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肆和江衎辞一起去了旁边的梅林,现在不是梅花开放的季节,梅林只是一片绿叶繁茂的树林,春风吹过,便沙沙作响。
徐皇后曾经和年幼的泱泱在这里生活了一个月,与知县的女儿柳知梅相识。
后来得知宫中变故,他们回到了京城,也是那时,柳知梅进了宫,成为了梅妃娘娘。
其实泱肆全然不用去追究,也能将当年之事猜个大概。
她有一个没有见过,此前不知姓名的父亲,她的生父死于自已唤了多年父皇的人之手。
讽刺。
母后大抵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否则一定不会和那人做多年夫妻。
所以她也许至死也不知道,自已的爱人,是如何死的。
“莫辞,我想母后了。”
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一切,竟让泱肆觉得比前世的十年还叫人恍如隔世。
当所有的一切都被剖开摆在她眼前,像一把利刃划开切碎两世的记忆,又血淋淋地缝合在一起。
唯有接受和面对。
江衎辞牵起她的手,“以后我们一起去看望她。”
慕鸢做了丰盛的晚饭款待,席间,她问起了丞相府。
她说自已许久没有收到慕蔺的来信,问泱肆,是不是去年的变故,丞相府也牵涉其中。
“抱歉,我本不该这么问,但那毕竟是我的家人。”
她还是记挂着他们,虽然,只能靠与慕蔺的书信来往了解他们的近况。
泱肆摇头,她被关在牢狱中,从大牢出来就踏上了前往靖安郡的路途,之后又被纪越带着南下进了夜郎,可以说关于大北的事情,她都是这一路来才听过一些。
徐将军瞒得很好,没有人知道魏泱肆失踪的事情。
但靖安郡一直不见长公主露面,帝王如此精明,肯定知晓其中必有蹊跷,只是其是否采取了行动,还得等到了靖安郡才得知。
“丞相府与从前无异。”
回答的是江衎辞,他去过京城探查情况,“只是听闻二公子和离后没几日,十四阁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慕鸢怔了一下,不确信:“是二弟解散了十四阁?”
江衎辞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为何?”
这也是泱肆的疑问。
前世慕蔺和季君绾二人和离之后,慕蔺也一样把十四阁遣散了,但具体是因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余光里,身旁的人正抬起头看向自已,江衎辞夹了菜给她,而后才道:“因为他知道,大北王朝即将被颠覆。”
几个月之后,泱肆彻底明白了江衎辞这句话的意思。
离开南方后,他们继续往北,抵达了靖安郡。
夜深人静时分,从后门进入靖安府。
徐将军和府里众人都在此等待,要亲眼看见她平安归来。
“殿下!”
最先出声唤她的是落染,但最先扑上来的,是白玉。
目标自然不会是泱肆,而是她身旁的江衎辞。
但泱肆眼疾手快,先一步抱住江衎辞的腰,把他挡得严严实实。
占有欲十足:“你矜持一点,这是我相公!”
众人:“……”
白玉急的在两人脚边团团转,那么久过去,它又长大了许多,像只大狼狗似的围着两人转。
然后抓紧时机,抬起一双前爪挂在了江衎辞的袍角。
泱肆抬起腿就给它一脚。
倒也掌控了力道和位置,既不会伤了它,也能让它从江衎辞身上下来。
而被她紧紧抱着的男人始终垂眼望着她,甚至伸手揽住她的肩头,默许并纵容。
落染轻笑出声,蹲下身来给被踢到一旁的白玉顺毛。
但它乖顺没两下,又扑上来,张着嘴就去咬泱肆的裙摆。
“白玉。”
直到沐佑出声唤,它才听话,犹犹豫豫地回到他脚边蹲下。
只是眼睛还盯着远道而来的两人。
泱肆吐了吐舌头,得意地冲它做了个鬼脸。
小东西,也敢和她抢男人!
“胡闹。”
徐鸿光看着毫不避讳搂搂抱抱的两人,神色严肃:“本将军不认自已突然多了个甥女婿。”
二人闻声看向他,泱肆对他的话语感到有些茫然。
徐鸿光一把拉过泱肆的手臂,把她扯到自已跟前,拉着她的手臂在眼前打量。
泱肆配合他的动作转了一圈,笑嘻嘻道:“舅舅放心,我没事。”
后者神色松了松,拉着她往前厅走。
“路上饿坏了吧?舅舅命人准备了好酒好菜迎接你。”
泱肆一面被拽着不得不往前走,一面回头:“舅舅,等等莫辞。”
“哼。”
哪料自已这舅舅竟然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放心上还是故意为之:“他自已没长腿?”
泱肆扭头去看江衎辞,无辜地眨了眨眼。
后者并未多言,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慢慢跟在他们身后。
饭桌上,徐鸿光不停给泱肆夹菜,感叹她这一年来吃了太多苦,自责当初没有派人一路保护她。
铁汉柔情,战场上披荆斩棘的大将军,红着眼向她承诺:“以后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泱肆笑着,将他夹到盘子里的菜统统吃光,“我有舅舅,有莫辞,还有落染他们,才不苦呢,我是最幸福的人。”
是的,她真的这么觉得。
到了此时,到了最后,她身边还有这么多人,不至于到孤立无援,独身一人,她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徐鸿光看了眼她身旁的江衎辞,而后给她盛了碗汤。
“你的闺房落染每日都会打扫,知道你今晚抵达,还特地换了新的床褥衾被,今晚可以睡个好觉,好好休息。”
直到进入坐在床榻上,泱肆才真正反应过来,舅舅那句不承认自已多了个“甥女婿”和“闺房”这样的话语,是认真的。
未出阁女子的卧房才会被换作闺房,舅舅真的不认可她和江衎辞的婚事。
可是为什么?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舅舅明明是赞成的啊。
第254章 但是,你来了
有人推门进来,泱肆眼前一亮,正要迎上去,看到落染时,又顿了顿。
还以为是莫辞来找她了。
但她还是很开心,走上前去,落染手中端着一盆热水,对她笑道:“殿下,我来伺候您梳洗。”
泱肆想让她不用再叫自已殿下,但一想又觉得,就像自已仍然会叫魏清诀“皇兄”一样,是一种习惯且依赖的称呼,与身份地位无关,只是就想要那么叫。
因此她也没有过多纠结,坐在妆镜台前,由着她为自已拆下发髻,梳理头发。
两人都没有说话,泱肆从镜中去观她认真的脸,许久后才轻声问道:“沐佑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她走时,可是把落染托付给了沐佑,虽然今日一看,沐佑应当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但泱肆仍然想从落染口中亲自听说她的幸福。
没想这人下一刻却是红了眼眶。
“殿下……我都还没有关心您……”
泱肆怎会不知,她不是不想出口问,只是知道自已不争气,一张口便要哽咽落泪。
要说心疼她,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落染。
这种心疼往往会时时刻刻都伴随她,让她日日寝食难安,以泪洗面。
不用问,泱肆也是知道的。
她不是不想关心自已,只不过是看到平安归来的殿下之后,松了一口气,不敢将自已的情绪暴露,怕让殿下跟着焦心。
唉。
泱肆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拉起她的手,“落染,你对我而言就像阿烈一样,是我的亲人,虽然你们都称我一声殿下,但我从没有把你们当作一个卑贱的仆人或是随从。”
落染泪水如珠,大颗大颗往下掉,从见到殿下时便开始忍耐的情绪此刻却完全无法忍耐,在京城受过了那样的劫难之后,又大半年不曾见面,甚至音讯全无,她真的很难做到镇定自若,无动于衷。
“我知道……我知道的,殿下……”
她握着泱肆的手蹲下来,抬头看着她,几乎是泣不成声:“我们也始终把殿下当作最亲的人……”
不论是她,还是阿烈。
他们,都爱着她,像爱家人一样爱着她。
泱肆一时也有些哽咽,抬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情同姐妹的两人谈了一会儿心过后,落染顾虑着泱肆舟车劳顿,便掩门而去,想让她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