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又杠上了◎
纪氏在宫里住了一个月回去的,徽音准备了上等宫缎六十六匹、金银锞子二十四对、大食国蔷薇水十瓶、珠宝玉器各六匣,再有新制的新书六册等等都让纪氏带回去。
然而纪氏还不知道徐氏的事情,欢欢喜喜的给大家分东西,还对崔月环道:“那蔷薇水并非本国之物,是从域外来的,比咱们市面上卖的要珍贵许多,这些你们年轻拿过去用。”
崔月环见皇后赏的最为贵重的要数珠宝玉器了,全部是内造之物,暗自咋舌,她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但是这般上等内造首饰之精美,恐怕很少见到。她以前在徐州的时候,就听闻皇后娘娘很喜欢这些精美的器物,因此打造的首饰样样精品。
这些纪氏只分了一匣子给她,另外一匣子准备给徐太夫人那里。
崔月环怕婆婆吃挂落,于是把真相说了:“老爷听说了此事之后,让人做了水陆道场超度,太夫人那里才带着大姑奶奶去了妙云庵回来。”
可想而知徐太夫人和德音应该是都带着怒气的,她们的努力不会发泄在郑无恒身上,却会发泄在纪氏身上。即便明面上不说什么,谁知晓日后会不会报复什么?
纪氏本来是十分高兴的,她女儿有了身孕,女婿作为皇帝不仅没有拈花惹草,还一门心思的想讨女儿欢喜,见此情状,她怎能不为女儿高兴。举凡相爱之人,共患难反而容易,共富贵却是很难的。
没想到徐氏这样晦气,她扶着身前的几案坐下来,崔月环赶忙替她拍背,被纪氏阻止,“她诅咒我,我不怕,就怕她暗地里咒娘娘,娘娘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们全家怕是都要遭殃。”
崔月环还没想到这一层上来,她到底年轻,不知道其中利害,听了婆母的话,吓的冷汗涔涔:“太太,那要怎么办?”
“你先不用怕,这事儿你喊宋道婆来,就说我有话要说。”纪氏心想自己果然是同情德音同情不得,徐氏穿着红衣诅咒的是谁,她的心中一清二楚。
崔月环知晓纪氏原本是不和这些道婆之类来往的,听说是皇后娘娘不许,说这样的事情往大了说便容易成巫蛊,往小了说也容易怪力乱神,弄的家宅难安。
她从正房出来,先去和郑无恒说了:“皇后娘娘上次和我们说的很清楚,可太太那里她也是关心则乱,想以毒攻毒,可这般……”
“好好好,这样的事情你告诉我正及时。”
“以前看你从不管家中庶务,只是想着告诉你一声,没想到你倒是留心了。”崔月环是知晓自己这丈夫的,年轻也不怎么管内务,只是偶尔真有什么事情说说罢了。
郑无恒道:“母亲是怕徐氏索姐姐的孩子,所以关心则乱,可若是找那些僧道俗流的人过来,行些不法之事,将来被人家设局,可就不好了。上次我进宫见姐姐,姐姐就同我说过。”
若是之前,郑无恒定然不会觉得有太大的问题,上了年纪的妇人都爱这些事情,就连徐太夫人也爱如此,不喜欢谁便喜欢作法害人,或者有妇人不受宠爱也是找这些人固宠。
再有,郑无恒是家族最小的,姐姐平时在家和他说家务,他也并不放在心上,但是后来长大了之后,进宫聆听姐姐教诲,只觉得都是金玉良言。
这话还是郑无恒同纪氏说的:“她活着的时候尚且还斗不过您,更何况死了,就拿我们来说,在战场上不知道被对方诅咒过多少回了,可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
儿媳妇说的话她未必会听,但是她儿子说的话,纪氏还是和能听的进去的。
婆媳关系就是如此,纪氏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婆婆了,明面上从来都向着媳妇,从不让儿媳妇站规矩,可她的心里却只有自己的儿子才是自己人。
“你这么说,可见你也是长大了,那便罢了吧。”纪氏如此道。
郑无恒道:“此事要不要和姐姐说说——”
“万万不可,你姐姐怀有身孕,怎么能听到这样的话,你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说这样的胡话来。”纪氏呵斥。
郑无恒当然知道母亲不会把话说给姐姐听,姐姐以前在家里发火母亲都怕她几分,他这么说是想引起纪氏的注意。
他娘别的还好说,只在徐氏这件事情上,内宅争斗到现在,甚至还有老太太和大姐都在家中,所以她坐卧难安,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以前姐姐还在家里的时候,举凡家里大小事情几乎姐姐都有参与,她做决定明快,天生的领军人物。
所以,见他娘语气和缓,遂笑道:“是我莽撞了,儿子若是没娘可怎生是好。”
“你大哥那里我不必操心,他是个妥帖的人,你自小就在我和你姐姐底下长大的,成了婚方才懂事些,平日又不大通庶务。现下看你也长大了,娘也就安心许多了。”纪氏倒是很欣慰。
且不说纪氏在家如何,又说徽音怀三胎反应比前面两胎要大,前头该害喜的时候没有害喜,人家一般四个月坐稳胎的时候,她却不舒服,不知怎么,吃什么都觉得有一股鱼腥味。
小厨房送了一碗甜汤来,她喝了一半又喝不下去了,李澄在旁急的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你总不能不出东西。这样下去,身子如何得了。”
“无事的,你快别着急上火了,太医不是说了只要按时吃保胎的药,三剂就好了。我现在虽然有些不大舒坦,但是等会儿精神好的时候,也是会多吃些的,你就放心吧。”徽音摇摇头。
李澄则道:“你上次怀着瞻儿的时候喜欢吃青梅,这次怎么不吃了?”
徽音捂嘴笑道:“每次有身孕的状况也是不一样的,这次指不定怀的是个小公主,你不是也盼着生个公主。就别着急了啊~”
李澄坐下来长吁短叹:“我若能不着急那便好了,这些日子你常常吃不好睡不下的,我想再把你母亲接进宫照顾你几日,有亲娘在身边总是好些。”
“快别了,她进宫住一个月都不自在了,宫里的规矩大,我们俩身处其中不觉得,我见她却有些约束,到底不好,再说了,我是皇后,也得以身作则,你没看见我母亲进宫一个月,太后那边就把她的亲戚也喊进宫说话了。况且我这样的身子,越发是静养好些。”徽音是很懂这些的,他们夫妻已经不算是愚孝的了,但太皇太后的身份在这里,越是皇帝,别人越看着你的一举一动。
李澄往后一仰,笑着摇头道:“以前未曾当皇帝前,总觉得当皇帝应该是人生最得意的事情,哪里知晓越往高处,咱们俩受的拘束也越多。”
“你这是躺着说话不腰疼,至少咱们俩如今没什么人能对咱们有威胁了。”徽音总提咱们,既有亲近之意,也有一种权力共享的意思。
李澄只觉得徽音处处为他着想,荀家算不得什么,但若郑家、荀家开了头,大家都四处钻营去了,谁还认真办事呢?他又拉着徽音的手道:“我只盼着你好,旁人我再也不想的,我坐上这个位置,就是为了护住咱们一家人。”
徽音含笑着抚着肚子,她现在暂且不和别人计较,养好身子是头一桩要紧的,等身子好了,什么荀家人她定然不会客气了。
这一个月里,太皇太后宫中也是多了欢声笑语,又是置办新衣裳,又是打首饰,这位太皇太后对八岁的荀季英比之前的荀柔还要好。
甚至有一日李澄过去请安,太皇太后话里话外还想给这小姑娘封赏,被李澄驳了回去:“如今新朝初立,朕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已经是有诸多恩赐,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如今有了禄原本该好生办事,怎么能总想着从后宫得到好处。”
其实这已经是很客气了,荀家其实还算是本分,这纯粹是太皇太后自己很容易错估自己的地位。因看着徽音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宫里没那么森严了,不少人就来她这里奉承,太皇太后又见李澄常来请安,所以就脱口而出。
可见他不同意,虽然被下了面子,倒也不着恼:“这和他们无关,只我想着这姑娘年纪小,却很有孝心,咱们皇家可不能亏待了人,才有此话,皇帝不同意便也罢了。”
这可不是曾经的那个只是郡王的孙子了,那时候连她也要去奉承魏太妃,对孙子虽然不错,可依靠的人是魏王,如今她完全依靠的人是自己的孙子,因此语气也和缓许多。
李澄却是个软硬不吃,又极其爱抬杠的性子,平素徽音在时,他方能掩盖一时戾气,现下见太皇太后仿佛是他小题大做,不免又杠了起来:“不是朕不同意,却没有规矩是如此的,公主的女儿都要有大恩才能封郡主,更何况一介侯爷之女,就想恩封?于情不合,于礼更不合。”
他大有历数礼法分封之制,把一旁的范嬷嬷都吓到了,皇上怎么和太皇太后说这个,太皇太后大字不识几个,还听这些深奥的,可不是对着王八念经么?
第90章
◎这个人真的好到她的心里去了◎
太皇太后当然没讨着好,不仅没重侄孙女头衔,那荀家小女儿也被送了出宫去。李澄可不会太讲情面,他对他的外祖舅家也不过如此,这些人平日对他冷冷清清,见他得势了,都上杆子要好处。
且不说他还记得太皇太后当年为太妃时,使劲的造他的银钱,用起来那可不心疼,如今在宫中,可没见她赏东西给太子和二皇子。
都说天子富有四海,但他富有不代表你就能总占他的便宜。这个道理徽音就明白,李澄算是人品极好的人了,他身上总有一种朴素的正义感,为何徽音能和他感情这么好,就是因为觉得他从一开始就很尊重她这个正妻。
荀柔以前被徽音回击过,上次又见她手段,自是躲得远远的,听说她侄女儿被从宫里送回家中,又加深她之恐惧。
这一个月来,徽音的病症倒是好转了许多,人有了精神,宫务也开始管了起来,中途江碧波特地递牌子专程进宫探病,还送了上等的千年人参进来。
“本宫不过是孕期小恙而已,何须人参这样重补,你还是带回去存着吧。”
见皇后并不把人参放在心上,江碧波知道自己的作用开始慢慢消失殆尽,以前她还是很有优势的,那时候淮阴王起兵正要钱,王府看着撑着架子,其实内里空空,所以每次她要办成什么事情,拿出银钱来,郑氏定然会拿钱办事。
但如今,天子即位,各地赋税全部收拢到中央,皇后娘娘作为后宫第一人,数不尽的珍奇宝物供她享用,因此,即便是她拿这样粗壮的好人参,皇后也不看在眼里。
她是个聪明人,又是商人出身,比男子的嗅觉还要敏锐,因此她笑道:“娘娘说笑了,这些人参是臣妇专门雇人在辽东挖了送给娘娘的,就请娘娘成全臣妇的一片心吧,若是再把人参带回去,伯爷又该怪我了。”
徽音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她的意思就是这些事情几乎都是郭钊让她做的,她不能不做。
如此她也不好为难江碧波,还赐了两盘攒盒:“这些带去给孩子们吃。”
江碧波立马告退,不敢逗留下去。
不过,她也很会做人,又把马车上的一盒紫参特地送去郑家,纪氏见她送东西过来,连忙推辞:“你回回来,都是送这么些东西来,很是不必。”
这个干女儿收的也算是值得了,尤其是江碧波现在是伯爵夫人了,还和她们家关系一如往昔,从不拿大。
江碧波道:“当年若非是皇后与您家为我撑腰,哪里还有我这个人在。”
“休要说这样的话,分明是你自己洪福齐天,来,进来屋里吃一杯茶。”纪氏请她进来。
江碧波忙道:“下次我一定上门,刚从宫里回来,家中还有事。”
如此,纪氏也就不多留了,刚送走江碧波,就见大儿媳辛氏带着董氏一道过来请安,今日是初一,也是纪氏定的请安的日子。
辛氏自觉做成婚事后,心里未尝不有些心虚的,但是她是裴朔原配,又生有长子长女,他们就是再生气,也不会休了她。故而,她现在伏低做小,等纪氏气消了,谁还敢说什么?
“太太这里可是有客来?”辛氏问道。
纪氏道:“是郭夫人来了的,她倒是挺好,虽然做了伯夫人,也很少摆架子。”
“您是公爵夫人,皇后娘娘的生母,谁敢在您这里摆架子啊。”辛氏知晓纪氏是在敲打她,她只能装作没听懂似的回答。
纪氏笑道:“虽说我是公夫人,但是京中王公贵族多如牛毛,咱们家里也需谨言慎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例子还少么?”
坐在下首的董氏听她们打机锋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显然,纪氏还有其她的事情,不过是敲打辛氏几句,就先让她走了,辛氏早就当家作主,儿子是世子,女儿备受皇后宠爱,不可同日而语,做小伏低也是做给大家看的,从郑家出去之后,她就抖了抖身上的衣裳,昂首阔步的扶着董氏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之后,辛氏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崔月环,对,今日好像一直都没有看到她的那位弟妹。
崔月环却是刚从庙里回来,就立马去了纪氏房里,“太太,我已经让人重新超度了一遍,又取了三本佛前供奉的经书。”
“唔,辛苦你了。其实她若咒我,我是不怕的,但是娘娘若是有什么事,真真是我万死难辞其咎了。”纪氏想起女儿有身孕就担心。
崔月环感叹道:“您别担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无事的。”
纪氏只担心女儿,对旁的事情都不上心,郑放上了年纪的人,嘴上还对纪氏道:“也不知道你神神叨叨的担心什么,她都死了,还能干什么。”
“你是不担心,我担心啊。”纪氏还是难评。
其实郑放也并非完全没心没肺,还是有点害怕的:“这个徐氏本来就有点邪门,说话做事总阴恻恻的,现在临了还来这么一出。”
本来纪氏心中是嘀咕,但见郑放说了之后,她又陡生出无限的气魄来:“你怕什么,难怪你这些日子总不在家里。有我在,且不用慌乱,娘娘是天命所归之人,她绝对没事,就是咱们家也肯定无事的。”
郑放见纪氏这般,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纪氏还担心的是徐太夫人和德音暗中捣鬼,所以这些日子都让崔月环帮忙盯着,但还好这俩人现在只顾着伤心,否则,她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德音当然不会对郑放和纪氏做什么,她伤心难过之后,更担心的是自己的身体,若是一直治不好,她即便是再嫁了也肯定不会幸福的。一个女子若是没有孩子,嫁给别人也不会受到尊重,她妹妹为何能够得到专宠,便是能生,现在肚子里的这个若还是儿子,那就是三个皇子了。
一个皇后能生下三个健康的皇子,即便有一个得用,那位置都会稳。
当年纪氏若是没有生儿子,在家里根本也站不住脚跟,她娘就是亏在没生儿子,所有的一切都要等她养好身体再说。至于徐太夫人,她是真的恨纪氏,但是要下手何曾容易,再有,若纪氏去了,宫里的娘娘可不好糊弄,她若知道是自己干的,她还能活着吗?
这些事情还是在徽音生了公主之后,才从纪氏那里听到的。
彼时,她已经出了月子了,见纪氏这般说,只是道:“若是随便咒人就能得逞,天底下看我不顺眼的人多的是,可还是干不掉我啊。”
就拿太皇太后来说,打小人做傀儡恨不得用这种法子咒她,她可不怕,做这种事情的人恰巧说明她们已经是无能狂怒了。
纪氏张了张口:“我没有娘娘这般意志坚强,还差点坏了事,还好你弟弟劝了我。”
“弟弟也是长大了,还能操心到家里的事情,我听了这心里也很是欣慰。”徽音这次生了个女儿,这孩子怀的时候受了些罪,可是生下这孩子之后,徽音身体却恢复的很快,家里的丈夫和儿子们都对这个女孩子尤其喜欢。
但她又哪里是意志坚定,其实她也会脆弱,但其中脆弱也只有李澄在身边,她就会缓解许多。
纪氏见徽音脸色极好,又双手合在一起:“娘娘,我只盼着娘娘您好。”
徽音当然明白,纪氏对她是一片赤诚之心,故而只是笑道:“我一切都好,您就放心吧,现下皇上国事纷繁,下朝后却每日来看公主,我们一家每日都在一起,我现在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