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也笑了笑:“这有什么,皇后娘娘跟前我也伺候的,再说了,下个月我就出阁了,娘娘如今还时不时的教导我些呢。”
她说这样的话倒是大方,佳贵人就掩着嘴笑,把药碗递了过去,那丫鬟接了出去,转身又送进来两碟子点心。
都是普通点心,一碟子桂花糕,一碟子龙眼酥糖,苏棠只吃了一块儿糖,却见佳贵人一会儿就吃了好几块。
苏棠看了一回,佳贵人给她看的越发的不好意思了,轻声笑道:“喝了这个药,就总是觉得饿,忍不住想吃。”
苏棠笑了笑:“那除了这个药,佳娘娘还有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苏棠这一单刀直入,佳贵人脸上迅速就褪了一层血色:“大姑娘,我……”
她一时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苏棠轻轻按按她的手,还是笑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般:“娘娘平日里不大往前头来,今日邀我,想必就是有话要说。”
佳贵人顿时红了脸,她身世不高,也自忖容貌普通,尤其是在皇后娘娘宫里,就越发知道自己差的远,平日里只想着安分守己,以求安稳度日。
她自觉不太会说话,虽在皇后宫中,也少有到前头奉承说话,只知道平日里做一点针线送给皇后娘娘,至于苏棠这样的小姑娘,她就更不敢招惹了。
每次碰到,都只敢打个招呼,不敢多说一句。
却不料自己这次沾了住在景仁宫的光,竟也怀了身孕,她就慌了,眼瞧着这几年,宫里怀了没有保住的嫔妃不知凡几,为此而死的也不止一个。
连贵妃娘娘那样的也都小产了,她越发是孤身在这宫里,进宫的时候连个丫鬟都没有,简直杯弓蛇影,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害了去。
说不定就连命都没有了。
佳贵人说自己睡不着,也是真的,倒不是什么怀相,是真的怕的很。
就如今吃着这安胎药,佳贵人也觉得心慌,尤其是听跟前伺候的丫鬟说了一回,似是而非的一通,什么吃太胖,孩子太大不好生,就更觉得惊恐了。
也不知思前想后了多久,佳贵人走投无路,终于还是大着胆子趁今日喜事,邀了苏棠到她这里来坐。
毕竟苏棠战绩辉煌,虽还是闺阁姑娘,佳贵人终究找不到别的人说了。
宫里的嫔妃,本来就都没有交情,何况,谁高兴看到她生出皇子来啊。
也只有皇后娘娘了,她好歹是住在这景仁宫里的。
佳贵人确实嘴笨,找不到怎么开口,连丫鬟都使了无数眼色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想到苏棠竟然先开口了。
佳贵人立时就红了眼眶,还没说话呢,先就哽咽了:“大姑娘,我……”
她断断续续的带着哭音说了几句,苏棠大概就弄明白了,佳贵人这是怕的厉害了。
苏棠自己都有点好笑,她保住皇后娘娘,倒保出名声来了吗。
不过宫里这些花样,苏棠确实门清,她也曾亲眼见过当年的敬嫔难产而死,就是孩子太大,生了两天也生不下来,活生生憋死的。
这佳贵人个子又小,要是真的这样吃下去,也说不定难免。
而且这一招最为难防的便是,到底多大算大?就算被人算计死了,还没人有责任,死了只算命不好。
其实当年的敬嫔,境遇也跟佳贵人差不多,她是山东总督献给皇上的一批舞姬,得了帝宠,晋位为嫔,却也没有家世,在这宫里孤身一人。
苏棠就轻轻笑道:“不要紧,我替你瞧瞧。”
佳贵人红着眼睛点点头:“多谢大姑娘。”
苏棠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来给你请脉开方的太医,是哪一位?”
佳贵人道:“是汪太医。”
“汪玉林?”苏棠乐了,原来是他!
真是巧了,这狐狸尾巴这么难抓,没想到这次倒是送上门儿来了。
佳贵人不明白苏大姑娘为什么突然之间就笑逐颜开,不过她老实惯了,哪里敢管大姑娘的花样,今日得大姑娘这样答应一句,她就已经欢喜的很了。
大姑娘手段神鬼莫测,既应了她,一定能保住她的吧!
第68章
苏棠从后头转出来, 还一边想着佳贵人此事。
所以说后宫各有生存之道,佳贵人这样的应该算是借地利之便吧?
此时已经见各宫主儿们得了皇后娘娘产子的消息,都前来贺喜, 这种事情, 心里再不情愿, 面儿上也都是个个欢喜不胜的样子。
像淑妃娘娘那种最会做戏的, 那模样儿看起来简直比自己生了儿子还要欢喜三分一样,至少, 比这会儿的皇后娘娘脸上喜色浓。
她在皇后娘娘跟前坐着,见苏棠进来,又一阵风似的拉着苏棠的手笑道:“大姑娘如今出落的越发好了, 听说日子定了?下个月就要出阁了罢?”
又笑对皇后道:“如今有太后娘娘亲自过问大姑娘的喜事,那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呢!”
皇后娘娘倚在床头, 虽说依然虚弱,神色却是掩不住的喜色:“母后慈心, 也是怕我劳累了。”
淑妃娘娘又笑的花儿一样:“还是太后娘娘想的周到, 如今皇后娘娘诞下嫡子, 太后娘娘不知多喜欢呢。”
这儿正说,恰巧就见外头进来人报,太后赏皇后和皇长子。
众人束手立着, 听了一回,来人念了长长的一串, 太后赏赐颇丰, 显然也是十分欢喜。
淑妃娘娘脸上一丝儿嫉恨的神色也没有, 倒是有几分羡慕, 又是几分欢喜,十分的恰到好处:“可见太后娘娘也是欢喜了。不过也是, 这样的喜事,谁不欢喜呢,就是嫔妾们,也是一样的。”
不过苏棠知道,她心里肯定是妒忌的要疯了。
淑妃娘娘出身魏国公府,虽比不上贵妃娘娘的母族贵重,在宫里却也算是排前几的,至少,比皇后娘娘强吧。
可她在皇上跟前无宠,皇上一年到头也翻不了几次她的牌子,在太后跟前,她又不似贵妃般跟太后亲近,两头不靠。
空有一个妃位,没有宠爱也没有子嗣,在这宫里能有什么指望。
或许开始还好一点,毕竟还年轻,她的年龄比皇后娘娘略大一岁,也才二十五,也不是彻底就断绝希望的。
只是过了两年,她终于有了身孕,却终究小产后,大概就气疯了吧。
贵妃抱了婉贵人的儿子养在跟前,被她想法子弄死了。
苏棠记得清楚,因为这是她进宫之后到皇上驾崩的十几年时间里,唯一一个因谋害皇嗣被打入冷宫的高位嫔妃。
别的人,不管害没害,至少没被抓到。
皇后好似不大喜欢淑妃,不管她笑的怎么像花儿一样,说话多么恭维讨好,神色还是淡淡的,不过应一两声。
淑妃却似乎没有所觉的样子,在这坐了老半天,才笑道:“皇后娘娘原该多歇着,倒是嫔妾欢喜的不妨头,又扰了娘娘费了半日神。”
一时告退出去了,苏棠从窗子看出去,淑妃娘娘好似没有就走,似乎是顺脚往后头去看佳贵人去了。
很多人来景仁宫都这样,毕竟如今都传景仁宫这个甲子应了天命,风水最好,佳贵人住的那处更是风水聚集之地。
皇后娘娘有孕不算意外,如此盛宠,理所应当,可佳贵人要什么没什么,竟然也有孕了,只能说她那里更好。
所以都跟着也去佳贵人那里坐坐,沾沾运气。宫里的人,最信这些了。
苏棠不懂这个,别人说的时候,她伸了耳朵去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
也就知道了一句这几年景仁宫地界上运势上佳,心想事成。
当时苏棠还跟着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别说,她在景仁宫住了这一年,果然运势上佳,不仅快要把诚王搞死了,还得了个小统领。
她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运气了。
见淑妃出去了,屋里一时没了别人,皇后娘娘才撇了撇嘴:“就她最会装。”
苏棠早知道皇后不待见淑妃,当初见淑妃要拢住夏晴的时候,她就想方设法的想要拦住。
内宫争宠,本来如此。
苏棠笑道:“不是挺好玩的吗?您瞧她心里气的要死,在您跟前,面上还得欢喜成这样,多有意思。”
皇后志得意满:“是挺解气的。”
可皇后还没欢喜完,丹朱掀帘子进来了,面色就有些凝重,瞧屋里只有大姑娘在,便轻声回道:“娘娘,淑妃娘娘或许也有身孕了。”
皇后娘娘的笑立刻就消了下去:“可确实?”
丹朱道:“奴婢也不敢说真假,只是刚才佳贵人跟前的丫鬟玲珑悄悄跟我说,她去给佳贵人熬安胎药,碰巧碰到淑妃娘娘宫里的丫鬟也在那熬药。”
“淑妃娘娘那丫鬟说娘娘偶感风寒,可玲珑说,她闻着味儿很像佳贵人在用的安胎药。”丹朱道。
“玲珑就留了心,等淑妃娘娘的丫鬟把药熬好了走了,她偷偷去翻了翻她的药渣,跟佳贵人熬药的几乎是一样的渣子呢!”丹朱接着说。
那淑妃说不定还真不是装出来的欢喜,那是真欢喜了!
苏棠在一边听着,佳贵人跟前就那么一个丫鬟,看起来手脚利落,似乎也颇灵醒,比佳贵人还伶俐些的样子。
不仅闻到味儿就能留心淑妃,还能把消息递给丹朱,看起来,就是一副佳贵人铁了心要投靠皇后的样子了。
想想今日佳贵人的举动,那丫鬟明显是知情的样子,苏棠不由的便觉得,说不定就是那丫鬟给佳贵人出的主意呢。
“风寒?”皇后冷笑:“她既染了风寒,还到本宫跟前来,说了这么半日话,怎么的,是怕本宫身子太好了些吗?”
皇后这似乎总抓不住重点的样子,苏棠叹口气,她本来立在窗前,此时回头道:“淑妃娘娘身子不大爽快,召了太医?咱们宫里怎么不知道?脉案呢?丹朱姐姐你去问一问去。”
皇后掌六宫事,但凡宫妃招太医,都是要回景仁宫,景仁宫拿了对牌去召太医进宫来,脉案用药都要存档,哪有自己召太医的。
皇后见苏棠跟自己说的话不一样,就知道自己又弄错了方向,便问苏棠:“问太医做什么?”
苏棠道:“我早就疑心太医院有鬼了。”
“啊?”这一句话,把皇后娘娘吓了一跳。
苏棠道:“以前怕吓着您,我还不好说的,如今您平安养了皇子了,我才说一说,好叫您有个防备。”
“小孩子不像大人,本就弱些,少不了太医院伺候。不能掉以轻心。”苏棠是真把这个当大事来说的,皇后娘娘也坐直了听。
苏棠说:“您想想,旧年七月里头,您有身孕,当时未足三个月,皇上吩咐秘而不宣,就是咱们这宫里,知道的也就跟前几个大丫头。”
“她们都是得用的人,忠心自不必说,且等闲也出不了宫。只怎么才八月初,就出了浆洗上那件事?”苏棠道:“我当时没敢跟您说,只悄悄查了一回,太医院当日哪几位太医来诊的脉。”
“不过因当日开了安胎的药方子,太医院的人,只要见了方子,都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是以知道的人就难查了,一时无法查实。”苏棠解释道。
当日查太医院无功而返,苏棠也觉得挺遗憾的。
太医院有诚王的人,苏棠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具体是谁,想当年萧铭阙当然也防着她的,不会真的告诉她。
而且,除了诚王,宫里宫外也不见得就没有要对皇后娘娘动手的人,太医院也是个容易动手脚的地方,这当然很难以确定。
皇后颇为后怕,也亏的有苏棠在跟前,防范的好,单是她,哪里知道有这样多的明枪暗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