姑娘才真是诚王殿下良配啊,苏棠还真期待,这位孙姑娘要怎样搅黄这门亲事,她觉得,从上一世的结果看来,孙琦玉说不定有这个本事。
比起嫁给萧铭阙,有一个时刻苏棠甚至想过不如亲自去跟孙琦玉商议,大家一起想个法子出来,毕竟苏棠自己只怕比孙琦玉还不想她嫁给诚王。
可惜苏棠拿膝盖想都知道孙琦玉能想到的法子,肯定是对自己不利的,她终究爱惜自己,不愿为了那种人涉险。
这头苏棠刚出去,后脚丹朱就急急忙忙的奔进了景仁宫皇后娘娘起居的正殿:“娘娘,娘娘,不好了。”
丹朱向来这样一惊一乍的,一点儿小事就慌慌张张,连皇后都没怎么当回事,还端了茶喝一口,才说:“怎么了。”
丹朱往旁边看了看,跟前四五个人呢,就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把人都赶到了廊下。
然后又往周围看一圈,把氛围做足了,才低声说:“娘娘,出大事了,诚王府可能要坏事了。”
“什么?”皇后那点儿闲适样子立刻就没了,把手里甜白瓷的茶盅子往桌上一放:“怎么回事?你怎么听说的?”
丹朱说:“娘娘知道,宫禁卫那边,有个小队长,叫薛城的,是我进宫之前从小儿就认得的,大家一条街长大,后来我在小姐跟前伺候,他家使了银子,给他在禁军里寻了个职位……”
皇后心急,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这人我知道,你就说到底怎么着吧。”
丹朱还是生怕没说清楚明白似的,接着说:“如今他选进了宫禁卫,娘娘早吩咐我着意交好他,这两年我也就常与他来往,常常送点东西,今日就是他特地来跟我说的。”
“他知道咱们……跟诚王府?”皇后有点迟疑的问。
“娘娘您忘了?”丹朱压低了声音说,明明屋里没人了,还是生怕被什么屋顶上有人听到似的:“大姑娘那回说了,皇上在您身边儿,可不止放了一个人,咱们虽不知道是谁,可大姑娘不是说了么,没有什么事是皇上不知道的。”
皇后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果真如此!她也很清楚,皇上这样的安排,执行的肯定是沈统领,既如此那沈统领那边知道就不足为奇了。
丹朱又说:“薛城悄悄的跟我说,那日抓了李修,沈统领亲自审的,供词里就有诚王府。因这不是个小事儿,沈统领还在细审,里头还有些什么牵扯,说是要拿凭据,然后才一并奏与皇上圣裁。这样大事,他也不敢十分打听,只当班的时候听到几句,知道事儿不小。”
这倒与宫中最近的流言对上了,皇后便道:“皇嗣的事,那自是不小,莫非真的是诚王太妃与贵妃有仇怨,所以悄悄使人动手?”
丹朱道:“谁敢理这个事,且也与咱们无关。薛城是正好昨日当班,在沈统领跟前伺候,就听到有人来禀家里夫人,少夫人来给娘娘请安说的事,知道今日娘娘要召诚王府的越太妃进宫来,才悄悄儿的寻个空子来与我说的。”
沈统领果然什么都知道!
明明昨日这屋里连伺候的丫鬟都打发出去的,皇后颇为惊吓,不由的抚了抚心口,苏棠说的果然是对的,皇上命人看着她呢。尤其是上回那件事后,大约看的更紧了,阿弥陀佛,幸而如今没做什么。
“那可说了我们该怎么办?”这可真是大事,尤其是她已经召了诚王府太妃进宫,现在去和母亲商议已经来不及了,皇后不由的又有点六神无主起来。
丹朱道:“人家哪里会说这个!人家无非是知道了,眼见得咱们要与诚王府攀亲,因着平日里那点儿香火情,才来报个信儿,叫咱们知道有这坑。就这样,人家还担着关系呢,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你说的对。”皇后说:“好妹妹,亏的你会办事儿,认得好人。要咱们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回头诚王太妃进来,这事儿说不准就坐实了,回头我去求皇上赐婚,皇上可怎么想呢。”
丹朱又左右看了看,轻声说:“要依我说,诚王府说不准就是故意这样子的。”
“啊?”皇后睁大了一双明眸:“怎么说?”
“娘娘您想,平日里我们大姑娘也出去的,那位越太妃也没另眼相看过,怎么那头李修刚被沈统领抓了,这头她就忽刺巴儿的看上了大姑娘?还满大街的宣扬,要传到咱们家来。”丹朱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倒是说的皇后后怕不已:“这里头的关节,咱们不知道,她们自己没有不知道的,他们无非便是知道自己要坏事,才急着送一个王妃位来,这真要是去求了赐婚,坐实了姻亲,回头她们坏了事,还指望娘娘救命呢。”
“这也太会算计了!”皇后恼怒。这样事关皇嗣的大事,还想拖她下水,她上一回能逃出生天,已经是皇上待她格外优待了,她要是再踩进去一回,皇上会怎么想?:“怪道他们家既然看上了我们家糖糖,偏不托人上门,只在外头宣扬,原来存着这样恶毒心思!”
“本宫才不会遂了她们的愿呢!”皇后在跟亲近人等说话的时候,向来不太用本宫的,用了就那就是端起她的皇后范儿了。
“要我说,娘娘就该断了她们的想头。”丹朱见皇后气的脸色都有点发红,倒是云蒸霞蔚,更添娇艳,美人儿就是不管什么样儿都能美,丹朱这样伺候了皇后有十年的丫鬟,都难免在心中这样想了一下。
“怎么断?”皇后赶紧问。
“当然是给我们大姑娘寻个更好的姑爷啊。”丹朱掩嘴笑:“回头叫诚王太妃知道,那才叫活打了嘴了呢。”
有诚王殿下比着,还能有更好的?那可是超品王爵,宗室近支,谁家比得过?皇后便颇为疑惑,她再是不忿诚王太妃这种算计,却也还是明白,这样的人家,等闲不是她们家攀的上的,何况还要找更好的。
“哪有更好的?谁还能强过他们家。”皇后说。
“那不就在眼跟前吗?”丹朱笑道:“小统领啊!”
皇后眨了眨眼。
对呀!
要说诚王好,那自然是好的,落地就封了亲王,颇受朝廷优待,不管有什么事,朝廷都会给他几分体面,但也就是个闲散亲王了,便是今后长大了,领差事,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差事给他,这一点,连皇后也明白。
但即便是这样,也跟苏家不是一个层级。
可是和沈统领一比,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论门第尊贵,沈家那自是没得比,但要论权势,那就是诚王府没得比了,沈统领那是帝王心腹重臣,位高权重生杀予夺,皇上对他的信重无人能比,单看能手握宫禁卫,黑骑卫两大禁卫军便可知,皇上跟前的事,哪一样不经过沈统领,前朝后宫,谁又不想拉拢他。
若是糖糖嫁给沈晋,那倒是真比嫁给诚王还强了,别的不说,单这后宫,不就稳稳的握在自己手里了吗?想想那光景,皇后娘娘都心驰神往。
就是沈家……皇后有点胆怯。
她一头想,一头怕,迟疑着说:“小统领那当然是好的,只是这样事情,还得两家都情愿才好,人家……”
“这不是求皇上赐婚吗?皇上最疼娘娘了,哪有不应的,咱们家大姑娘又是那样的人才,配谁配不过呢?”丹朱说:“沈大人又向来最忠心的,只要皇上下旨,哪有不情愿的。娘娘想想临江王府,不也一样吗?”
皇上下旨赐婚,不情愿当然也得情愿,临江王府就是这样娶的苏如蓝,可是这换成了沈晋,皇后就有点怕。
万一人家真不情愿,结亲不成结了仇,那可就糟了。
丹朱见皇后娘娘十分的举棋不定,一头觉得沈家真是好,舍不得放,一头又瞻前顾后,怕弄巧成拙,便又轻轻的说:“我看小统领肯定是情愿的。”
“怎么说?”皇后赶紧问。
“前几回我就看小统领常来找大姑娘,原以为是他们有差使要办。”丹朱说:“昨儿夫人在里头说话,大姑娘在外头,小统领又来了,两人有说有笑的,我就多看了两眼,正巧看到小统领拉了我们姑娘的手呢。”
丹朱一通胡吹,倒也心安理得,横竖是小统领亲自吩咐这么说的,小统领的话谁敢不听?再说了,小统领既然这样说,那说不定在她们没瞧见的地方,还不止拉手呢。
“真的?”皇后一点儿不生气,反是大喜,糖糖果真能干!喜笑颜开的道:“那我就去求皇上赐婚,也是成全两个孩子,总是好事。”
这里刚说定,外头就报了进来,诚王府越太妃到了。
皇后冷笑一声,款款坐上正殿凤位,便命她觐见。
第27章
越太妃颇有一点志得意满。
不过, 她向来城府深,尤其这些年来,喜怒越发不形于面上, 仿佛端敏太子薨逝, 就把她的悲欢喜乐一并带走了。
不论是见了谁, 永远那一副清冷的淡淡的样子, 且因衣着首饰都素淡,又不太用脂粉, 仿佛整个人都是一片素白。
这会儿也一样没有人看得出她的得意。
她只是略微动了动手腕,在一两次宴会上把消息放出去,这还没过几日呢, 皇后就迫不及待的扑了上来,比她想的还快些, 真是半点儿不出她的预料。
这样蠢的女人,竟也有福做皇后, 这是越太妃以前就想过的, 现在不由的又想起来了。但不管如何, 她已经是皇后了,还是有宠的皇后,那就值得她费一点心思讨好, 甚至和他们家成为姻亲。
因为那个女孩儿,同样也是得宠的姑娘, 和皇后十分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