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次日,徽音言笑晏晏似乎与往常无异,她们甚至有一种那日徽音发火是错觉和幻觉似的。但她们不敢再像之前那么亲近徽音了,南妈妈忍不住在徽音的耳边说出了变化。
“要什么朋友啊,越往上走,本就越孤单,不仅仅是我如此,包括皇上,可能更孤单。”
……
李澄星夜急驰,他已经到了京城了,守门的人见了石崇,连忙开门。石崇本为太子心腹,这次太子是想着去捡便宜,顺便控制局势的,没想到李澄偏偏对卫铎没怎么样,专门让人击杀了太子。
李澄让人活捉了石崇,告诉他太子已死,皇帝也已经亡了,现在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便是他了。
到了这个地步,石崇也看的出李澄之聪明虽然并非在卫铎之上,但是他是正经大邺的皇室子弟,比卫铎可名正言顺多了。
却说京中何皇后本是秘不发丧,想等太子回来之后继承大位,没想到太子死讯传来,她又打算把云枝的儿子扶植成太子。
这样混乱的局面,也没有谁能注意到德音,德音只是看着大家都说云枝一个奴婢,日后就要成太后了,她真的是嫉妒又不甘。
与其如此,还不如前世呢。
还真是说什么盼着什么,宫里被人闯了进来,她们被人控制起来,生完皇子早已封良媛的云枝面带丰腴消息灵通,显然也是心神不灵。
德音不解:“怎么了?”
云枝复杂的看向德音道:“我听说淮阴王奉皇上手诏登基了。”
“竟然是淮阴王。”德音心里一喜,转念又觉得世道不公,为何前世她的丈夫也是淮阴王却死了?害的她守寡。
云枝也觉得德音还是有几分运气的,明明郑家投了敌人,德音被打了一顿,还没来得及怎么样,太子就出征了。现在太子死了,她的最大的靠山来了。
然而,她们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云枝看着德音道:“良娣,请您之前看在我也帮过您的份上,到时候帮奴婢在淮阴王和淮阴王妃面前说几句好话,我一条贱命也就罢了,我的儿子的命就求求您照拂了。”
说罢,还跪下了。
德音还不知外头情况如何,只简单点了头。
又说李澄如何肃清内闱,让礼部诸官如何承认他的身份,又如何安抚都中大户,对这些后宫女眷全部先看管起来,到时候等徽音过来再作惩处。
毕竟徽音是皇后,内闱之事应当由她处置才对。
后宫的女人们不免人心惶惶,有的人怕将来被士兵强占,偷偷的寻了死,有的人则是坐卧不安,如卫良娣这般的,她是卫铎的女儿。如今卫铎的对头登了皇位,她难道还有什么好下场不成,甚至也和云枝似的主动对德音示好。
德音的感觉就很复杂了,这和前世多么相似啊,那时候她在藩地,领着一份钱粮,和女人们过着饿不死的生活。突然,她的妹妹当了皇后了,要接她过去,那时荀柔这群人也是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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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皇后还未到?”身着兖服的李澄已经是等不及了。
前线还在打仗,但他要徽音和孩子们名正言顺的过来了,他这个心里才安稳。
却不知徽音一路随军士进京,心里着实担心李澄,不知道他的位置坐稳没有,有没有人暗算他,或者是心软放了别人。
旁人都不知道她担心什么,崔月环小声嘟囔道:“明明天大的喜事,作何这般丧气?”
好容易过了冀州,璟儿和瞻儿也是望眼欲穿。
“母妃,何时才能见到父王啊?”璟儿问起。
徽音笑道:“还有二十里路,不到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孩子们听说这么快,都暗自高兴,却听外面有人策马前来,徽音正暗自猜想是不是李澄派的将士来接她的,正掀帘望去,却见是李澄立于车旁。
“夫君。”
“徽音,我来接我的皇后了。”
“原本我听说你们来了,就特地策马过来了,这一路平安否?”李澄再见徽音,眼神里闪烁着兴奋喜悦,更有一种久别重逢之情。
徽音笑道:“平安,就是又觉得不可置信,可又担心你。”
李澄何尝不知,夫妻二人同乘马车,一路以来,他便把这一切都说了:“原本我是想对付卫铎的,太子原本在一旁观望,等着我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是我们一个月以内只打了几场小仗,彼此实力差不多,都不敢贸然前进。”
“太子知晓皇上身体不行了,怕卫铎到时候听说皇帝驾崩,反而害了他的命,去扶植卫铎的孙儿,所以率人前来。而我觉得天赐良机,所以我假意打卫铎,实则打太子,因为只要太子没了,我都不必篡位,天下就是我的。”
自古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吴王是刚驾崩的先帝最大的弟弟,先帝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太子死了,当然李澄的血缘最近了。
徽音听的惊心动魄,不免问道:“太子是怎么死的?”
“他被射死的。对了,我在扬州还见到了魏王的遗孀霍氏母女,她们流落民间,差点被人玷污,还好遇到了我。我已经让人送他们来京中,届时还是住在京里,不再置藩地,彻底恢复郡县之制,全部归我管。”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澄踌躇满志。
“战乱中女人就是可怜,还有卫铎呢?你就这么回来了,他呢?”徽音最关心这个。
李澄附耳在她耳边道:“他跟我比脚程呢,都想快些到京,结果被我半路设伏了。”
有时候打仗除了排兵布阵之外,还在于势,那就是势头在不在自己这边。
不过,他道:“我本该早些过去的,但想着等你到了之后再带兵出去打仗,后方就靠你了。”
两人一路都在说安排,公事说完,徽音又窝在他怀里:“真的怕是镜花水月,又担心咱们到京城了,你被人陷害,还怕你去打仗了,老窝被人家端了。”
“我身边的人无不是欣喜,只有你是真心为我考虑。”李澄当然知晓徽音担心她。
徽音笑道:“因为只有我们夫妻是一体啊,别人都有退路,大不了人家另投明主,可咱们退无可退了。不过,我还是为我夫君骄傲,有了你,咱们大邺,肯定不会支离破碎。”
之前后宫混乱不已,如今徽音过来之后,李澄先让礼部以最快的速度办成皇后册封之礼,又下圣旨封世子李璟为太子。
徽音牵着两个儿子,一步一步的随着李澄走进宫中,这宫里她既熟悉又陌生,重生回来第二次进宫。
第一次在宫里,那时她还只是个淮阴王妃,低调的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现在她即将要成为这整个宫殿的主人了。
她是一个做事情不会过夜的人,比如对何太后还有先帝后宫嫔妃,除了何皇后本人,有意愿出去的那些年轻的妃嫔,有本家的都归还本家,没有本家的给二十两做路资。若是无家可归的,可以去守皇陵。
太子处,除了有子嗣的去守皇陵,无子嗣的,归还本家,若无本家,也是给二十两做路资。
宫中之物,除了本身贴身之物,其余都不允许带出去。她很清楚每次这种时候,很多人偷盗宫中古董字画出去卖。
……
徽音几乎是先拟好章法,夜里再与李澄商量,李澄自是无有不可。二人一同在端明殿住下,这里曾经是她鸩杀李珩的地方,如今有李澄在,这里不是冰冷的,而是暖和的。
“魏王的家眷,你准备安置在何处?”徽音问起。
李澄笑道:“以后不设藩地,藩王都在京居住,降等袭爵。当年魏王叔给我的王府,没有马场,是生怕我学马,如今我也这般,赐一座精巧些的府邸罢了。”
“我就怕霍家撺掇霍氏夺宫呢?”徽音最担心这个。
李澄摆手:“放心,暂时不会的,霍家的势力在江南。当时卫铎攻打建业,霍家被洗劫一空,全是些假把式,他家若真成,霍氏和蒹葭怎么会流落民间。”
“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徽音捏了捏他的手。
李澄则道:“说的也是,你放心,京中我交给你大哥拱卫。”
“为何是我大哥?”徽音笑。
李澄说了实话:“你哥哥有拼劲,不管我吩咐什么,他都会竭尽全力。况且,你是他妹妹,说白了,他们虽然投奔我,可若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绝对不会重用。你弟弟能名正言顺的封爵,他却要次一等,我已经和他说了,若能护你周全,我一样给和你弟弟的爵位。”
世上的事情,亲戚固然可靠,再有利益加固,那更是绝对的可靠。
“多谢你为我考虑,也多谢你给我哥哥这个机会,他这么多年也活的很辛苦,常常要付出比我弟弟多,才有那般成就。”徽音和他说着心里话。
李澄见宫里的人,已经知趣的离开,忍不住嬉笑道:“你该怎么谢我啊?”
“随你,今儿都随你摆弄。”徽音点了点他宽厚的胸膛。
且不说夫妇二人如何鸾凤颠倒。
早上,徽音回到自己的宫殿,居然依旧是麟德殿,麟德殿是大明宫最大的宫殿,而她正好住在麟德殿的中殿。
她身上着翟鸟纹饰的凤袍,头上戴着首饰花十二树,先传了皇后懿旨,先帝嫔妃如何处置,前太子后妃如何处置。
之后,又请了德音过来。
到底,德音是她的姐姐,怎么着也赏赐些东西让她拿回去。
世事变幻,可唯一不变的还是同一场景,给同一个人下跪。
之前还身为大内侍的秦安,现在正躬身在徽音这里伺候,她看向妹妹,一身皇后服,看起来雍容华贵,比起前世而言,气色似乎更好。
咬碎了银牙,她跪在了地上。
但不像前世徽音待她亲热,这辈子,她这位妹妹淡淡的道:“本宫已经和陛下说了,先太妃的妃妾,有子的去守山陵,没有孩子的皆遣回本家。”
德音却不知如何回话,那边的秦安皱眉,这郑皇后的姐姐怎么呆若木鸡。能把这些妃妾都放回家去,已经是极其仁慈了,还送嫁妆银。
好一会儿,秦安正欲开口,才听到德音道:“妾身谢过皇后娘娘隆恩。”
徽音挥挥手:“下去吧。”
……
德音出来时,身后跟着的宫中小太监捧着十二匹彩缎,一对白玉如意、一串檀香念珠,这是徽音赏赐给她的,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可一路上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议。
只有上了马车,看到徐太夫人的时候,她不禁嚎哭了出来:“祖母,孙女一切都是按照您教孙女做的,为何我总是不成?她却总是成事呢?”
第80章
◎一更◎
宫车把宫妃们都送了出去,不少年轻无子的妃嫔都选择拿了钱就走,有了孩子的妃嫔却要跟着去守山陵。
李澄和徽音对她们只给基本用度,不再是以前妃嫔之耗用。
就这样听说有人就受不了了,尤其是何皇后,自从做了皇后之后,就已经没有穿过粗布麻衣,也没有吃过普通的饭菜了。听闻喝的粥不是粳米粥,吃的不是鹌鹑肉,嫌弃猪肉太腥,白菜太烂,竟然夜里上了吊。
消息传回来时,徽音正忙着清点宫中各宫的物件,当初不让这群人随意把宫制之物带走,现在她得全部分门别类的装好。
福桂现在已经是大宫女了,她穿着女官的服侍,让人先用箱子装了画抬过来。徽音亲自清点了一遍,有些破损的还挑出来,到时候找人恢复。
“去把尚宫叫过来。”她抬眸对福桂道。
以前在王府,南妈妈和几个丫头伺候倒也够了,现在管理整个皇宫,就不能如此简单了。
尚宫女官们,大部分都是何皇后在的时候用的心腹,如今新的皇帝登基,何皇后已经派去守陵了,新皇后听闻是以前郑良娣的亲妹妹,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知晓她为人如何?
六位尚宫都惴惴不安的进到麟德殿,两位女官拉开帘子,她们抬头,见凤座上坐着一位非常年轻的女子,着家常袄儿,攒着圆髻,头上戴着银素珠钗,她打扮的简单,容貌却不俗,缓缓一笑,威仪十足。
“圣上已登基月余,改年号为升宁二字,升有日头升起之意,宁有安宁之意。我不管以前你们的旧主是谁,你们曾经效忠过谁,这些一概不论,从现在开始只要好好办事儿的,我一视同仁,但若吃着我的饭还砸着我的锅的人,那我绝对不会放过。”
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现在重新开始。
徽音又一一问起这些人的籍贯、入宫的时间、以前都做什么的、家中还有几口人云云,仿佛拉家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