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面对一个讨厌的男子,虞雪怜见了徐南川的脸,就想起那一盘盘葱绿的青菜——扫兴。
徐南川当然看得出虞雪怜对他意见不小,他借机住在镇国将军府,所为的是解开虞雪怜对他的误会。
“要不要我教你几招”徐南川问了虞牧,如何当个好大哥。
平日寡言木讷的榆木疙瘩,生生给他写了一本手札,并意味深长地握住他的手,说:“南川,你要谨记一切以穗穗的喜好为主,那便做成这件事了。”
若虞雪怜喜欢的是别的东西,那徐南川恐怕不能够有十分的自信。
但她喜欢骑马射箭,爱看兵法,徐南川默默庆幸,她喜欢的全是他会的。
今日这好大哥他是做定了!
虞雪怜策马奔至徐南川,把箭筒抛给他,笑道:“我瞧瞧你有什么招数。”
讨厌归讨厌,徐氏是武将世家,代代在朝廷任职武将,掌管南郢大半的兵权。到了徐南川父亲这辈,圣上先是削弱藩王的权力,后逐一收回地方兵权,剩一些无关紧要的分给各个将领。
不说徐南川别的,单是骑术、箭法,爹爹都赞不绝口,说这小子是天生武将。
虞雪怜上辈子没见过徐南川射箭。
听闻在某次狩猎大会上,徐南川拔得头筹,博得金陵娘子好一阵子的青睐。
她们往定远将军府递庚帖,一直到乞巧节还有娘子给他送香囊呢。
徐南川接过箭筒,向虞雪怜要了弓,他单手扯下系在手臂的黑布,蒙住眼睛。
“你……能行吗”虞雪怜不是特别怀疑徐南川的箭术。
这会儿他蒙住眼睛,两边是参天古树,离靶子的距离尚远。任徐南川的招数层出不穷,他能两眼一黑地找到靶子所在的位置吗
虞雪怜不相信他找得到。
“咳——”徐南川用咳嗽来掩饰尴尬,他蒙眼蒙早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上哪去找靶子。
虞雪怜故作懵懂地问道:“南川哥哥,你怎么了”
徐南川觉得这声“南川哥哥”异常刺耳,仿佛在讽刺他逞强好胜。
不,不是仿佛。她那语气根本是在嘲讽他。
徐南川摩挲着手背,如果这会儿揭下黑布,虞雪怜绝对要笑他,他的脸也将要丢在这里捡不回来了!
碍于尊严,徐南川不想把守了二十来年的脸面交代在这儿。
“虞穗穗,你扶我一把。”徐南川伸出手掌,明显是要让虞雪怜帮他引路。
虞雪怜问道:“那我有好处吗”
“你想要什么好处”徐南川知道虞雪怜不把他当亲大哥看待,她问他要好处,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都怪他爹娘当初没给他生个妹妹!
“既是让我帮你,起码要有点诚意吧你说说,能给我什么好处”
“这个月廿四,我带你去打马球,如何”
“听起来不错,去哪个马场打马球”
“信王府去年在府邸建了马场,我和小王爷有些交情,他知我休沐回来,所以请我去打马球。”
俆南川两眼漆黑的,说怕不至于,虞牧这妹妹不似他哥老实,脑袋瓜灵光着。他长年跟大老爷们儿打交道,委实猜不透小女娘心中所想要的好处是吃的还是玩的。
小打小闹的,肯定入不了虞穗穗的眼。
打马球不是随意找一个地方就能玩的,俆南川想,虞穗穗没理由不要这个好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虞雪怜轻轻地用手指勾着俆南川的衣袖,牵着他往靶场走,“说好了,这月廿四,你要带我去信王府打马球。”
俆南川添了一句,道:“君子一言,绝不反悔。”
信王在圣上那儿是最得宠的王爷。
一来,信王的母亲皇贵妃容貌瑰丽,父亲在太医院当差,自幼以药为伴。传言说,圣上的头疾吃了灵丹妙药也不管用,却是凭着皇贵妃做的药囊,时刻携在身上,不出仨月,圣上的头疾就治好了。
二来,皇贵妃不掺和后宫争斗,不耍手段,深得圣上恩宠。然越是不争者,越躲不了无妄之灾。后宫妃子尔虞我诈,算计来算计去,终是害死了皇贵妃。
那时的信王年仅八岁,圣上因皇贵妃之死迁怒宫人,当年埋在后宫的尸骨,垒起来有一堵城墙那么高。
圣上把信王留在宫里亲自养育,可惜太子之位早就立下,太子嫉妒信王抢走了他父皇的恩宠,便屡次三番地找信王的茬儿。
他们说,信王韬光敛彩,和他母妃一样不争不抢。可虞雪怜死后的那些年,她亲眼见到信王参与了宫变,勾结北凉人,意图谋权篡位。
若不是有内阁抗衡,有陆隽从中作梗,信王很有可能就夺得帝位了。
第23章 护他
从慈溪镇拜访完陈昌石,陆隽的日子再没消停过。
自蔡婶儿说媒不成,回家逮住儿子二虎严加审问。
果真应了陆隽说的,二虎在青楼前前后后消遣了几十两银子。
费尽嘴皮子辛苦赚来的血汗钱,想攒下来给儿子娶娘子的本钱,窝里窝囊地被挥霍掉。
蔡婶儿直哭天喊地地提着菜刀,要二虎干脆抹了她脖子,也不枉他叫她这么多年的娘。
二虎是惯大的孩子,畏畏缩缩地藏在老爹身后,他哭得比蔡婶儿更痛。一面赌咒儿说死都不去青楼逛了,一面让老爹帮他哄哄娘亲。
一家三口从早闹到晚,锅碗瓢盆摔得满屋杂乱。二虎爹跟蔡婶儿做夫妻半辈子,夜夜睡一个坑头,到了这节骨眼,晓得蔡婶儿是气不过儿子在外拿着她的钱花天酒地。
他便把这么些年存的私房钱献出来,挤着眼泪说掏心窝子的话,让二虎跪下来给娘磕头认错,这才稳住蔡婶儿。
说到底是一家人,不生隔夜气。但住在村里,谁家拌嘴吵架,少不了有人趴着偷听墙角。
蔡婶儿家闹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东听一句,西补一句,很快就把他们家的事搞得一清二楚。
本以为这件事算过去了,可翌日蔡婶儿发起癔症,躺在炕上说有鬼要找她索命,过了片刻,又嬉嬉笑笑地说要去涞水镇给陆隽说媒。
蔡婶儿给陆隽说媒,二虎爹是知道的。
他劝蔡婶儿别赚这伤脑费神的钱,这陆隽在村里快是绝户了,还管这晦气东西娶不娶娘子。
二虎爹见蔡婶儿精神恍惚,喂汤药也无济于事,他请来村里的神婆,给蔡婶儿看是否冲撞了哪路仙人。
那神婆用针扎了二婶儿的手指头,溢出一摊黑血,说是在村西头中着煞气,吓破了魂。
若要驱散煞气,先得找到蔡婶儿是在哪里被吓着的。
秋阳杲杲,天蒙蒙亮,报晓的鸡鸣声清脆。
二虎他们吃了饭,喊来七大姑八大姨,小叔小舅子,站在陆隽家外的篱笆开始辱骂。
这是他们聚众闹事的第五天了,陆隽连着五天没出屋,好似一点也不把他们当人看。
不管他们说何等不堪入耳的话,陆隽依旧坐在窗前写字读书。
“我说,陆隽,你把我娘害得卧床不起,就打算装作啥都跟你没关系是吧亏你是读书人,良心被狗吃了!”二虎长了一双厚嘴唇,说话时两张嘴皮碰撞着,看着是很有气势,其实口齿是不清的。
陆隽未抬眼皮,只起身拿书从窗前离开。
二虎爹怒斥道:“陆隽!你今日必须出来给老子一个说法,想你蔡婶儿在花坞村的为人处事哪样不让人服气她好意帮你说门亲事,不求占你什么便宜。”
“好赖咱们同住在花坞村。你看不上人家那姑娘,是我家老婆子爱管闲事了,现在她被你吓得魂都没了,人瘦了一大圈,我找谁说理去!你整天缩在屋里当乌龟王八,摆明是欺负我们老吴家。”
住在陆隽隔壁的李婶颠颠地跑过来,给二虎爹捧了一碗水,出主意道:“我看呀,你们该去找村长主持公道。你们天天过来怪辛苦的,蔡婶儿身子又好不利落,这伥鬼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指望他给你说法倒不如等太阳打西边升了。”
李婶眼窝乌黑,这五天她是跟着陆隽遭殃了。
天不亮二虎他们这一大伙儿人聚在门口喧闹,她本身爱看热闹,觉自然是睡不好的。
这伙儿人听了李二婶的话,齐齐点头说把村长喊来,不然总像耗子在这儿窝着也不是回事。
村长是让二虎爹用轿子抬到陆隽家门口的,有了这尊大佛在,他们的气焰顷刻旺盛。
陆隽的这一间草屋显得格外单薄弱小,他推开屋门,眼神凉薄地望着篱笆外的唾沫飞天。
村长敲了敲拄拐,问道:“陆隽啊,你老实告诉我,那天蔡婶儿是来你家给你说媒吗”
陆隽说道:“是。”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村长问一句,他答一句。
陆隽的语气从始至终如一潭死水,而无论二虎他们打岔或是撒泼,亦掀不起一丝波澜。
“这……”村长捋着下巴的白胡须,面对表现沉稳的陆隽,让他不知该问什么。
“村长,陆隽撒谎!他那天绝对恐吓我娘了。”二虎手拍篱笆,怒目斜视地说,“村长,陆隽这种祸害不能留在咱们村了,这回是我娘出事,下回保不齐是谁,您今天说什么都要给我娘主持公道,把陆隽赶走。”
“少安毋躁,少安毋躁!”村长揉了揉发聋的耳朵,看向身躯凛凛的陆隽。
他当村长有几十年了,管过大事,也理过鸡毛蒜皮的小事。
陆隽这孩子在村里不讨人喜欢,可怜得很,他爹娘又死得早。近些年村中哪户人家不是重盖新房,家业兴旺,唯有陆隽还住着破草房。
若把陆隽赶出花坞村,这是绝他的后路啊,况且他考中解元,以后十拿九稳是官老爷。
得罪了官老爷,他就别想享清福了。
但身后那群豺狼把他往火架子上烤,简直是要为难死他。
村长吐出嘴里卡的痰,清清嗓子,道:“陆隽,我昨日去瞧了蔡婶儿,她的确是被吓得不轻。我知道你这孩子人不坏,估计是蔡婶儿那天来你家被啥脏东西冲撞着了,二虎他们不是故意找你麻烦。要不你去看看你蔡婶儿,给她买点补药,咱这大家伙儿就散了罢。”
陆隽凝神注视村长,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良久,他道:“此事与我没干系。”
他表情坚毅,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反而冷眼盯着二虎。
“吓到蔡婶的另有其人。”陆隽说。
村长茫然地问:“另有其人是谁”
二虎大叫道:“村长,您甭听陆隽胡说了,我娘因为他病得不像人样,你怎么护着他啊!”
他怕陆隽把他逛青楼的事抖出来,方才他爹大张旗鼓地把村长抬来,村里的男女老少风风火火地全跑到陆隽家了。
若陆隽当着村长的面拆穿他,害臊不说,逛青楼在村里是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情……二虎哪敢往下细想,他眼睛咕噜一转,催他爹速战速决。
二虎爹嗓音洪亮,梗着脖子,问道:“陆隽,你小子是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陆隽问道:“这件事为何与我有关”
这句话像一盆凉水泼在二虎爹的头上,这陆隽居然是个耍赖皮的!