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没想到一直到现在徽音都在纠结此事,他以为那次她已然是信了。
“明日在路上说给你听吧。”李澄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还不能说。
徽音只好点头。
次日,一早,新婚夫妻过来请安,徽音见郑无恒挺拔英气,崔月环娇媚可人,二人倒是十分相衬,想必昨夜也颇为和谐。
“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徽音笑眯眯的。
崔月环听到早生贵子这四个字,颇有些羞赧,她以前是大姑娘,原本就觉得不自在,听到这些话,总觉得自己变成大人了。
她害羞,郑无恒倒是不害羞,还笑呵呵的道:“那就承姐姐吉言了,您一说一个准。”
众人都会心一笑。
见了她们夫妻这般,徽音也就放心回家了,纪氏还要让裴朔送她们,又要准备践行,都被徽音阻止了。
“弟妹才刚进门,家里正忙,就别管我们了,我们现在也是赶着回去。”徽音也不便打搅家人了,因为她现在也想知道李澄昨日说的事情。
徽音归心似箭,纪氏也不好再留,准备了五车土产让她们带回去。上了马车之后,李澄先骑马在外,在第一个驿站的时候,徽音就看着他,连关心的话都不说了,只道:“快说。”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执着的女子,我若不说,在你心里一直是一根刺,那现在我便说了。”李澄心想现在走远了说也没事儿。
徽音准备好茶水点心,托腮看着他:“说吧。”
这个秘密李澄是不准备说的,毕竟为尊者讳,但是现在他知道他若不说,妻子恐怕永远都会对他有隔阂。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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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两章半◎
“我舅父出自清河崔氏大房,父母过世之后,他们这一支门庭凋敝,因此,舅父自小便有克绍箕裘之志向,读完书便跟随前大司马恒朔做幕僚,我母亲那时候太小,还不能带在身边。他身边遂纳了一位姓杜的妾侍,此女帮忙操持家务,几乎是一手带大我母妃,我舅父对她亦是颇为喜欢。”李澄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徽音等他说下文,却见他吃起茶来,连忙催促:“才说了几句话啊,就喝水,我鼻塞喉咙痛,也没有不停的喝水啊。”
李澄摩挲了一下虎口:“她进门十年,生了一男一女,期间我舅父一直没有娶妻,不是娶不到,而是想娶顶级门阀家的女儿很难。就在这时,杜氏又生了个儿子,我母妃很为她高兴,无论后面有没有人进门,她有了这个孩子,也算是有一种倚仗。当时我母妃已经定了亲事,即将出嫁,我舅父却告诉我母妃,他准备娶陇西李氏的女儿,这样就有一位名门出身的嫂子能送嫁了。”
“那那位杜氏呢?”易地而处,杜氏此时的处境肯定很不好,她有儿有女,身份只是个侍妾,若是遇到贤淑些,完全不在意或者身份低于崔家的女子那还好说,偏偏娶的是陇西李氏的女儿。
李澄深吸了一口气:“李家答应嫁女儿的条件便是让父亲把婚前的一切人和事都处理好,否则他家女儿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甚至当时我听说弘农杨氏有位男子也前去求娶,舅父怕被人翻出过往,遂把怀孕的的杜氏和她生的儿女都送庄子上。”
“但当时庄子上条件不好,我听说正值冬日,杜氏的一双儿女娇生惯养的,怎么习惯庄子上的生活?可崔家要迎娶主母进门,谁理会她想回来的心情。甚至舅父怕杜氏的事情被人知晓,让庄上管事看严杜氏。偏偏杜氏的儿女发了高热,想请大夫来治,管事怕杜氏是耍花招,故意想出去闹事,只同意请大夫过来,然而你知晓的,山野庄子上请不到什么好大夫,表兄和表姐都病死了。”说到这里李澄心中也是觉得世事无常。
徽音睁大眼睛:“死了?”
李澄眼神柔和的看着璟儿:“咱们夫妻俩随行都带着好几位大夫,各种名贵珍稀教材装着,儿子稍微有个头痛脑热尚且心痛。可庄子上条件简陋,也没有药材,请的大夫也是山野大夫,庸医误人,舅父不管,以至于杜氏——”
说到最后,李澄坐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我母妃收到杜氏送过来的信,她在信上说舅父欲把她置于死地,孩子又要出生了,请我母亲送一位稳婆过去。这大概就是我母妃最为难的事情,她一个未出阁的妃子,宫里还派嬷嬷过来,怎么会送稳婆过去呢?那杜氏也因为迟迟没见我母妃送人,只好自己想法子了。”
“后来,我现在舅母李氏进门了,进门三个月还有喜了,管事们见木已成舟,不免对杜氏之前的严防死守松快许多。杜氏就在这个时候认识了同样要生孩子的殷家,殷家寒门出身,日子过的很是一般,杜氏送了一件裘衣给了殷夫人,二人关系愈发亲近。杜氏见殷家虽然算不得门阀大家,但殷夫人和殷二爷都是家境简单,看起来对孩子也十分期盼之人,她怕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到时候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偏二人又同时生产,所以杜氏亲手调换了孩子。”李澄说完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不必他说,徽音也明白:“这么说张夫人就是原本的殷丽芳,她才是殷丽仪的姐姐吧,难怪我看到她的时候,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殷丽仪似的。”
“是啊,杜氏是在女儿八岁的时候被我舅父舅母接回家中,杜氏也没想过有一日她还能回到崔家,且李氏并不是那等不容人的人,反而对她和女儿很是优渥,甚至殷家的女儿一跃成为上将军的长女,她的女儿却只是个不入流小官的女儿,她愧疚难当。但此事若是说出来,舅父肯定勃然大怒,况且你也知道的,大户人家出这样的丑事,恐怕也会招致非议。更何况舅母已经生了二子一女,父亲对他们爱若珍宝,对杜氏早已没有情分,杜氏只好写信给我母妃,让她多照拂殷家。”李澄还原了所有的事情。
徽音没想到事实居然是这般:“这么说来殷次妃是你的表姐?”
“嗯,没错,我母妃从小是杜氏照顾长大的,有一年得了痘疹,也多亏杜氏没日没夜的照看。所以,我母妃先引荐殷家大伯进吴王府做伴读,后来又说为了招伴读,才把殷家姐妹都请了进来。我母妃一直觉得对不起殷次妃,所以想要让殷丽芳嫁给我,刻意制造许多机会给我们,但顾忌着父王,一直没说,后来父王去世,母妃就和我说了真相,说殷丽芳其实是我表姐,当年杜氏向她求救数次,她无法伸出援手,愧疚难当,所以临终之前让我一定要娶她。”
这才是所有的真相,杜氏对于吴王妃有养育之恩,甚至救命之恩,她唯一的女儿身份却永远不能认回来,吴王妃只能在儿子的亲事上报恩。
所以李澄拼死也要救回殷丽芳的儿子,也是另一种报恩。
至于他曾经有没有心动,徽音就不在意了,因为这个故事背后的真相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了。
“为何你舅父一定要坚持娶高门贵族的女子呢?或者说他可以先不纳妾啊……”徽音觉得这一切都是崔家舅父搞出来的。
李澄道:“所以我说这些都是长辈的事情,站在杜氏的角度,当然是人间悲剧,但是站在我舅父的角度,他和陇西李氏强强联合,光耀门楣。也正因为有舅父的官职在那里,我母妃才能够嫁给我父王,甚至生下我之后,也丝毫不畏惧婆母,能把我养在膝下。”
这也是李澄觉得难评的原因。
但徽音看向李澄道:“这件事情如果要怪也只能怪你舅父,和你们无关,我觉得你也不必揽责在自己身上。再有那杜氏,虽说是受害者,但同时也是加害者,她换了别人的女人,自以为是的觉得是为了女儿好,不把别人的女儿当回事。没想到人家的女儿现在成了清河崔氏的长女,嫁到门当户对的清河张氏,人生世事无常,我们只能朝前看了。”
就连徽音自己,都只能朝前看。旋即,她又反应过来:“你故意等了这么久才说,是怕我听了之后不高兴,拆散你表妹的亲事么?”
李澄只嘿嘿笑两声。
也许是得知了这个秘密,徽音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坎儿终于迈过去了。
但福祸相依,她心情放松了,却上了火又得了风寒,每日让大夫熬苦汁子,吃的脸都黄了。好在回程的时候璟儿已经一岁了,他的身体倒是比徽音要强。
“我还是送你们到建业去,你们母子好好休憩,我则早日去徐州操练。”李澄道。
徽音点头:“好,我知晓了。对了,上次我姐姐请我去东宫,我猜想应该是太子有意想拉拢你,但我提醒你,太子这个人是个四处空手套白狼的高手,你不可轻信他,更不要觉得和他合作能占到什么便宜。”
李澄奇怪:“此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徽音不好意思一笑,如果她没有确定丈夫是不是真的对她很好,她是不会这么傻的,什么都说的。
李澄拧了一下她的脸:“好啊你,还对我隐瞒。”
徽音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让李澄也忍不住笑了。
夫妻二人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亮明身份,一路风尘仆仆的到了建业,徽音和璟儿先行回王府去,李澄则去魏王府向魏王汇报。
走了好几个月了,从春天离开,秋天回来,徽音先让人把璟儿的房间从左耳房搬到右边的厢房,她自己倒是累倦的很还要撑着。
南妈妈年纪大了,徽音让她先下去歇息,至于福桂等人年轻一些,都忙的陀螺转。福桂倏地见王嫂子来请安,她把人请了过去。
次间无人进去,福桂只听到王嫂子进去说了半天,她头一缩,看来王妃的警惕性还真的强,即便这王府大多数都是她用的人,但她仍旧信不过,还得把眼线喊过来盘问。
另一边,魏王也是如此,他虽然允许李澄去京中,但又怕他心思思变。
“请起来,你这一趟去了许久,徐州正需要你啊。”魏王笑道。
李澄抱拳:“叔父谬赞了,侄儿也就这点出息了,朝中大事侄儿不敢作主。这是何国舅托我带一封信给您,东宫的意思希望我能说服我岳父斩杀吕威,只是我岳父也不能做无本的买卖,因此像太子索要青州之地。”
魏王皱眉:“怎么东宫想让你去说服?”
军国大事,即便李澄是女婿,那也是外人,怎么东宫找上他了?李澄则笑道:“岳父此人极其疼爱小女儿,也就是我的王妃,他年纪大了,儿子又太小,倒是颇为依赖侄儿。”
这事儿李澄并非自抬身价,但他不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辛辛苦苦他劝岳父杀了吕威,将来太子不认账,魏王又怪她把青州让出去,这般两面不是人了。
魏王见李澄这样说,眉心一条:“哦,那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呢?”
“侄儿不敢做主,一切但凭王叔吩咐便是。”李澄并不表现自己的意图。
魏王当然也不会现在立马就决定,他还得和幕僚探讨,李澄又把皇上的赏赐送过来,叔侄二人把酒言欢一番,李澄才从魏王这里出去。
走到魏王府的甬道上时,秋风袭来,李澄只觉得自己的酒醒了不少,今日魏王叔看起来很信任他,这也是他决定投靠魏王叔的原因,实在是有谋略,也有容人之雅量,但此时,他求贤若渴,将来,将来就不好说了。
如果他能劝劝做主,今日他肯定能拿出一个好对策出来,甚至还不吃亏。
但是他无法作主……
正想着,被人撞了一下,他定睛一看,竟然是魏王长子李敬。
“敬哥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如今天色不早了,你要早些回去才是。”李澄觉得奇怪。
李敬生的微微有些胖,比起武艺他更爱读书,但无论读书的好与坏,魏王并不关心他,更喜欢的是许次妃的儿子李执。这些李澄当然清楚,偏偏李敬又是长子,表现的太出色也不好,不表现更不好,但总归都不能让魏王满意的。
但这些就不关李澄什么事情了,以前李澄还是很关心的,毕竟谁是下一任世子,就关系到他们这些属臣,但他已经决定自立之后,他又有自己的儿子了,别人的事情,他犯不着多管。
所以,见李敬期期艾艾的,李澄只道:“快回去吧,我也有事要走了。”
说完,李澄就离开了,跟在李敬身边的仆从赶紧带着李敬回去,正好殷丽芳已经让人出来找儿子了。自从上次李敬掉进井里之后,殷次妃对儿子就看护的很严,见他回来,也松了一口气。
“快过来,今儿我让厨下做了你最爱吃的香菇丸子,还有炸鸡件。”
李敬坐下来,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很多情绪无法排解,只是闷闷的道:“母妃,儿子想让父王看我写的字,父王一直没有出来。”
殷次妃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安慰儿子:“你父王很忙,他怎么有空看这些呢?不过,你放心,等有机会我拿着你的字给你父王看,上次你的那方砚台不就是你父王赏赐的么?”
她现在不受宠,儿子也跟着不受宠了。
许次妃其实什么都比不得她,甚至还嫁过人,但她就是能够抓紧魏王的心,这是魏王妃和她都没辙的事情。
小孩子以前这样说会信,可现在……
李敬摇头:“可是二弟的功课明明还没儿子好,父王却夸他天资聪颖,就连先生也对二弟更好,常常夸二弟。”
殷次妃想她甚至不敢说魏王的不是,若是儿子仇恨自己的父亲,那这么小的孩子不会掩饰,到时候矛盾只会越来越深,所以她揉着儿子的脑袋:“母妃和你说过,人呢,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成了,日后你父王总会看到你的。”
就像每次她和妹妹在一起的时候,大家一开始都会和殷丽仪关系更好,因为她赤诚的让人能够卸下防备,可时间长了,大家就会知道她的好。就像吴王妃看起来对丽仪很好,她都没想到后来竟然选择了自己嫁给李澄。
那可是吴王世子啊,其实以她的身份做次妃都难于上青天的,更何况她貌不出众,如此淮阴王都对她情根深种。
到现在她都觉得难以置信。
不,她现在还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害人害己。等到恰当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推举自己的儿子做世子。
夜里,淮阴王府
锅子里的各种肉丸鱼丸粉条蛋饺煮的咕噜咕噜,徽音和李澄对坐吃着饭,她想自己恐怕以后会很难瘦下来了,因为总贪嘴。
“明日我就要去徐州,你和璟儿在建业,可得好好保重。”李澄也舍不得离开妻子,但没办法,这也不是矫情的来的。
徽音夹了一颗鱼丸:“唉,我们俩这好几个月日夜都在一起,乍然要分开,我还有点舍不得呢。”
李澄似乎不太擅长说这些话,他夹了一大块薰鸡给徽音,“舍不得也不成,我得快些去徐州。”
见他这样一本正经,显然是心急如焚了,徽音也没了调笑的心思,不免道:“等会儿我给你收拾行装。”
“好,吃着吃着,我就感觉要犯困了。”李澄也会累的,他这么多天舟车劳顿,徽音还能和儿子在马车里休息,他却得护着她们安全不敢眨眼。
徽音很是心疼:“等会儿还有参汤要喝,先别睡了。”
她说着,让下人端了一盅参汤过来,李澄不愿意抬手,徽音只好亲自喂给他喝。兴许是累极了,他喝完就真的在床上睡着了。
徽音也不嫌弃他没有沐浴,只让下人先下去,准备好热水:“等明日小王爷醒来后沐浴,你们也下去歇息吧,我也准备歇下。”
这一晚上,她们夫妻都睡的很沉,甚至次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李澄都已经离开了。
“他都走了吗?”徽音按了按太阳穴。
南妈妈笑道:“我们早上过来的时候,小王爷还说千万别吵醒您。您怎么样了?我看您还有黑眼圈。”
徽音打了个哈欠:“一直舟车劳顿,虽然回到家里很高兴,但是也真的累。我在想小王爷他们行军打仗的日子也真的不容易,有些路程若非自己走一趟,真的很难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