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他从皇陵的祭坛死里逃生回到雪村之后,他才知道,什么是暗无天日。
分明他每一年夏秋都是这么稀松平常着过来的,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如此难熬。
他第一次憎恨夏天的漫长,让他不能在冬日风雪的掩盖下,赶快回到她的身边。
在他们抵达前,凛寒就已经派人送了许多物资过来,完全可以将这里重新大变样,确保她不会过得跟他一样苦寒,让她在这里也可以得到温暖。
只不过他想亲自动手去做这一切,想亲自把他们的家完善,所以那些人放下物资便离开了,他特意嘱咐凛寒,没有让人动过这里的东西。
他意料她看到这里的一切之后会心疼他,可怜他,但真当如此时,他仍比预料中看不得她伤心。
“可是我已经把你拖进来了,你以后不要嫌弃我连累你才是。”
她从小就怕冷,大北的冬日她都熬不过,更别说这里。
更别说……极寒之地。
可他还是自私地把她带到了这里。
他无法做到“爱她就要为她着想”这样的说法,因为迫于现实而选择放手,选择不与她相守一生。
他不想再远观,尤其在她亦爱上自已之后。
他承认自已自私,独自忍受无边的寒冷与孤寂就算了,还要把她拖进来,陪他一起煎熬。
所以他只能颤抖着,去吻她的脸颊,再小心翼翼亲吻她的唇,向她道歉:“对不起……”
泱肆只觉得整颗心都揪到了一块。
从上一世死在芦苇荡边,被他抱进怀里的那一刻,到再次睁眼获得重生见到他时,她便已经做好了奋不顾身的准备。
怎么能是连累?
明明是他们将一起共度余生。
不再过问外界的任何事情,只在这一方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只有他们眼下的生活。
她会跟他一起,将这个家变得温暖明亮,足以去抵御这里的严寒,足以去抵抗漫长的岁月,足以让他们幸福安稳地过完一生。
她的决心仍坚定,她无畏身处何处,只要与他在一起。
泱肆努力止住眼泪,两只手去掐他的两边脸颊,语含警告:“你再跟我说这种话试试?我人都跟着你到这来了,你应该做的,是以后千百倍地对我好知道吗?”
说完,还翘着小嘴,傲娇模样。
白玉趴在火盆旁,早就见惯了两人的腻歪,不知是否有意,跟着哼了一声。
江衎辞神色一松,在她唇上再次啄吻一下,“遵命,娘子。”
他很少唤她娘子,大多数时候仍是喊她泱泱,偶尔把他惹急了,会加上姓一起,语气严肃地喊魏泱泱。
这样一声突如其来的娘子,让泱肆没绷住,笑出声。
“你别忘了,是你自已跟我舅舅说的,我可是金枝玉叶,你得把我照顾好。”
“是,我尽力。”他不可否认。
“我不仅怕冷,也怕黑,家里必须灯火通明,床榻必须暖和,屋里也必须燃着火炉。”
“好,今天我就都弄上。”
他拉着她走到椅子旁,让她坐下之前,还在上面垫了一块厚厚的软垫。
“我每天都要吃热腾腾的食物,喝暖汤。”
“好,我给你做。”
他又走回去,将火盆里的炭火夹进火炉里。
“我喜欢荡秋千,你要在院子里给我做一个。”
“好,明日就做。”
“可我还是会无聊,你要带我出去玩。”
“好,只要你乖乖穿厚衣裳。”
他耐心地回复她,一根根点燃蜡烛,火光将这里照亮。
“我还要给你生孩子。”
“好……”
他下意识便应着,“好”字吐了半个音,手边的动作停下来,抬眼望向她。
泱肆期冀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却见他重新垂下眼,继续手上忙活的事情。
而后,轻轻弯起唇角,无声地笑起来。
泱肆望着他的侧脸,烛火照得他好柔和。
“你笑什么?”
江衎辞走到她身旁坐下,将她揽进怀里。
火炉燃烧旺盛,屋里逐渐暖和起来。
泱肆靠在他的胸膛,听见他说:“我笑……神明竟也会对我开恩。”
(正文完)
第263章 番外极寒之地
在不隶属于任何国家的雪村见到西凉国公主,既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此时的泱肆正和江衎辞在冰钓。
江衎辞以前经常像这样,搬把椅子拿根鱼竿,在冰面上从天色微亮坐到暮色四合。
那时是因为孤寂一人,钓鱼不是目的,更多的是打发这漫长的时光。
如今有人陪着,江衎辞本不想来,而且也怕她受凉。
毕竟现在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他们的小屋温馨暖和,他更愿意陪她待在家。
但泱肆想把他的过去都经历一遍,因此缠着他非要来。
不过他就知道,小狐狸玩性大,她定然也跟着坐不住。
刚坐下没多会儿,她就和白玉跑到冰面上去追逐打闹,玩滑冰去了。
“泱泱,别走太远,当心安全。”
虽然这冰湖常年不解冻,但江衎辞还是担心她的安全,一而再地叮嘱。
那人第一次嫌他啰嗦:“知道啦,你好烦呐!”
泱肆虽然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责怪,反而欢快得很,裹着厚重冬衣的身影这儿跑那儿跳,玩得不亦乐乎。
他早就看腻了的景象,在她眼里都是新奇的体验和风景。
脚边的白玉突然回头嚎了一声,然后一溜烟跑了回去。
泱肆看过去,才发现路边停了一队车马,有两人走到江衎辞身边,似乎是在向他询问什么,而他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道:“真的没有其他路了吗?如果要翻越雪山,危险不说,我们会来不及的。”
后者沉思了许久,又对江衎辞道:“公子可有歇脚处,我们家小姐借住两日,我等先去探路,很快便回来。”
闻言,江衎辞眉头蹙了一下:“寒舍不过尺寸之地,只住得下我和夫人。”
方圆十里再无别的人家,那人还试图再商谈:“我们一定给公子足够的银钱……”
泱肆走近,扬声问道:“西凉来的?”
好歹与西凉交战多年,她认得该国的马车制式。
停在路边的车帷掀起,一名女子探出头来:“靖——二位怎么会在此?”
她本欲唤靖安殿下,但后觉当今情势,又及时改口。
西凉亲王在去年自大北回国之后没多久便一病不起,药石无医,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危在旦夕。
西凉国公主周梓枂只得带着人北上,往极寒之地寻找能治百病的雪灵芝。
踏入院中,周梓枂便开始打量这里的环境。
这只是一处小小的宅院,若在城镇中,便是普通人家的房子,可在这冰雪覆盖的北方,能有这么一处生活落脚之所,实属难得。
而且,它小巧而精致,静静地坐落在白雪覆盖的山脚下,四周是年岁古老的松树,树梢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凌。
小宅院的外墙用红砖砌成,炊烟袅袅地从矮矮的烟囱中冉冉升起,映衬着白雪。
暖黄的烛光从窗户里氤氲而出,是这银白世界里的一抹亮色。
屋内的墙壁被涂成淡淡的米黄色,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中央的炉火燃烧旺盛,上面的水壶煮着沸腾的热水。
江衎辞先踏进屋内,而后蹲下身来,替泱肆脱下冬靴,等她踏进来,再替她脱下寒湿的外袍,换了件新的披风给她披上。
“因为我爱到处乱坐,所以相公便为我在屋内全都铺上了绒毯。”
泱肆回头望了眼还站在门前的周梓枂,微笑道:“公主不必拘束。”
周梓枂于是也脱下鞋履,踩进温暖厚实的地毯,慢慢走进去。
她小心地观察着这两人,刚坐下,那一直不吭声却没闲过的男人就往身旁的女子手里塞了一个暖手炉,又倒了杯热水放在她面前。
大概是出于待客之道,他才给自已也倒了一杯。
周梓枂捧起水杯,细细吹着里面滚烫的水,思索着应如何将心中的疑惑道出。
“难道去年大北的传闻是假的?”
传闻去年长公主与国师的喜宴上,新太子暴毙,忧心大北命运的国师自请以身献祭。
可没过多久,又传出长公主通敌叛国被遣往封地一事。
而如今,这两人却都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甚至,以相公和夫人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