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是尚衣局的司衣,今年四十六岁了,原籍清河县民籍,家中只有一个姐姐,二十四岁守寡之后进宫。”钟尚宫道。
徽音点头:“二十二年就成了最高等的尚宫,看来的确是很不错,钟尚宫起初是在哪里服侍过的?你们知道吗?”
她在问别的尚宫。
有个矮个子,容长脸儿的妇人答道:“奴婢记得钟尚宫先前是在淑嫔处做女官。”
“王尚宫不愧是尚宫局的尚宫,对这些娴熟于心,淑嫔就是先太子的生母吧?”徽音问起。
钟尚宫赶忙道:“是,那时候奴婢刚进宫伺候,没两年淑嫔去世,后来又去了皇后那里。”
原来此人和太子有瓜葛,徽音看向她:“你还不知道吧,何皇后已经弃世去陪先帝了。说起来何皇后也真是的,以前也不过寻常出身,到了后来非御田之米竟然难以下咽。如今还有好些地方易子而食,打着饥荒呢,真是不知好歹,钟尚宫,你说是吗?”
不是徽音要人背弃旧主,而是态度要对。
钟尚宫冷汗直冒,连忙应是。
这些人的底细是一时半会问不出来的,但总能安插自己人进去,原本在王府针线房手艺出众又忠心的,就安排进尚衣局。
至于尚食局和其它几局如何安排,徽音先不裁人,而是先去她们住处让人去搜有没有毒药一些,平日行为有没有诡异之处,再不许这些人出去。已经挪走的妃嫔,清扫完宫殿之后,全部上锁,等李澄在端明殿办完公务到麟德殿时,发现四周都清爽了许多。
“还是有贤妻在好啊。”李澄乍入京中当皇帝。
不信任的人多,但不能把京里所有人都抛走,只能慢慢排查。
徽音起身道:“其实这样做,很容易把坏人留下来,好人弄走。好人不设防,自然破绽多,那些存了心思的人首尾倒是干净。”
二人苦笑不已。
“这是我在小厨房熬的米粥,也准备了干饭,随意弄了几样菜。”徽音生怕那些人准备的饮食不恰当,所以自己让人拿了腰牌出去采买的。
说是几道小菜,但几乎都是李澄爱吃的菜,先放着四碟果干,李子旋、河北鹅梨、河阳山楂,又有两样零嘴,酥蜜食和蜜饯雕花,一小瓮温好的梅花酿,才是真正的小菜,清炒的茭白、糖醋茄子、酥骨鱼、鲜笋焙鹌鹑牛肉,红烧小排。
似乎还是和在徐州的时候是一样的,李澄其实是个很念旧的人,他尝了一口徽音做的菜,舒了一口气:“真好,就是这个滋味儿。”
徽音要站着布菜,被李澄拉着坐下:“咱们夫妻闹那些虚礼做什么。”
“尝尝糖醋茄子,我放了好些蒜在上面。”徽音夹了一筷子给他。
因为李澄少年丧父丧母,所以总跟刺儿头似的,但内心又很柔软,他吃着吃着,就笑呵呵的看着徽音:“再过几日我要巡视西洲之地,然后再率人攻打卫铎,让赵鸿等人归降。你在宫里要好好的,那些你觉得有问题的人,轰出去就是了。”
他是很放心把后宫和京城都交给徽音的,即便自己有什么不测,儿子璟儿是名正言顺册立的太子,直接就可以继承皇位,谁也不敢有异议。
“才团聚几日,你就又要出去了,我是真的想你和我多待几日,咱们一桌吃饭,一床睡觉。”徽音不知怎么还有些想念在徐州的日子。
李澄何尝不想呢,但如今天下未定,一切百废待兴,哪里有他歇息的功夫。又见妻子沮丧,他不免道:“哎,你知道吗?你的张老三拉面店可是立了大功,我派出去的探子,有的无处可躲,可直接去那儿。或者是很难传递消息出去的时候,就找你们张老三拉面店。”
徽音这才开颜:“能帮到你很好,但我那个拉面店后来越开越多,人也是良莠不齐,你可不能全部信任。”
“我知道。”李澄其实对皇宫不是很习惯,他自小长在江南,常年在外打仗,打仗的地方也多半在南方,如今入主京中总不习惯,但徽音一回来,他就又觉得是那个家了。
徽音也不打搅他用饭,陪着他把饭吃了,让人撤了桌子。
今日他自然是宿在麟德殿,二人又去偏殿看了一下两个儿子,璟儿身边跟着的都是徽音用数的人,秋丰直接专门派过来照看,还有他的几位乳母,王府跟过来的丫鬟,几乎是日夜守着。
瞻儿年纪小点,见着李澄和徽音闹着要和他们睡。
“明儿吧,明儿把你哥哥也喊上,咱们一起睡,好不好?”徽音抱着小儿子,也很舍不得。
李澄知晓,徽音素来对两个儿子都是公平公正,长子现在是太子了,他们太过疼爱次子,就会让长子心里不平衡。做爹娘的,最忌讳的是一碗水端不平,将来兄弟残杀。
所以,他也道:“明儿父皇早些过来,把你和你皇兄接过去。”
今夜,夫妇二人歇息在一处,倒是没有亲热,都眨眼就睡着了。
这个夜晚,郑家却不平静,自从郑家人随着徽音回京之后,李澄把曾经何家的宅邸赏赐给了郑家,封郑放为顺国公,郑无恒为顺国公世子。
原本这是一件令人觉得十分值得庆贺的事情,偏偏崔月环的父亲并未有任何封赏。
她对纪氏等人不能露出不满,却和郑无恒道:“那宇文当封了国公,郭钊封了侯这些功臣倒也罢了,荀家也封了侯爷,偏我们家……”
荀家是吴太妃的娘家,吴太妃的父亲兄弟几乎都不在人世,现在袭爵的是她的侄儿,现下吴太妃已经是太皇太后,偏偏就只有他岳父崔训没封。
“这太皇太后就在跟前,皇上只是口谕,现在都没还没有正式册封。如今咱们还有一战要打,等将来回来肯定会大封特封你们家的。你看除了皇后娘娘有册封礼,太子都只是圣旨下了旨意,正式的册封礼还没有呢。”郑无恒道
之前李澄起事,崔家就跟死了似的,而且崔月环的大哥可是在卫铎幕下。
如今卫铎趁着姐夫上京,差点又攻占兖州,还屠了一城,姐夫早已不耐,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封赏崔家。
还有一种可能,也许他就是针对崔家,甚至都没想起来。
但当着妻子的面不能这般说起。
崔月环听丈夫这般说,也觉得有道理:“其实若娘娘跟咱们家提一下也不是不行。”
这句话刚出口,郑无恒就变脸了:“你也该长进一些了,功臣叙功,我们本就因为娘娘的关系,竟然和宇文当郭钊一样封了国公,我们家赐的宅子还是最大的,连豫章王的宅子都偏僻狭小,比我们的差远了。娘娘屡次嘱咐我们要好好跟着陛下办差,切勿只顾蝇头小利,你若去说了这话,岂不是让娘娘为难。”
崔月环不高兴了:“这叫什么为难?娘娘对我二哥还有我姐姐都很好啊。”
“你别忘了,你现在嫁到我们郑家来了,崔家的事情该怎么处置,自有皇上裁决,自古后宫不许干政。”郑无恒说话,拂袖而去。
他头一次去了书房歇下,没和妻子睡在一处。
崔月环哭了一场,荣嬷嬷劝道:“二奶奶,其实说起来大爷那里还只封了个骠骑大将军,比咱们姑爷可差远了。崔家的事情,老奴虽然是崔家的人,但也要说一句,自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您还是别在人家面前太过提及娘家。”
显然荣嬷嬷是往好了劝,希望崔月环能忍一时之气。
甚至她还拿徽音举例子:“您看皇上对郑家如何?”
“好。”崔月环当然知晓皇上对郑家是挺不错的。
荣嬷嬷笑道:“皇后娘娘越不偏私娘家,皇上反而对皇后越好,您心中虽然记挂着娘家,其实早把自己当成是郑家人了,所以才向姑爷说心里话,导致让姑爷以为您不在意郑家,只在意崔家。”
崔月环醍醐灌顶,是啊,她真的傻,之前还觉得皇后娘娘变脸变的快,人家都欢喜,她却一心只为陛下担忧,让陛下越发觉得和皇后贴心。
现成的人她都不学,还自以为是。
荣嬷嬷见崔月环醒悟过来,也松了一口气,自家小姐因为是幼女,即便平日看着似大家闺秀,蕴藉秀丽,可是总有些转不过弯来,还好她是个听劝的。
不过,荣嬷嬷问起:“那豫章王的王府很小吗?”
崔月环点头:“是啊,不是很大,现在还在修缮中。虽说豫章王是宗室,但我听说当年皇上在魏王去世之后回徐州,豫章王那一派可是对陛下不客气,后来几个人衣衫褴褛的过来投奔,又撺掇魏王部下在徐州作乱,就这样,皇上能看在已经死去的魏王的面子上安置他们已经是皇上仁厚了。”
“也是,总比去皇陵强,看来咱们当今圣上是个念旧情的。”荣嬷嬷道。
崔月环笑道:“那可不,您看别人若是继位,必定是斩草除根,可皇上却只让那些人去守皇陵,没孩子的还能回来,咱们家的大姑奶奶可不就回来了么?虽说上次我被皇后娘娘呵斥几句排揎了几句,可是我还是更喜欢皇后娘娘。”
这话就让荣嬷嬷惊讶了:“那大姑奶奶秉性温柔,说话轻声细语,送的一对荷包也很合您的心意,怎么您会更喜欢皇后娘娘呢?”
说实话,在徐州的时候,皇后那时还是郡王妃,大家虽然能箍在一处,可气场并不和,皇后娘娘根本就不太随大流。
但只要她在,别人就甭想在中间左右什么。
崔月环总悄悄抱怨说她和皇后在一起的时候,都没能说几句话。
可听了荣嬷嬷的问,崔月环又道:“我不是因为她是皇后我就更喜欢她了,而是她让人很安心,常常裁夺事情片刻之间就有了主意。大家不是都说当今皇上听从皇后建议,把宫里的何皇后和太子的儿子都送去皇陵,没有赶尽杀绝吗?可您想皇陵用度和普通百姓差不多,那些孩子们还那么小,有的还在吃奶,皇后又不许她们带宫中之物出去,看守的人又严,小孩子身体最弱了,那些曾经锦衣玉食的娘娘们也肯定是熬不过的。皇后娘娘这分明就是既做了好人,不让人生事,又悄无声息的斩草除根了。”
听到这里,荣嬷嬷也是一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午还有一更
第81章
◎二更◎
德音回家之后,住在徐太夫人前面的三间房的小小院子里,家里人对她都很客气,但没人主动上门来和她攀谈什么,或者交好。
这个家中除了祖母之外,别人都对她疏离。
祖母说母亲回到徐家之后,就不愿意再上京来了,德音是真的惭愧,她进宫一遭,不仅身心疲惫,对嫁人恐惧,连母亲也只能避其锋芒。
“大姑娘,老太太那边让您过去一趟。”门口小丫鬟道。
从宫里出来,孑然一身,那徽音真是够贪的,表面上给了嫁资给她们,其实她们的嫁妆全部都不许带出来,就拿德音本人而言,她的嫁妆非常丰厚,现在却全部锁在宫里了。可谁又敢去讨呢?
大家还得说皇上和皇后娘娘圣明。
再看门口站着的小丫鬟,是家中新拨给她的,年纪不大,人倒是伶俐,这孩子身上倒是有些连枝从前的影子,只可惜连枝被李珩这杀才打死了。
她过来徐太夫人这里,桌上放了好几匹新缎子,“祖母,回来就刚做了几身衣裳?您这又是要做衣裳吗?”
徐太夫人笑道:“之前做的那些事留着平日穿,但你出门的衣裳总要准备几身啊。”
出门?德音连忙否则:“祖母,还是算了,我守寡之人,就不必出门了。”
“你守寡?为那个太子守什么寡啊。好好打扮一下,正青春年少呢,过些日子再说一门好亲事,比什么都强。你看二丫头,嫁了个好人家,成了一国之母了呢。”徐太夫人年纪其实也很大了,长途跋涉,舟车劳顿,若非为了德音一口气撑着,哪里还在这儿啊。
可德音却很抗拒,她上辈子嫁给淮阴王,淮阴王有白月光,对她也很不好,嫁给太子,太子更是折磨她,天下的男人她都不愿意嫁。
“祖母,我就陪着您吧,我不想嫁了。”
短短数年的婚姻,却跟地狱似的。
徐太夫人嗔怪她:“你不嫁人,家里怎么容的下你。如今家里当家的是你弟妹,那也是个不好相与的。等我一去,你在这家里怎么过啊?”
“我只吃那么一口饭,难道她们还会容不下我不成?”德音真的不愿意嫁。
徐太夫人摇头:“难道你日后一辈子要看你弟妹甚至侄儿的脸色过日子,那样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嫁个人,老老实实的生个孩子,这一辈子也就什么都有了。对了,我找了大夫来,过两天帮你把个脉,也调理一下。”
德音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她很清楚祖母说的是对的。
她现在在郑家,何尝不是寄人篱下?这些好日子都是在祖母还在世的时候,可祖母年纪很大了,她哪日不在,自己也孤立无援了。
……
比起德音容易被说动的性子,徽音倒开始排查下人,又整肃宫务,成日间都很忙。
以至于去跟太皇太后请安之时,都差点迟了。
吴太妃虽然升为太皇太后,但她这个人性子执拗,如今和魏王妃还有殷丽芳住在一起,又起了些心思。
“你放着现成的人不用,自个儿倒是忙的死去活来的。”太皇太后朝魏王妃那里努努嘴。
她对魏王妃和殷丽芳的观感不同,魏王妃也是个寡妇,还没儿子,以前她在魏王府住的时候,魏王妃就待她不错,自然同情几分。
可徽音还未开口,魏王妃就立马道:“老祖宗,咱们皇后娘娘管的多好好啊,哪里有现成的人及她啊。”
太皇太后笑道:“皇后,你这位婶娘倒是不错。”
徽音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看您说的,儿臣哪里敢劳动婶娘啊,婶娘是享福的人。皇上说了,等外头的宫殿修缮好,就让二位婶娘出去住,让豫章王好生孝敬她们。不能您如今有皇上孝敬了,就还让婶娘给儿臣办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